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女武神的過去（上）
庫蕾雅·多爾曾經是個人類，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
也許一百年，也許二百年，總之是世界還完全沒有變成現在的模樣，聯合政府還沒有出現，人類社會仍然處在一片混沌之中的時候。
沒人知道“魂質”是個什麽東西，也沒有人又奇怪的超能力。人類不會飛，不會瞬移，不會在手心憑空變出火焰，不會做許多許多在現在的人們看起來習以為常，更在平行時空中的人們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時的她僅僅是個普通的人類。也許就叫這個名字，也許根本不叫“庫蕾雅·多爾”，至少沒有這麽一個一聽起來就像是人偶的姓氏。那個時候用來稱呼她的更加通常的方式是“八十七號”。
名為“八十七號”試驗品的、無力而脆弱的普通人類。
八十七號也許曾經有過一個比較正常的家庭，或者童年。但是這兩樣東西中無論那一樣對她來說都像是天方夜譚一樣。她雖然明白這兩個詞的意思，但是卻完全無法理解。自從有記憶開始，八十七號就被關在這個陰冷潮濕的地下石窟之中，不見天日，二十多年。
她本來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就算她因此而蒼白瘦弱，臉頰看起來就像是幽靈一樣，她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自己與鐵籠外麵那些帶著兜帽、穿著黑衣、看不見臉的人類是不同的物種。這是八十七號最終得出的結論。他們從來不曾費心教導過這些試驗品們讀書寫字交流的能力，更不曾費心指導她們在正常的世界生存的方法，隻是每周兩次地，如同恩典一般，這些比實驗動物的處境強不許多人們可以得到在室外放風的權利。
當然是在嚴密的監視下。
八十七號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如果她的編號是八十七的話，前麵至少應該還有八十六個人。可是她不關心。她隻知道每次在戶外散步的時候，自己能見到的同自己一樣穿著白衣的人總共隻有那麽十餘人。
其餘的人在哪裏，經曆了什麽事情，她不關心。
甚至不知道有其餘人的存在。
直到某一天，八十七號被要求加強身體素質方麵的訓練。如果她知道自己前麵的八十六位曾經發生過什麽，她也許會明白在自己身上將要發生什麽事情。
那些穿著黑袍的人們也從來沒把這些編號的小白鼠當成過和自己一樣的人類。
他們不覺得這些小白鼠能夠理解自己的語言，這才經常毫不避諱地在她們麵前討論一些事情。
八十七號有一次聽見其中一個黑袍憤怒的叫嚷：“為什麽又失敗了！問題到底出現在什麽地方！我們已經從被神所遺棄的時空帶來了足夠多的祭品，現在‘粒子’的濃度應該也足夠，為什麽還是不成功！”
那個黑袍穿著的衣服同其他的黑袍稍微有些不同。就算是八十七號也能分辨出來，這個人的衣服看起來更加複雜一點，顯露出一種更為壓迫性的氣場。
但是那個人說的話她並不關心。八十七號隻是在做過常規的體能訓練之後，仰麵躺在泥土裏，注視著高遠寧靜的蔚藍天空而已。
終於到了那一天。
八十七號渾渾噩噩地在一個黑袍的指引下，走上了那個魔法陣中央的祭台，聽話地平躺了下來。
也許這樣就能得到解脫。她在思考著類似的事情，但是並不能準確地描述自己頭腦中正在思考的事情。如果能接受最低限度的教育的話，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人，但是沒有。她隻是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精確地執行著操作者的意誌。
盡管她具備足夠的智商，但是作為人類而言，八十七號實在是不夠健全的。
那個黑袍對她說“我們將賜予你你所缺少的東西，你也要回報給我們我們期望的東西”。
她聽了隻是點了點頭。雖然不能理解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點頭”總是正確的，這是在漫長的空虛的時間中，她自己得出的結論。
儀式開始了。
一些看不見臉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地走來走去，另一些男男女女在法陣外麵圍成一圈。八十七號看不見他們正在做的事情，她茫然而空洞的雙眼注視著天花板，隻能聽到耳邊那些人毫無感情和語調的低聲吟唱。
“願我們的主賜予我們力量與榮耀。願我們的主賜予我們力量與榮耀。願我們的主賜予我們力量與榮耀。”
明明沒有風吹進這個洞窟，牆上火把的火光卻在來回搖動著。各種被拉長的影子映在石窟的穹頂之上，形狀好似鬼魅。
八十七號突然覺得自己的頭腦開始清明起來。
她看到有一些金色的粒子憑空出現，並且在自己的周圍聚集起來。
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那樣子實在是太過美麗，以至於讓人能夠忘記言語。就像是觸手可及的璀璨星河。
被眼前這樣難得一見的景象所吸引，等到她注意到的時候，體內的劇痛已經是難以承受的了。
八十七號在冰冷堅硬的石製祭台上拚命地掙紮著，卻發現自己不管怎麽努力都無法移動分毫。她已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救……命……”
她說。
幾乎從來沒有使用過的發聲係統沙啞生澀的厲害。沒有人知道她說了什麽。事實上，就算是有人知道她說了什麽，也沒有關心她此刻的所感所想。
究竟發生了什麽。
究竟發生了什麽。
究竟發生了什麽。
視野開始模糊。
周圍開始安靜。
呼吸漸漸停止。
終於在一片黑暗中，一個金色的光點出現。那個光點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終於成長到目光不能直視的程度。
“你想要力量嗎。”一個聲音這樣問到。無法分辨這個聲音是屬於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兒童。
仿佛什麽都不是，又好像什麽都是。像是一切的縮影，又像是不同於一切的超然。
八十七號已經渙散的精神漸漸地有些恢複了過來。
她說不出話，甚至無法行動，隻能在心中瘋狂地喊叫著。
我想要力量。我想要離開這裏。讓這一切都停止吧。
無論是誰都好，請救救我。
“我知道了。”那個聲音聽到了八十七號心裏的聲音，這樣說道。
金光大盛。
秩序與規則。守護與力量。所有這些詞匯中所蘊藏的能量被鎖進祭台上那個活祭品之中。風暴最後慢慢歸於平靜。
那是有著純金色瞳孔的、名為“庫蕾雅·多爾”的女武神誕生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