政宗剛剛一見便感覺到了她舉止投足的異樣,隻是一直捉不到任何風聲。

直至方才的一刻,政宗似乎在她的側頸上見出了些端倪。光線不好,遠遠的似乎也看不明細那斑印到底是什麽。

思縝片刻,卻隻將劍眉一皺,暗猜那該不會是吻痕?

到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動了他的女人?莫不是她真的已經移戀他人?可是這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回憶中,滿滿的都是她天真的笑意。一路走來,明明以為已經得到她的心了……難道到頭來一切都是假的?就連那爭風吃醋,也是裝出的騙人伎倆?

石田三成已經死了。

那現在她心裏的人又是誰?

政宗忽然記起臣下對他所說的:今日駒夫人曾邀雲禦前拜謁。駒夫人就是駒姬,難不成她見的不是駒姬,而是關白秀次?

早該想到的!自從九州一行她便結識了秀次,之後和三成的交往之中也總能相見。如今——如今三成已死,最後的擋箭牌也沒有了,所以要來攤牌了嗎?

所以——就要我休了你嗎!?

想到這裏,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氣,一把將緋嵐推在牆上,見她遮掩,更是氣憤異常!扣住掙紮的手腕,定睛看去——

沒有剛才最壞預想的那些吻痕,卻隻有更壞的結果。

他這方才看清了緋嵐脖頸上的印記到底是什麽,那青紫的指痕赫然入目。強烈的色差刺激著他的神經。

誤會她了。

這指痕看起來——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可是自己為什麽剛剛完全沒有意識到,反倒朝她發了脾氣!?

政宗的身體一僵,隻是定定的望著那頸側的印記。

自己完全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就連所答應好的守護,此時也變得蒼白無力。“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將指尖湊過去,想要碰,卻又怕弄疼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是誰——是誰想要殺了你?”

緋嵐隻搖搖頭,卻咬了下唇一句話都不說。

“是秀次?”

“殿下您不要亂猜——”她企圖推開扣在她雙肩的手臂,卻發覺他用足了力氣,捏得她的肩膀生疼。

“我沒有亂猜,什麽叫亂猜!?你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去了趟秀次那兒怎麽就變成這樣?除了他還會有誰!?為什麽?他不是你們的朋友嗎?他就算不幫三成他也不至於想殺了你啊!緋嵐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我休了你是不是也是關白的意思?!是不是!?”政宗緊緊抓住她單薄的雙肩,不斷地追問道。

“沒有這回事——”緋嵐一聽他話及三成,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如果不是這樣,那又是出什麽事了?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你非得離開我不可!?”政宗的逼問讓她無從回答,這一切和他無關,本就不該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的聲音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楚,腦子裏刹那之間亂入了好多圖景,卻終究定格在了那一年的九州,三個人站在海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就著海風,吹散在空中。

眼前突然變得模糊朦朧,刹那間所見的一切都天旋地轉。腳下不穩,微微一個趔趄,政宗見狀不好,趕忙攬住她的腰肢。

“我……”沒來得及回話,隻覺眼前一黑,便就這麽倒在了他的懷裏。

——————

著實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自從三成死後,她幾乎就不曾踏實的睡上一夜。

倒是這次,意料之外的睡得很沉,迷迷糊糊記不清做了多少個近乎空白的夢,腦袋卻依然是昏漲漲的。她掙紮著睜開眼睛——

白光刺眼,竟是那麽熟悉。

“你終於醒了。”政宗依舊在她身邊守著,一如當年。他抬手,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似乎之前的一切不過是浮生一夢,自己還不是雲禦前,秀次還沒有露出獠牙,三成還沒有——死。

“……嗯。”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醫匠剛走,你的身體沒什麽大礙。”政宗的語氣更像是安慰自己,揉了揉她的頭發。“不要用離婚這樣的事情嚇唬我了好嗎?不為你自己考慮,好歹也得為你肚子裏得孩子想想嘛。”

緋嵐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驚,“……孩子?”她想要坐起來,卻掙紮著沒有力氣。“你說什麽?你說我——”

“嗯,大夫說已經懷了兩個月了。”他這才抬手將緋嵐扶了起來,手掌輕輕的覆在她的小腹上,“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

孩子——他們的孩子。

緋嵐曾經無數次的期待過、祈求過,希望自己也能像貓夫人一樣懷上他的骨肉,可是如今……

她皺了皺眉,臉上依舊沒有半點笑影,反倒是微微將眉一皺,輕聲呢喃道:“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到現在還不肯告訴我嗎?”政宗瞧出了她臉上神色的變化,微微歎了口氣,卻隻將手上信箋一抖,竟赫然是那封緋嵐親筆所寫的休書。見她搖頭不語,他卻不敢再強迫逼問什麽,隻是頓了頓,隨即說道:“不說這些,你到現在都還想著離開我嗎?你難道想讓我們的孩子——”

“我想打掉它。”如此平淡的說著,轉過頭望向政宗,沒了後話,隻是靜靜的定言道。伴著如此殘忍的話語,他卻瞧見了她臉上流下的那兩道淚痕。

現在自己連自保都不一定要做得到,又怎麽保得了這腹中的小生命?

咬著下唇,攥緊被角,可依舊止不住淚水一滴滴的滑落那沒有半點表情的臉頰。

與其說是鎮定,還不如說是強裝鎮定。

政宗抬手輕輕的抹著她臉上的淚,而後一把將她攬入自己的懷抱。“哭吧,哭累了再好好睡一覺,這些煩心事我們不想了——不想了。”安撫的揉著她後腦的發絲,環住她輕顫的雙肩。任她伏在懷裏止不住的流淚。

她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也看不到這個孩子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