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眨眼的功夫,蘇瀾依就強烈感覺到呼吸困難,低下頭看去一雙堅硬有力的大手正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不斷收緊,蘇瀾依感覺到呼進來的空氣越來越少,胸口越來越悶,睜開眼睛,看見的都是星星……

在意識就要遠去的時候,蘇瀾依抬頭看向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子,一雙如黑寶石般的眼睛盯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哼,說對了,他是惱羞成怒了。

那戴著麵具的男子看見蘇瀾依這樣的眼神之後,有微微的晃神,腦海中閃過那天晚上她對著自己大吼大叫的情景,心裏像是有一根粗粗的弦,繃緊了之後猛地一鬆,嗡嗡作響。就是這種倔強的眼神,每天每天折磨他,隻要再稍稍一用力,他就再也不用看見她的眼神……

可是,卻無法下手。

下一秒,蘇瀾依就感覺空氣突然都回來了。他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背對著自己站在那裏。

得到自由的蘇瀾依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剛剛的眼神要她想起了一個人,隻是她多麽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神傷,蘇瀾依很快恢複了平靜。

“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你,殺了你,更可以折磨他。”

嘶啞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出來,卻已經帶不起蘇瀾依心底絲毫的恐懼了。漆黑如墨的眼睛盯著眼前的男子,蘇瀾依冷聲道,“我知道。我說過了,生死於我已是無關。現在你是不是該帶我去看一個人了?”

聽了這話,那男子渾身一震。隨即嘴角牽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看來這個女人還不是一般的聰明呢,除了咄咄逼人之外,還是很迷人的……

轉過身,他道:“那就如王妃所願。”

話音一落,那男子就徑直從石門走了出去,待他走出去之後,石門並沒有關。於是蘇瀾依連忙跟了上去,走出那間暗室,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都是用大塊的石頭砌成的牆麵,牆上每隔一定的距離放了一盞油燈,明明滅滅的燈火在這個陰森可怖的地方顯得熱別詭異。

他走的很快,大步流星,蘇瀾依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他。他在前麵七拐八拐的,一直沿著這條走廊走過去,大約過了十多分鍾的樣子,兩個人終於到了一間類似的石室麵前。

在石室前停下,他突地轉身。幸虧蘇瀾依反應還比較快,這才沒有撞上去。退後了一步,蘇瀾依微喘著氣看著眼前這個人。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那人才悠悠開口說道:“王妃,你說她是誰呢?”

蘇瀾依呼出了一口氣,直視他陰鷲的眼睛,平息了微微的急喘,道:“除了蘭妃,還有誰?”看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精芒,蘇瀾依並不打算等他說話,又接著說道,“你真以為你可以做到偷天換日?哼,你唯一的疏漏就是宮中那個蘭妃的眼神。明亞王爺大婚,自己的兒子穿著喜袍坐在大殿之上,身為母親的蘭妃卻絲毫沒有喜悅的情緒,眼神空洞,行為呆滯。你說呢?”

蘇瀾依說過,自己擅長觀察別人的眼睛。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宮送繡的時候,見到蘭妃,對皇後提到彥琛特別激動。可是那天坐在大殿之上的蘭妃卻是一臉的呆滯,眼神沒有焦距,這怎麽可能讓人不起疑。並且,見了那個皇帝之後,自己就更加可以肯定了。

宮裏的蘭妃一定是假的。

對方聽了蘇瀾依的分析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反而是哈哈大笑起來,嘶啞的聲音幽幽回**在石牆之間,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涼意。

蘇瀾依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那人笑完了之後,意味深長地盯著蘇瀾依瞧了一會兒,旋即寬袖一揮,那石門上就開了一個小洞,剛好是可以放下一個人的頭的大小。蘇瀾依走上前去,看了那人一眼,隨即看向石室裏麵。

她看向裏麵,一個身穿著紅色宮裝的女子此刻發絲淩亂地坐在石室裏高出的石**,衣服破了好幾處,神情呆滯,臉上有好些猙獰的抓痕,橫橫豎豎寫在臉上,整個人看去跟一個瘋婆子沒有差別。

