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家的事情基本處理完畢,不回來難道要一輩子紮根在那了?”他微微一勾唇,淡淡一笑。

不知為何,緋嵐隱隱覺得現在的小田螺和當時初見的他有那麽一點點的變化。要說變得如何,隻能說是——越來越像他的哥哥了。不管是長相也好,語氣也好,就連那嘴角的微笑,也稍稍帶了那麽一些痞氣。麵前這位儒雅的平安貴公子,在緋嵐看來,已然帶上了他兄長的影子。“哦,那倒不是——”緋嵐笑笑,猶豫著更好的措辭,“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政道聽言,點點頭,“沒有什麽更好的去處,自然是不走了。”

緋嵐點點頭,剛想沒話找話在嘮上幾句避了冷場的尷尬,卻見政道拉了緋嵐的手腕,走進屋中,回手還不忘關上了門。留下錯愕不已的阿初看著這倆人,一臉茫然。

少女也是被政道的舉動嚇了一跳,見他關門,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幹什麽呀”卻先被政道興師問罪了起來。“緋嵐,你是女孩子,怎麽能隨便收留一個男人住在家裏?什麽遠房親戚,你在騙誰?”

“沒……”緋嵐趕忙擺手道:“我沒騙你啊,你看他是大明人對吧,我也是大明人啊!雖說關係遠了點,但真的是遠房親戚沒錯嘛,”她也不知道這小田螺這次又是為何興師動眾的皺眉發火,“你看他語言不通,又沒個去處,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聽了這話,小田螺臉上的表情才算微微緩和了下來,“這件事兄長知道嗎?”

“他消息那麽靈通,怎麽可能藏得住?”緋嵐無奈的搖搖頭,“不瞞你說,我剛從他那回來,”她頓了頓,戳戳政道的胸口,“你們兄弟倆都一樣,怎麽這麽不懂得關心弱勢群體呢?阿初怎麽得罪你們了,人家沒吃沒住的多可憐,你們還要從我這裏把他趕走?不就是分個屋子給他住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政道和緋嵐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自然是知道她這個老好人心裏的小九九,也不由得彎了眉毛,淺淺的歎了口氣,“對於你來說,身為女人的名節似乎一點都不值錢?”

“什麽?”緋嵐一愣,依舊戳著政道的指尖卻被他先行握住。手心溫溫的,力道不大,卻不由得她掙開。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政道依舊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如此親昵的動作,卻讓她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你無非就是要講你雲緋嵐是男人,之類,就算有人和你同住自也無幹。可是你別忘了,你還是最上雲姬。”

“不說這些,你先放開我——”

“為什麽?”政道卻沒了微笑,隻是攬住她的腰,微微揚了眉,“兄長抱得,難道我就抱不得?這是什麽道理?”

“政道你怎麽了——你……你這次回來突然變得好奇怪!”緋嵐掙紮著,卻怎樣也無法從他懷中脫出,這下子足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這種霸道更像極了他的哥哥。

“這次隻不過是一下子清楚了很多事情罷了。”政道回答著,卻輕易的退後半步,鬆開了她。嘴角微微掛起了淡笑,那高貴溫柔中,卻透著痞氣。“最上雲姬,請別這麽著急就選了兄長。”

“我……我從來沒記得我說過喜歡那個死獨眼吧!?”緋嵐被氣到無奈,“政道,你今天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處處學你哥哥,這可不像你啊!”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我不喜歡。”緋嵐皺了眉,搖頭回絕道:“我心裏的政道,是那個可以跟我在深夜談心,可以幫我把*拚裝好,可以給我傳送點心吃的又細心又溫柔又瀟灑的貴公子!我不希望你變成你哥哥那種——那種——”輪到了政宗,她卻不知如何去形容。

初見時那張揚的霸氣,無賴又痞氣十足。但是——卻又如此耀眼到想要讓她跟隨至今。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

趕走了政道,她本來是想給三成寫信的,可是提起筆來,卻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應該給他寫些什麽了。該寫什麽?緋嵐想了很久,直到筆尖的墨已經幹了,也並沒有想出這一陣經曆的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麽是值得給他寫的。回憶起在九州,他讓自己常常寫信給他,她便寫了。細來一想,雲緋嵐你還真是夠不值錢的,人家讓你做啥就做啥,就不懂得推辭拒絕和拖遝的麽?

