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當夜的大阪城一處屋內,依舊燃著燭火,伴隨著大炮的轟鳴之聲,成為了異樣的不夜城。

那青年麵前是張鋪開的地圖,他凝神看了許久,卻將眉皺了一皺,頗有些煩躁的歎了口氣。

夜深了,炮聲也漸漸趨於平息,他這方才輕聲開口喚了聲。“霧隱。”

“是,殿下。”門外隱約有聲音傳來。青年忍者跪在紙門外的地上,低低的回應道,月色清冷,遮麵下看不清容貌,僅有那雙眸子閃著星星的寒光。

“你即刻出城,潛入德川軍打探消息,將德川身邊的防衛摸透,天亮之前必須回來稟告給我。”他吩咐著,卻補充了一句,“天亮之前,不管有沒有得到消息都給我回來。”

“是。”那忍者應了,隨即一個閃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信繁望了望搖曳的燭火,將其吹熄,抬眼去看窗外濃黑的夜色。久久注目,直到東方微微泛起了灰紅的亮光。

他心中不由得一沉,劍眉緊緊地擰在一起。

信繁在這時已經意識到,霧隱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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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起,卻見大阪城四周濃煙陣陣,眾人一開始都以為是因為炮擊,大阪城町內燃起大火,而此時,因為煙霧太大看不清楚,包圍大阪的鐵炮也就沒有繼續開火。

空氣中的焦味越來越濃重,黑煙也久久不散,視野迷蒙不清。而就在這時,從濃煙當中竟出現了一隊又一隊的武士,從北向南朝家康所處的主陣壓來。

而在這時,德川聯軍才意識,到除了南方鬆屋町口、古町口、八丁目口、平野口四處之外,周圍所有的橋梁已經盡數燒毀,道路徹底垮塌,大阪城如今徹底成為孤城,豐臣秀次此時孤注一擲,將近乎所有的兵力都壓在了南邊的戰場,以真田丸作為據點向南直擊家康主陣。

就算不一定能成功突圍,也要拚個玉石俱焚!

聯軍布陣較為分散,呈圍攻之狀,卻萬萬沒想到豐臣家會出此突圍之策。要知道,這樣一來就相當於放棄了大阪城,難說能贏與否,但就算當真殺了德川家康,那也不一定算得上是真正的勝利。

而這已經是秀次能想出最後的辦法了。

布兵分散,先頭的藤堂、鬆平、前田部慌忙迎擊,但卻因事出突然很快現出敗績,主陣德川部慌忙後撤,連連拍傳令將包圍大阪城的守軍全都調集於此。

可就算這樣,行軍也需要時間。伊達軍作為抵擋鬆屋町口湧來的豐臣軍的部隊,也隻能且戰且退,在這個兵力相差不小的時候,碰硬總不是什麽良策。

縱使伊達一萬精兵,也肯定抵不住那約三萬的豐臣軍。政宗望著遠來的軍隊,微微皺眉,在給傳令下達全軍後撤的命令時候,卻下意識的看了看身邊的緋嵐。“怎麽了?怎麽不跟著一起走?”

“你不也沒走麽?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我還要主持殿後的部隊,主將都逃了那成什麽體統,你放心,我本部也還留些人,等到撤得差不多了我就馬上去追你。”他頓了頓,“對了,緋嵐,你就去家康大人那邊,再怎麽說那裏戰局更偏後,護衛也比這裏嚴密,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她一聽,看看不遠處已經展開廝殺的兵將,不由得提高了聲音,急切的說道:“殿下!你當我怕死嗎?你當我第一次上戰場不成!?”

“現在不知道從鬆屋町口來的敵軍到底有多少,”他依舊遠眺著,蹙緊的眉遲遲沒有鬆開,卻沒有瞧她,隻是命令道:“緋嵐,我說要你去守衛家康殿下,你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

“要走一起走,你一個人在這裏逞什麽英雄!”她伸手拽住了他的馬韁,“現在敵軍已經來了,大部隊撤離得差不多,也該是你主將撤退的時候了。”

政宗見她執拗,著實無奈,但見部署已經完備,也便撥轉馬頭,“我們走吧。”他說著,還不忘將另一根係在騰霜身上的長韁繩攥在自己手裏——怕她亂跑,又怕這路癡找不到方向,幹脆就用這韁繩係了,帶著她朝後撤退。

可跑著跑著,緋嵐卻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和政宗這明明已經是跑離了軍隊之間,這又是要跑到哪去?“殿下——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沒錯,”他沒回頭,帽兜上的三日月徽記閃爍著太陽的光輝。“跟著我走就對了。”

“……殿下,我不去家康大人那兒!我不去!”她單手持韁,企圖拔出短刀割斷韁繩,卻不想政宗已經緩下了速度來到了她身邊,長刀一挑,緋嵐手上的脅差已經被震飛了出去,身體晃了幾晃,差點栽下馬去,政宗這時已經扯住她的衣袖,扣住手腕幫她穩住平衡。

“你現在的樣子,這也算是能去打仗嗎?”他將眉一皺,似是不悅,“你還是乖乖聽我的話,別再給我添麻煩了。”

添麻煩……

她的身體微微一怔,扭過頭去望著他的側臉,半麵眼罩遮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她看不清楚這句話到底真的是埋怨還是隻是逗她玩、開她的玩笑。

垂下頭,捏緊了手中的韁繩,直到指甲刺痛了掌心。

殿下,拜托請別嫌棄我,我隻想陪在你身邊呐。

可是她卻隻是咬了下唇,遲遲沒有將這句話脫出口來。“那就……聽殿下的安排。”她終於是呢喃的答道,跟從他來到家康本隊的軍中。

政宗說明了來意,卻隻說是帶她雲禦前來家康左右作為侍從,加強家康身邊的防守。

其實任何人都明白,就連緋嵐自己也很清楚,他不過是想要為她謀求一個更安全的角落,逃避這場即將到來的殘酷戰爭。

忍住了追隨他腳步一起離去,隻得跪在家康麵前,垂首應著無關的話語。“妾身雲姬,能來作為家康殿下的守衛,真是無上榮幸。”說著違心的詞匯,那狩衣女子受令起身,側目望去,可早就不見了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