就在蘇瀾依打量她的時候,那女子突然發瘋似的大叫起來。嘴裏大聲喊著“痛……痛……殺了我吧……殺了我……”,她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在石**滾來滾去,似乎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眼看她就要滾到石床的邊上,蘇瀾依心口一窒。

可是沒辦法走進去,蘇瀾依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子滾落到地上,重重摔下,她嘴裏吐出一口鮮血,隨後她便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心裏騰地升上來一股怒氣,蘇瀾依轉身,憤憤道:“用這樣的方式對付一個弱女子,虧你做的出來!放了她!”

那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子倒是一點都不惱怒,陰鷲的眼睛掃過蘇瀾依這會兒憤怒的臉,嘶啞的聲音傳來,“放了她?哼,她這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怎麽?你還真的是以為全世界都對不起你麽?”蘇瀾依的聲音冰冷沒有絲毫的情緒,眼神不離地盯著眼前的人。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她,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戴麵具的男子似乎因為蘇瀾依的這句話有些微地激動起來,陰寒的語氣裏含了幾許的顫音。

“你就是那個十多年前,被送出皇宮的皇子吧。那個被人傳說是畸形的胎兒。”

聽了這些話,蘇瀾依才終於敢確定,一個處心積慮想要陷害彥琛的人,必定是彥琛奪去了他的什麽。地位或是財富,可是他卻要向看起來相當無辜的蘭妃下手,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當年的那次畸形胎兒事件有內幕。

突然,蘇瀾依想到那個可能性,心猛地一跳。

睜大了眼睛,蘇瀾依盯著眼前這個聲音嘶啞的麵具男人。

那男子見到蘇瀾依睜大了眼睛盯著自己,眼神中閃過一抹陰戾的光芒,波瀾不驚的語氣裏隱含著濃濃的殺意,“你猜到了,是嗎?”

蘇瀾依一個人坐在一開始自己待著的石室裏,沒有一絲的光線透進來,依然是漆黑一片。她把自己丟到牆角處,雙手抱胸,以嬰兒在母體裏的姿勢一動不動。似乎這樣才能帶來些許的安全感,已經第三天了,彥琛……

良久,蘇瀾依抬起頭來的時候,已是滿臉的淚水。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助,原本以為自己是彥琛的軟肋定是逃不過對方的魔爪了,那麽送羊入虎口就好,憑著她的能力,蘇瀾依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活著出去。

以為自己抓到了對方的小辮子,可是,現在一切都亂套了。

根本不是蘇瀾依想的那樣。要是他是那個畸形的皇子,那麽他要報複的人應當是害蘭妃生下畸形兒的那個人。或是皇後或是婉妃,總之是任何一個蘭妃之外的人。

可是他擄走的卻是蘭妃,原本蘇瀾依以為他是要把自己的母妃劫走,補償她十多年無法相見的痛苦……

沒想到,沒想到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處心積慮地要報複蘭妃,在宮宴上行刺,那個女子看似是要行刺皇帝可是在她就要刺到皇帝的時候卻是劍鋒一轉向著蘭妃;在繡品上下毒,也是送給蘭妃的那一些宮裝;這次幹脆是偷天換日出來了……

之前那把行刺的劍上刻著的那個“七”字也一定是他搞的鬼,是他故意留下了劍企圖讓皇帝懷疑彥琛,還有旱災的時候殺光了皇家禦林軍,嫁禍給彥琛……他要做的不過就是讓皇帝失去對彥琛的信任,挑撥離間。

而他做這些,隻有一個唯一可能的解釋。

那個偷換出來的畸形孩子根本不是蘭妃的孩子,而是皇後的孩子!

而彥琛卻是蘭妃的孩子,大皇子是植物人,無法繼承皇位。那麽隻要換了自己和皇後的孩子,將來登上帝位的就是彥琛……

蘭妃啊蘭妃,你處心積慮的時候可曾想到過這樣的結果?皇位真的有那麽重要麽?你真的以為皇帝什麽都不知道嗎?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怎會如此疏遠彥琛,才九歲的他就封了王讓他出了皇城。當初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彥琛以後的生活,這是他願意的嗎?

