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天真了。

“你當真以為你隻要是這麽說了,我便可以將她交托給你麽?”秀次開口,言辭卻微微一轉,竟不曾用個“還”字。

那青年聽了,不由得微微皺了劍眉,半晌無話。

怕就怕他真的鬧得不休,非要爭將如此,步步緊逼啊!

“政宗,我可不這麽想。”上座那年輕的關白依舊高傲如初,“身為關白,如若我說喜歡你的姬妾,你也應當乖乖奉上才是吧?我可不認為之前不曾有過這樣的例子。再者說來,她已經為你生了孩子,你還不肯放了她嗎?”他頓了頓,望著政宗那更加陰沉的麵容,方才道出後半句:“這是誰的天下我覺得你應當很清楚才是,所以你也別學她那樣的不識時務。”

“我愛她,正是因為這樣,我對她用不著‘放’,我也永遠不會‘放’,關白殿下,在下稱您一聲殿下,那是敬您為主公,如果是別人,我或許還會有割愛的想法,可是她,絕對不行。”字字句句斬釘截鐵,“她是我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將她送給別人。”抬眼一望,近乎挑釁的說道:“就算您是關白。”

“真是伉儷情深啊!”說到這裏,秀次不由得幹笑幾聲,“政宗你也先別急嘛,怎麽連一句玩笑都開不得?”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淡無奇,還不忘開了句根本就不好笑的玩笑:“你當真以為,我娶了最上家的妹妹,也會對姐姐再如此感興趣?”

“但願不會。”他意外的中規中矩的回答道。

秀次依舊是笑,“不開這些玩笑話了,政宗,如今我手上的籌碼,我想你也清楚是幾分幾重,也請你聽好我的要求,務必請好好思量才是。”他壓低了聲音,勾唇淺笑道:“我不會殺她,也懶得聽你們那些狡辯,現在天下所有人都清楚最上雲姬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了,所以,想怎麽處置她,那是我的事。”

攥緊的拳壓抑到極致,政宗強忍下噴薄而出的怒氣,咬緊牙關蹦出幾個字:“那還請關白殿下說說清楚,該要在下所做何事?”

“我聽說你最近和德川內府走得很密。有這回事嗎?”他說著,凝視政宗的眼睛,眼神中充滿了壓迫。

“是。”相視半晌,政宗啟了薄唇,點頭道。

“那好,那我要你發兵三河,隨便找個理由去攻打德川呢?”

“無異於以卵擊石。”麵前的青年答道,“這場仗不可能打得贏,關白殿下是硬要我去送死嗎?”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竟也無表情,隻是將眉尖一揚,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就算現在雲緋嵐在你手上,我想關白殿下也不會無聊到去跟我開這種玩笑。如果真的有什麽事情在下能做到的,那在下定當全力,可在下也有底線,也請關白殿下好好思縝一番才是。”

“你是聰明人,我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你還想再跟我裝傻嗎?”秀次冷冷笑道:“我的妻子駒姬也是最上家的公主,說起來我們還占了點姻親,我不可能讓你伊達家吃虧,若是出兵,也自然不會是你孤軍奮戰——”

“關白殿下的意思是,如若有一天德川大人和豐臣家開了戰,就要伊達家站在豐臣一方嗎?”他嘴角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你的籌碼著實很重,至於剛剛所說,聽起來也確實很可靠,不過——”政宗說到這裏,卻驟然收聲,桃花眼微微一抿,哼聲一笑,“可怕就怕那澱殿再爬上來奪您的權,不許您出兵來幫……到時候,難保在下會成為第二個石田三成。”他毫不客氣的譏諷道。

“哦?那看來您是不想要回您的雲禦前了。”秀次沒有半分計謀戳穿的窘迫,反倒是如此說道。

他話音未落,且聽侍從輕叩紙門,拉開來看,竟是一封文書。“殿下,德川大人來信。”

“德川——”

“那關白殿下,我就先退下了。”說罷起身離去。而見秀次皺眉,政宗也在信中暗暗鬆了口氣——終於來了。

——————

下腹的疼痛漸漸變得麻木,最後畫上了中止。

掙紮著睜開了眼睛,抬眼見到的卻是陌生的橫梁。環顧四周,卻隻能說這裏是從未見過的空屋。

這裏是哪裏……?

掙紮著坐起身子,才發現可能已經被灌下了湯藥,又被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物。

可這裏又是哪裏?

如果說政道目前已經淪為秀次的仆從,那麽這樣看來,這裏莫不成是——京都?

“要吃些東西嗎。”政道的聲音幽幽傳來,紙門拉開,卻見那人依舊戴著一張鐵質麵具,端著一隻盛了飯團的瓷碟。而在他身後,則是茫茫秋夜。

“這是哪裏?”她抬頭問道。

“大阪。”

“那麽這麽說來,秀次已經退出京都聚樂第了嗎?”她追問道。

“不清楚。”政道如此說著,卻蹲下了身子,將食物放在了地上,“你我都無需知道這些事情,還是好好吃東西,可別死了。”他冷笑一聲,“你死了的話無論是我還是關白殿下,或是兄長都會很困擾的。”

聽到政宗的名字,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顫。

真的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而他會不會已經……把自己忘記了——

“不用擔心。”政道見她臉上表情微微動容,卻如此安慰道:“他已經到了大阪,下午的時候,已經見過關白殿下了。”

“他——”以他的性子,若是夕子說了遇襲一事,那就不可能不跟蹤追查,那若是追到了這裏——難道要和秀次攤牌嗎?秀次一定是又將自己當成了誘餌——

糟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和當時在水戶城相類,而秀次的條件,一定又越發苛刻——

“原來如此。”緋嵐卻故作了鎮定,微微彎唇算是笑了笑。

“別光顧著笑,不吃點嗎?”政道催促道。

“沒下毒嗎?”她隻做笑吟。

“下沒下毒,你不是一聞便知麽?”他笑著,捏起了一個飯團遞到她嘴邊。緋嵐挑眼望去,卻一口咬住了飯團,一手捏住,另一手卻偷偷抓住了盤沿,奪起盤子朝地上猛的一摔!

碎片四濺的刹那,她陡然彎身捏起一塊碎片,便朝自己的喉間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