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後宮裏回來後幾天,宮裏都沒什麽動靜。蘇瀾依也就暫時放下了心,看來那個老太婆是故意把自己叫去給一個下馬威的。而且還說什麽期待自己在她壽宴上的傑出表演,擺明了是要自己和那個夏嫣柔去比麽。

哼,既然是你說的要什麽表演,就不要怪自己手下不留情!以她在現代的十幾年生活,想要勝過她?夏嫣柔那點小家碧玉的伎倆還差得遠呢。

打定了主意,蘇瀾依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日午後帶著小南和冬兒前去繡莊拿衣服,想來也有好幾天了,那批衣服依照蘇家繡工的趕工進度應該是好了。

一路上,想著在壽宴上那些人驚得下巴都掉下來的臉,蘇瀾依就心情極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小姐,你在唱什麽?”

旁邊的小南和冬兒一臉的黑線,知道蘇瀾依不是什麽正常的人類,可是在大街上抽風似乎是不符合作為王妃的風範啊。

“沒什麽,今天你家小姐心情好。”某人笑得燦爛如花。

“王妃,是什麽事要你這麽高興?”

“因為,你家的王妃不久之後就可以在……”

話剛說到一半,蘇瀾依就瞟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穿著鬥篷戴著鬥笠,像是個釣魚的老頭子似的手拿一把劍在那裏走著。身材魁梧挺拔,頭頂斜插一根木簪,那不是衡蕪是誰?!

於是,對著冬兒一個眼神示意,就立馬邁開步子開始追。隻有運動細胞不甚發達的小南在後麵跑得那叫一個氣喘籲籲,嘴裏還不停叫著:“小姐,小姐,等等我!等我!”

“衡蕪!站住!”

蘇瀾依還沒追到就先聲奪人,果然,對方聽見這一聲喊,明顯是身形一滯,有些僵硬地慢慢回頭來。蘇瀾依一開始還有些擔心自己找錯人了,等到對方轉過頭來才驚喜地大叫一聲:“呀!真的是你啊,衡蕪!”

衡蕪有些無奈看著這個一臉興奮的小女子,還真是躲都躲不掉。看著已經嫁作人妻的她,心裏不是一個滋味,想要逃開卻又老是想著她。到底要自己怎麽樣呢?!歎了一口氣,衡蕪慢悠悠走到蘇瀾依的麵前。

聲音有些喑啞,似乎是奔波了很久的樣子,“是你啊,女人,大街上叫那麽想,你也不怕丟臉?”

傲氣十足地一笑,蘇瀾依道:“丟臉?我怕什麽?我是王妃,誰敢說我丟臉?而且就算是丟臉,彥琛要我就好了啊。”

想也沒想,這些話就衝口而出,身邊的冬兒明顯一愣,隨即麵色紅紅地看著蘇瀾依,是一臉佩服的神色,自家的王妃就是與眾不同,這些話說出來都不臉紅……

一旁的衡蕪聽了這話倒是不太驚訝,這個小女人雖然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隻是一旦跟人熟起來那可是什麽話都說得出口。自己不是一個鮮明的例子麽?那些時候陪著她在那個樹林裏找人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呢,那會兒的她那叫一個啥……

歎了口氣,衡蕪輕聲道:“換作是我,也會要你……”

“嗯?你說什麽?”

蘇瀾依一個走神沒聽見衡蕪的這句話,於是心不在焉地問著他,直到看到一個翠綠色的身影朝著自己跑過來,才舒展了眉頭。

“哎喲,小姐,冬兒,你們跑得也太快了!累死我了!”

蘇瀾依搖著頭笑笑,轉頭對著衡蕪道:“你剛剛說什麽來著?”

“沒什麽。”衡蕪無奈搖搖頭,要是這個小女人聽見了,自己的心傷會不會加深一層?還是就這樣吧,看著她幸福也是好的。

“沒什麽?那就不要站在這裏說了!走,好久不見了,我們去喝茶去!”