所以那天自己去麵聖的時候,皇帝要自己答應他的那件事就可以解釋了。

蘇瀾依抱著膝蓋,一個人靜靜坐在牆角,心不斷抽痛著。要是彥琛知道了這件事,他會有多傷心?本來是自己的父皇母後不愛自己,可是現在卻是自己的母親為了權力和地位不惜把他和皇後的孩子做調換,這遠遠比被父母冷落更淒涼。

心裏想的都是彥琛,蘇瀾依一時間失去了所有主見,剛剛進來時的那種冷靜自持完全失去了蹤影。

突然,石門打開了。

那個給她送過飯菜的黑衣女子走了進來,她走到蘇瀾依身邊,道:“跟我走。”

蘇瀾依沒問為什麽,機械地起身跟著她來到那個關著蘭妃的石室外麵。那黑衣女子舉起手,五隻手指印在了石門上的那個可以看向裏麵的洞口上。沒過一會兒,石門就慢慢打開了。蘇瀾依還未反應過來,那個黑衣女子就抱住了蘇瀾依的腰,飛身下了石室。

兩個人來到了蘭妃麵前。

她依然是一臉的呆滯望著地麵,臉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暗紅色的血塊殘留在長長的傷痕周圍,顯得特別猙獰可怖。看著這樣的她,蘇瀾依心下不忍,卻始終無法麵對這個為了權力和地位不擇手段的女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邊有人,蘭妃僵硬地抬起頭來,沒有焦距的眼神慢慢掃到了蘇瀾依。盯著蘇瀾依看了好久,突然她像是突然發起狂來一般,跳起來抓著蘇瀾依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嘴裏不斷說著,“七兒……七兒……我的琛兒……我的琛兒……”

蘇瀾依不自在地別過臉,一把甩開她抓著自己肩膀的手,她是彥琛的親娘卻是把害彥琛變成這般淒涼的罪魁禍首……

蘭妃見到蘇瀾依這副模樣,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兩隻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原本失焦的眼神裏溢滿了濃濃的哀傷,她的聲音悲哀淒婉,“我知道,是我造的孽,是我造的孽……是我害了琛兒……我的琛兒,可是我也痛啊,我的孩子……嗚嗚嗚嗚……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

蘇瀾依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的疼痛竟是沒有剛剛那般明顯了。也許痛苦也是要分享的,看見種下惡果的人悔恨著痛苦著,心裏的痛霎時消了一大半。

靜靜看她哭了很久,蘇瀾依慢慢說道,“早知道是今天這樣的結果,何必當初?你可曾想過彥琛他,真正要的是什麽?”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站在窗前,憂傷沁骨的男人,他蕭索的背影,他受傷的神情,他……彥琛,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我要怎麽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蘭妃兩隻手捂住了頭,嘶吼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的變成了低泣,最後變成了嗚咽。蘇瀾依看著眼前這個昏倒在地上的女人,心裏提不起一絲的同情和憐憫來,最終還是隻能無力地轉身。

出去之前,那個黑衣女子最後轉頭看了一眼昏迷的蘭妃,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一閃即逝。

一直站在石門外麵的麵具男人看了這個情景,心裏卻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快感起來。似乎每次看見裏麵那個自作自受的女人痛苦,自己並不是想象中那麽得意,那麽真實地感受到複仇的快感,相反,有一種莫名的心疼在蔓延。

關於這種奇怪的情緒,他一直很懊惱,一定是那個小女人擾亂了自己的心緒,害得自己出現情緒失控的狀況。都怪她!

狠狠攥緊了拳頭,麵具男子眼神陰狠地掃過石室,提起步子緩緩走開。

當蘇瀾依從石室裏走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隻是那個人的背影。消失在燈火明滅的轉角處,黑色的長袍隨著他快速的步子揚起,在石牆上投下一片移動著的小小陰影。

腦海中突然出現那句話,“如果不是她,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