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那受了封賞的奇女子跪在此處的片刻之前,豐臣秀次的遺孀,最上氏的駒夫人產下一名*。

當時的緋嵐就站在門外,聽見屋中嬰兒啼哭,想都沒想立刻衝了進去,“怎樣!?是女兒還是——”

那產婆臉色微微一變,低頭道了句:“雲禦前,駒夫人她生的是個男孩。”

緋嵐下意識去看,駒姬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掙紮著緩緩搖頭。“不——怎麽會這樣……雲姐……雲姐我們怎麽辦——”

說著,屋外前來監視的人也陸續進了屋,側目瞧瞧那嬰孩,責問道:“是男孩?”

緋嵐見勢不好,慌忙上前半步奪過那產婆手上的嬰兒,這個動作速度極快,就連駒姬都被嚇了一跳。還未等駒姬說話,她已經將孩子攬在了懷裏,回頭看看脫力坐在地上的小駒,隻開口安慰道:“小駒你放心,這個孩子我一定想辦法保護下來。”

“雲禦前,斬殺這個孩子是家康殿下的命令,也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他們上前,也紛紛亮出了利刃,“若是萬一傷到了雲夫人,這可是大過錯,也拜托您能理解我們的苦衷。”

她抱著孩子,將那孩子包裹好,這方才瞧了瞧那劍拔弩張,隻是微微低頭懇求道:“拜托,我想去求求家康殿下,最後為這個孩子求情——所以,請你們,放這一條生路吧。”

那幾人麵麵相覷,對了個眼神,卻始終難以決斷。

“你們可一直跟著我,就當把我押送到家康殿下那兒,防止我中途逃跑,這樣還不行?”她哀求著,“拜托了。”

最終,她的請求得到了應允,抱著孩子被“押送”著來到了本丸殿處,抱著孩子隻端正的跪在殿前的石階前。

“家康殿下,拜托了,請見雲姬一麵吧。”她幾次三番的呼喚著,就連傳令也無數次的進去通報,可得來的結果卻依舊是不許。

德川家康就連一麵也不要她見,麵都見不著,又該怎麽求情啊。

暮色沉盡。

入了秋,晝也短了,夜也寒了。石板並不平,早就咯得膝蓋生疼,而到了最後,卻隻剩麻木的痛意。害怕這新生的嬰兒耐不住涼,趕忙脫下外衣將孩子又裹了一層,方才又將他攬在懷中,繼續跪著。

“雲禦前,回去吧,再跪多久都沒有用的,關於這件事,殿下的態度很堅決。”有侍者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勸阻道。

緋嵐搖頭,“我不見到家康公,我是不會走的。”她轉過頭望著那人,“請您轉告內家康公——說我雲姬會帶他們母子回最上家,從此之後,不會有人知道這是秀次的兒子,他就是最上家的後代而已,這樣還不可以嗎?”她頓了頓,接連補充道:“如果最上家也不放心,那就由我們伊達家撫養監護呢?”

“殿下不會聽的,雲禦前,跪了這麽久也該回去歇著了。”那侍者見拗她不過,隻歎了口氣,“您也得想想殿下,已經赦免了駒夫人,沒有治她的罪,那已經是仁義之至了。就算您在大阪之陣護衛有功,可也不能這麽胡鬧不是?”

胡鬧。

緋嵐也知道自己是胡鬧,可是為了小駒,她又不得不胡鬧這一回。

可是這樣做,真的會有結果嗎?

懷中的嬰兒已經睡著了,而自己的雙膝因為跪了很久已經快要沒有知覺,但她仍然保持端正的跪著。

不奢求改變曆史,隻是想要保護想保護的人——這樣也有錯嗎?

夜深了,庭院中的石燈長燃著,投下錯落幽黑的樹影。疲憊和寒冷同時襲來,太陽穴也驟然傳來刺痛,微微打了個寒戰,而後卻隻感覺一陣眩暈。單手攬住孩子,一隻手想撐地穩住身體,卻先跌入一個懷抱。

“緋嵐,快起來吧,別鬧了。這種事情想想都不可能吧——”

“可是——小駒已經失去秀次了,如果連這個孩子都沒有了——我怕她……我怕她會——”咬緊了下唇,卻不敢再說下去了。

政宗長長的歎了口氣,搖搖頭卻終究沒有斥責什麽,隻是脫下自己的羽織罩在她的身上,“你還真是任性。和以前一樣。”他呢喃著,站起身來,望著緊閉的屋門。“我聽了你這種傻事,加緊從陸奧趕來,如果一開始就在江戶藩所,絕對不會讓你這麽做,”垂下眼,望著端坐著的女子,輕啟了薄唇,“就算你會恨我。”

“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她囈語道:“我不想失去小駒這個妹妹,為了她,別說跪一晚上,就算跪一個月我也認了。”

他依舊是無奈的望著她,那眼神中的執著,自他認識她的那一天起,就從未變過。“好,我陪你一起等。”

“他會見我的,他會赦免這個孩子的——”字字句句都努力的暗示著自己,不肯讓最後的希望破滅。

東方的天邊,漸漸地出現了灰紅的火光。天快亮了。

終於,苦苦等尋的聲音突兀傳來,讓她回神,“雲禦前——呃伊達殿下也在……”來者緩緩行禮,“殿下同意赦免駒姬的兒子了!您也快回去吧。”伴隨啟明星退去的,竟是近侍帶來的如此喜訊。

他同意了,一定是他念在自己在大阪之陣的救他的舊情,不忍她跪了這麽久,一定是自己的堅持打動了他——

“殿,我就說他會同意的——”緋嵐的淚水再次迷蒙了視線,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絲毫使不上力氣,隻能歪坐在地上。

“好,這回我們可以回家了。”一邊的政宗趕忙扶住她,叫侍從將孩子接過,彎身打橫抱起緋嵐。

“嗯……回家……我要快點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小駒!然後……然後就送她回家!”她激動的環住政宗的脖子,笑得像個孩子。

……誰說我不能改變什麽——

進到院子裏,緋嵐就掙脫了他的懷抱,顧不上膝蓋的酸麻,趔趔趄趄的跑向駒姬的房間。

……誰說我不能守護我想守護的家人!

“小駒!小駒我成功了!家康公同意赦免他了!”跑到門前,猛的拉開拉門。卻見駒姬端坐在那兒,隻背對著她,卻一句話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