隨即兩個人來到了茶樓坐下,還沒多久,蘇瀾依就開口道:“衡蕪!你也太不講義氣了!我去找了你多少次?居然都給我不見人,那個院子都快發黴了!想要見到你的時候麽,死不見人的,你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語氣滿是憤然,蘇瀾依撅著嘴巴,皺著眉,危險地盯著眼前的人。

衡蕪看著這樣的蘇瀾依有一時的失神,不是美麗的女人,卻這樣充滿魔力讓人移不開眼睛。她的一顰一笑都是那麽真實自然不做作,就是這樣的她才讓自己沉淪的吧。無論是清冷漠然的她,還是如今這樣一個嬌俏可人的她。

“喂?!你在看什麽?我臉上有黃金啊?”看著衡蕪一臉的呆滯,蘇瀾依拿起手在他麵前揮了揮。

“咳咳,沒事,想起一些事。女人,你臉上有黃金的話,你的頭早就在我袋子了好吧?說的什麽話?!”衡蕪咳嗽了幾聲掩飾了自己的尷尬,故作不屑地回答道。

“還真是殺手的性格,動不動就殺頭。對了,問你呢,最近哪去了?”

“沒什麽事,就是我解散了千仇門。”

剛喝進一口茶的蘇瀾依猛地一驚,一口就把所有的茶水噴了出來,結果就是衡蕪一臉的殺氣瞪著蘇瀾依。

蘇瀾依嘴角抽了抽,討好地笑笑,從身邊極力忍住笑的兩個丫鬟手裏接過手帕,遞給對麵一臉茶水的人,“呃,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說的話太讓我驚訝了哪……”

“女人!”衡蕪氣急敗壞地對著她大吼,大手一抹,拒絕了她的手帕,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就不再說話。

蘇瀾依意識到這會兒是失禮了,於是很狗腿地道:“那個門主大人?殺手頭頭?說呀,為什麽解散千仇門?不是還有情報機構的功能的麽?你就不覺得可惜?還是你找到良人打算回家抱孩子養老了?”

聞言,衡蕪鄙夷地挑眉,白了蘇瀾依一眼,語氣不善地道:“你以為我是你嗎?回家抱孩子養老?虧你想的出來?!我隻是不想做殺手了。”

“哦?還有這種事?是不是因為手上沾了太多的血腥?”蘇瀾依調侃道。

聽了這話,衡蕪沉默下來,臉上的懊惱神色也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裏麵似乎還隱含著淡淡的憂傷,蘇瀾依看著這樣的衡蕪有些無法適應。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道:“我是個殺手,所以在你的眼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是不是?”

蘇瀾依微微一笑,遞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道:“你覺得呢?要是我覺得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我還會這樣老是找你跟你在一起,與你做朋友嗎?”

看著衡蕪若有所思的表情,蘇瀾依頓了頓繼續道:“我不是個濫情的人,從來不覺得所謂善良可以感化一切。但是我相信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善良和邪惡的一麵,關鍵在於,你選擇哪一麵。衡蕪,我相信你。”

說完,蘇瀾依就定定看著眼前這個又一次陷入呆滯的人,知道自己跟他說的話帶來了震動,微微笑著,等他自己想通。

衡蕪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子,沒有人這樣告訴過他,殺手還可以是一個好人。抬眸就看見她眼裏的信任,那是種純淨的感情,無關任何,頓時心上一暖,道:“女人,說吧,找我什麽事?”

“哇,你不會是被我感動了,所以願意為我出生入死吧?”蘇瀾依故作驚訝。

“你想多了。”衡蕪嘴角抽搐,給點陽光這個女人就燦爛起來了。

“好吧,我很傷心……”

“得了,說你的正事。”

“行啦行啦,我說就是了……”

從茶樓出來,蘇瀾依最後對著衡蕪燦爛一笑,自己可還是有正事要辦的,不好在這裏跟他扯一個下午,於是就早早拜別他走了。

衡蕪看著那個小女子離去的身影,一陣神傷。無法放手卻又提不起來,這是怎樣的心情?要怎麽去麵對這樣一個她,在自己麵前,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長歎了一口氣,衡蕪施展了輕功離去,腦海中回旋著她走之前的幾句話,“衡蕪,幫我找兩個人,你應該知道的。一個戴著銀色麵具的鬼麵人,一個是他手下的一個女子,身上有竹香,他們跟彥寒的死有關……”

蘇瀾依興衝衝來到蘇家繡莊,看見蘇錦澤正在染缸旁邊跟仲叔說著話,於是想也沒想就奔了過去,“哥哥!我來啦!我來查收驗貨!”

蘇錦澤一下子就感覺都肩上多了一些重量,不回頭也知道是自家的小妹了,寵溺地笑笑,一邊叫仲叔先下去。回過頭,把她從背上拉下來,拍了拍她的頭。

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天祁彥琛跟自己說的話,頓時蒙上了一層憂傷的神色。依兒為什麽要受這樣多的苦,為什麽要這樣對她?悵然地歎了口氣,蘇錦澤道:“依兒,今兒個……”

“今兒個依兒來查貨啊,上次要你做的那些衣服呢?”