索性將信紙全都丟在一邊,趴在桌上,盯著紙門發呆。

三成已經好久沒有接到雲子的來信了。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倒是依舊按照秀次所說,保持三天一封短信的頻率。可是轉眼兩個月都過去了,除了一個月前她零星幾句“我最近很好你過得怎樣”之類,卻什麽都沒有了。

他皺了皺眉,將筆擱了下,抬眼望著搖曳的燭火。那火光微微搖晃,映在那丹鳳眼中,閃閃爍爍,煞是好看。他麵上雖沒有表情,但眉間還是透著淺淺的憂慮。

現在公事繁雜,北條氏的問題還沒有處理好——我不能再考慮別的事情,應該先——

他想著,重新撚起了筆,可是,終究卻未落一字。

不知道她的傷到底好了沒有,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讓她不能給自己寫信了?難道傷口惡化了?難道——

他翻找著關於奧羽的來報,寥寥幾筆,卻沒有一劃提到過她。

三成有些躁了,起了身,抓起羽織便走出門去,走進了冷冷的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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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阿初,在緋嵐那裏轉眼已經學了好些時日,雖說不上是完全掌握,但至少官書一類阿初倒是能看得懂了。政宗拗緋嵐的性子不過,雖然依舊對這事心存不滿,但也就是去緋嵐家中的次數多了不少而已。這讓動不動就要躲人回避的加藤大叔鴨梨很大很大。

於是莫名其妙的兩人學習,偶爾也會變成三人學習。但好在政宗是不吵不鬧,隻是捧著書在看。等到緋嵐講錯的地方便開口指出。這種光明正大的拆台讓她頗是沒有麵子,等到瞪他的時候,他的眼睛早就埋回書裏了!隻留下嘴角那微微一勾,淡笑一抹。

“對了阿初,你以前是在朝廷做官的,有沒有什麽好的治國建議?剛好那個二貨也在。”緋嵐毫不客氣的指指背後的政宗。“你說不明白的話就寫下來,我這就拿給他看看,萬一他要問起來,你也能給他解釋解釋。”

“治國建議——?”他愣了愣,眼中的神色卻讓她捉摸不透。但阿初很快點點頭,提起筆來,在紙上寫道:“攤丁入畝,苛捐雜稅統為一條——”

這是——

緋嵐一見,也不由得微微皺了眉。

一條鞭法!?

緋嵐不能說是沒有常識的,雖說沒見過,但她總覺得阿初現在寫的,就是一條鞭法中的內容。如果,如果阿初寫的真的是一條鞭法,那麽就證明阿初支持的是張居正為首的變革派——等一下,張居正,張建初?都姓張?但是,張姓在中國並不少見,也許二者沒有關係呢?

但是這樣一看,阿初既然能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受到迫害,那麽就是說張居正已死,樹倒猢猻散,當年支持張居正的人才會被牽連,入獄、流放、甚至掉了腦袋。

“差不多了,緋嵐,你交給他看看吧。”說著,撚起那墨痕未幹的薄紙,微笑敬上。

“這是……一條鞭法?”

他的微笑僵在了唇邊,那一雙秀目就那麽盯著緋嵐的眼睛。眼神中的感情,她猜不透,也說不清。他猶疑了很久,方才壓低了聲音道:“緋嵐姑娘,你到底是何人?”

“我——”還未等她解釋,那張紙卻先被政宗抽走,也打斷了二人緊張的尷尬。“殿下,沒說讓你看語法錯誤,你就看看內容,你覺得這樣的政策如何?”卻見政宗垂下視線,仔細的看著一字一句,隨即抬起頭來,將那薄紙放回桌上。“殿下那你覺得怎麽樣?”

“我說的話,你聽得懂,對吧?”見他點頭,政宗繼而又道:“你叫阿初?”

“在下名為張建初。”

那獨眼青年一聽,卻微微笑了笑,“好吧,既然你堅持這麽說,我也便不追究。你的變法倒是很有意思,再過些時日,我會給你謀個小職。到時候看了現狀,該如何改良我想你心裏才會有數吧。”說罷,先行起身,“我先走了,緋嵐你就繼續教他吧,那本書就先留給你看了,你自己倒是也好好學學如何做女孩子吧。”

“你這叫什麽話呀!”緋嵐抓起那本厚厚的書,還未等丟砸他,那人卻先笑吟吟的閃出了門。她放下書,看了看封皮——《源氏物語》。

尼瑪喲!

你一大老爺們就看這玩意!?

見阿初好奇的看著書上的字,緋嵐一個反手將那本書塞給他。“給你了給你了,看完了覺得挺好的話那你也構思一部,等你啥時候改個筆名叫曹雪芹然後寫個姊妹篇叫《紅樓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