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坐起身來驚醒了。

浸了冷汗的頭發黏答答的貼在額頭,雙手死死拽住被子,似是要將那單薄的布料扯碎。望向麵前,卻依舊是黑夜的沉寂。她重重的喘息著,卻依舊壓製不住心中的恐懼。從被子裏爬了出來,顫抖著點上油燈,看著身在九州帳中熟悉的布景,這才微微穩定了心緒。伸手握住胸前佩戴的護身符,閉上了眼睛。能為他做的,難道隻有祈禱嗎?明明身為他的家臣,這個時候應該守在他身邊。可是自己卻遠在九州,卻連一句鼓勵的話都無法傳達給他——

她不知道政宗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那封信的,如此輕描淡寫的將一切說得風輕雲淡,一紙風流後,轉身則是遙指千軍甚至身先士卒。

她想,他會沒事的吧。就算兵力不足,也能夠靠他的戰術取勝。

會沒事的吧。

他一定——能打勝仗。

這樣想著,腦海裏卻浮現出剛才夢中的場景,破碎的甲胄,淋漓的鮮血,他依舊淡然如初的表情——

“嗚……”她按住了太陽穴,狠狠地搖了搖腦袋,嚐試著驅散這令人絕望的畫麵。這一瞬間,她真的想立刻帶兵返回奧羽,看看他是否一切安好。但是——

但是她這樣做了,關白豐臣秀吉又會怎麽想?而且沒有政宗的命令,就算秀次放了她走,那毛利小早川又會怎麽看?而且不說其他,這個消息傳到九州來就需要些時日,萬一自己帶兵回去,政宗已經敗了呢?……不!不會敗的!他那麽囂張的人,敗了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各種臆想充斥著她的腦海,一鍋粥似的攪在一起。狹小的屋子此刻隻讓她覺得更加壓抑。她起身穿好衣服,決定出去透透氣。

昏暗的啟明星驟然出現在天邊,怕是快要日出了吧。初春的風還帶著些寒意,冷冷的吹在她身上,夾雜著大海的味道,淡淡的彌漫在空氣裏。少女提著燈籠,一步一步的爬上了不遠的一處緩坡,滿腹心事,如夢遊一般。時而摔倒了弄髒了衣服,可就和著朦朧的夜色,模模糊糊的,也就看不清摔得到底如何了。再次摔倒的時候燈籠也熄了,這一小段夜路走得跌跌撞撞,慘痛萬分。看來老人說的對,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出去真的是很危險的——尤其是這號有些迷糊的。

而等到終於望到大海的時候,那銀色的圓月倒映在海麵上,被波濤撕碎,星星點點。想起來,走的那天,跳下海去的的時候,也是滿月……吧?

記憶有些模糊了,緋嵐輕輕的閉上眼睛回憶著。那天……如果能成功的話,就能見到悠了。如果沒有失敗的話,自己也不會身處現在這個場景吧?

悠人——

她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可卻怎麽也無法在腦海裏組織起他的麵容。明明應當記得最深的臉孔,如今卻隻留一道剪影。

浪拍打著礁石,“溯……溯……”的聲音綿延不絕,似乎在說著什麽,可她卻聽不明細。想屈身坐下,可再蹲下的刹那身體卻一晃,沒有跌坐在地,反倒是朝前麵的斷崖倒了下去——

她徒勞的掙紮著,而身體接觸到冰冷海水的瞬間,卻似乎和當年的自己重合——是不是這樣沉下去,就可以回去了?緋嵐不知道這裏連接的是死亡還是回去的路。她再一次怕了。

跌入水底,而就在她要掙紮著浮上水麵的時候,右腳卻被旁邊岩石上的水草緊緊纏住,她隻和水麵一步之遙——最後一步,決定了她的生死。少女掙紮著,卻怎麽也甩不開惱人的水草,她彎腰用手去扯,可哪裏拗得過又滑又韌的植物?氧氣一點一點從她身體裏流失,想掙紮卻再也沒有力氣。

“……”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

她似乎聽到了,想求救,張開嘴卻灌進了鹹鹹的海水。想咳嗽,可隻吐得出串串氣泡——

我在這裏——

她求救,可隻從唇齒間漏出更多氣泡。而就在她溺水到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海浪卻突然亂了節奏,隨即腳下一輕,隱隱約約有誰摟住她的腰將她向上托。

終於浮出了水麵,她虛弱的伸手摟住旁邊冒出頭的礁石,費力的咳嗽著。眼睛被海水迷蒙的看不清楚,抬頭,隻看到慘白的滿月。

身邊的人也從水下劃了上來,緋嵐伸手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了那人——黑色的長發濕漉漉的垂著,浸在水中四散而開,微皺的娥眉下,那一雙丹鳳眼正定定的看著她,薄唇微抿,看不出喜怒。“還好麽,雲子?”