蘇瀾依嘟起嘴吧,俏皮地伸出手對著蘇錦澤道。忽略了他眼裏的憂傷,以為是衣服還沒做好,沒法交差的尷尬,蘇瀾依故作不悅。

蘇錦澤看著她這副可愛的模樣,心裏一下子柔軟了許多,一把抓住她伸出的小手,帶著她來到賬房,“你自己去看吧。”

推門進去,蘇瀾依就看見了自己畫的那些設計圖兌現成實物的衣物,那叫一個驚豔啊。特別是那些旗袍上的繡工,那叫一個精美絕倫,人間僅有啊。果然是號稱皇室錦繡的蘇繡,這功夫可不是蓋的。

蘇瀾依一件件看過去,相當滿意地點點頭,小臉上滿是讚許的神色。一邊的小南和冬兒從沒見過這樣的衣服,都是一臉的驚訝和豔羨,也沒顧上什麽主仆身份,就拉著蘇瀾依問這問那的,蘇瀾依會心一笑,對著兩個小丫鬟慢慢解釋。

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成了風景。

蘇錦澤怔怔看著一身白衣的蘇瀾依,微笑著為身邊的兩個小丫頭解釋,小臉上堆滿了自豪的神色,如墨般的青絲一瀉而下,披散在後肩上。如黑寶石般的眼睛,閃著璀璨的光芒。她那般神采奕奕,那般嬌俏可人。

一直都是善良的人,卻用刺蝟的殼去保護一顆極易受傷的心。她說起過在那個異世時空的遭遇,說起的時候一臉的淡然,似乎是別人的故事。

隻有懂她的人知道,那平靜後麵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疼痛。

好不容易,她遇見了他,愛上他。他們是如斯地幸福著,卻又是一個晴天霹靂。無法生育對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麽,縱然是祁彥琛可以完全不在乎,她呢?世俗的眼光呢?有哪一個深愛丈夫的女子,會不希望可以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想到這裏,蘇錦澤的心狠狠抽痛著,如果可以,心頭血有什麽關係,就算是要他整一條命,要他的靈魂,又有何怨言?

“哥哥?你在想什麽?我不就是拿走幾件衣服麽,用得著心痛成這樣?”

介紹完衣服的蘇瀾依轉頭就看見蘇錦澤一臉的痛苦看著自己,心裏一驚,故作輕鬆地道。看來哥哥和彥琛都是有秘密瞞著沒告訴自己。

臉上不動聲色,蘇瀾依調笑著。

“說的哪裏的話,依兒要什麽,隻要哥哥可以給的,都一定給,就算是哥哥的命,也絕不皺一下眉。”最後一句蘇錦澤說的鄭重,語氣裏的深情讓蘇瀾依一震。

“哥哥,你說什麽呢?我幹嘛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著,誰要是敢威脅到我哥哥的命,我就八倍十倍地討回來!”

不知道蘇錦澤為什麽要這麽說,蘇瀾依先聲明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要任何人為她而死,她要她愛的人都好好活著。

“傻丫頭……”

蘇錦澤笑著拍了拍蘇瀾依的頭,就沒再說什麽。

回王府的路上,蘇瀾依一直沉默著沒說話,心裏的疑慮越來越深。彥琛關於自己無緣無故肚子痛起來的事情隻字不提,隻說是什麽吃壞了肚子。可是自己又不是沒吃壞肚子過,不是這樣激烈的症狀。

而現在,哥哥又是一臉的沉痛,定是發生了什麽,而且是有關於自己的事情。

“哥哥,你有事瞞著我嗎?”

蘇錦澤聞言狠狠一震,眸子射向眼前敏感的蘇瀾依,好一會兒才有些不自然地道:“哪有什麽事瞞著你,你想多了!好啦,早些回王府去吧,你的彥琛啊,說不定馬上又要來蘇府找人了!”

不給蘇瀾依說話的機會,蘇錦澤推著蘇瀾依走出了蘇家繡莊。這一下,蘇瀾依心中的疑慮更深了,從來沒有一次是哥哥趕著自己回王府的,這次竟然有這樣的事!

最後深深看了蘇錦澤一眼,蘇瀾依上了蘇府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