石田三成——他為什麽……

“雲子?”他遊了過去,也扶上了她抱著的礁石。伸手扶住石頭的瞬間,東方微微發亮,緋嵐卻看到他右手臂上一道深深的傷口,皮肉已微微外翻,那道口子被海水泡得發白。“雲子?沒事吧?還能遊得動麽?”她想說話,可是卻又是一陣咳嗽。見緋嵐不回答,三成便將她從礁石上拉起,拖著她遊回海灘。

“咳……咳咳……”緋嵐還在咳嗽著,趴在海灘上想要爬起來,卻有些用不上力氣。倒是三成先將她扶起,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喂,雲子?”

“咳——三……三成。”緋嵐斷斷續續的開了口,“你……你怎麽會在這?”

“我醒了,看你鬼鬼祟祟的跑出來,就跟你出來了。”

“什麽叫鬼鬼祟祟——咳咳……”緋嵐又是一陣咳嗽。“咳……三成,你的手臂——”

他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抬手看了看,“哦,可能是跳下來的時候被岩石劃到了,小傷而已,不礙事。”他隨即道:“倒是你,能走得動麽?再不回去的話就要被人發現了哦。”

“……走得動,當然走得動……”緋嵐掙紮著站起身,趔趔趄趄的走在海灘上。“……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謝謝你救了我。”

三成似乎是歎了口氣,“按你這種走法,走到太陽落山都走不回去。”說罷,順便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海水浸泡的傷口,依舊鮮血淋漓。

“……那我怎麽辦,打電話給遠藤讓他來接我?”緋嵐迷迷糊糊有些說胡話。

對方又是為難的歎口氣,打橫將她抱起。少女沒有掙紮,反而閉上了眼睛,尋找著熱源朝他身體的方向湊了湊。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軍營中一切按部就班,和往常無異。

緋嵐也按慣例的在賴床。唯一不同的是腦袋昏昏沉沉的——哎?是因為枕頭太硬了麽?枕頭硬——不對呀,這可是我從奧羽帶來的枕頭怎麽會硬——

緋嵐伸手去捏了捏。哎?怎麽肉呼呼還有點硬的好有手感啊——她睡得暈乎乎,朝前放蹭了蹭——哎?碰上東西了!可是我不記得被褥旁邊有放什麽東西啊。

她更奇怪了,伸出爪子去摸,卻先被按住了手腕。“怎麽睡覺都不老實。”

哎?誰在說話?

緋嵐迷迷糊糊的,卻睜不開眼睛,說不出話,這下子連手都被製住了——感覺有點像鬼壓床。很快,她感覺額頭突然一陣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怎麽還是發燒了。”那人似乎很不滿。隨即緋嵐就覺得腦袋底下的東西動了動,很快抽走了!緋嵐哐當一下後腦勺著地,摔得清醒了些。睜開眼,卻看見隻穿著單衣的三成在穿衣服——

什麽情況——緋嵐很想開口這麽問他,可是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手都被壓麻了,你的腦袋果然是石頭做的嗎。”三成依舊是嘲諷著,卻很快起身出門。

緋嵐不知道他去幹嘛了,不隻是這一個問題,她現在腦袋裏麵有好幾個問題卻在困擾著她。比如,第一,為什麽三成會睡在她身邊?第二,她為啥枕的是三成的胳膊?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她的衣服是誰給她換的!?

尼瑪!!!這也太驚悚了!!一定是我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

她被嚇醒了過來,可是狀況卻依舊沒有改變,不管睜眼多少次,三成就坐在那裏,將浸冷了的帕子放在她的額頭。

三成似乎有些被看煩了,皺了皺眉道:“總看著我幹什麽?渴了還是餓了?”

“想尿尿……”

對方黑線,隨即起身出了門,“好了叫我。”

緋嵐趁著這個當兒,好好檢查了一番——臥槽!被子上有血跡!!但是就血跡的位置對照了一下,又覺得那塊應該是三成受傷的手臂流血造成的,跟自己好像沒啥關係。解決完了生理問題,緋嵐也沒著急叫他回來,依舊遊魂似的在帳內散著步,扯開衣服看看,卻發現保險用的裹胸帶還有點濕。發燒燒的暈暈乎乎考慮不了那麽多,晃悠回被褥邊,啪嘰一聲摔回被褥。這一下隻是把自己摔得更暈了而已。

“喂,怎麽了?摔倒了麽?”三聽聞,趕忙進來,卻看到緋嵐早就一臉滿足的趴在被子上睡去了,誰知道呢,也許是自己把自己摔暈過去了也說不定?青年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將她塞回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