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楚月澤打算回婁石國。在回國之前,皇帝擺宴招待,為之送行。但是讓人驚異的是,四公主祁洛襄,原本是強烈反對這次和親事件的,卻沒想到在楚月澤決定回去前幾天奇跡般地答應遠嫁婁石國。

蘇瀾依坐在祁彥琛的旁邊,看著身著紅衣坐在楚月澤身邊的祁洛襄一陣心痛。

哥哥,你還是放手了是不是?真是笨蛋蘇錦澤啊,你可知道,你錯過的也許不一定是一個女人,也許還是你一生的幸福呢?

坐在楚月澤旁邊的祁洛襄卻是一臉的平靜,如死水般的寂寥。

蘇錦澤,我不恨你,你知道嗎?我不恨你,一點都不恨。恨隻恨,我生在帝王家,我的夫君我的人生都不是我可以做得了主的。

蘇錦澤,你要知道,在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你一臉疲憊地從蘇家繡莊回來,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成了你的妻子,每天在家裏等你回來,為你熱一碗湯,為你更衣,那會是多麽幸福?

後來,我每天每天去找你。本來我想借助你最喜歡的妹妹依兒去接近你的,可是她已經是七弟的妃子了,我不能每天去找她。所以我就大著膽子來找你了,可是你老是對我很冷淡的。所以我就放下了女子的矜持,大大方方拉著你去玩,不知羞恥地對你大聲說喜歡你。蘇錦澤,你一定覺得我這樣的女人很輕浮吧?

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的心跳有多快?你知不知道對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轉過臉去,是因為我的臉紅的不能看了?你都不知道吧……蘇錦澤,你還留著我為你織的那件衣服嗎?那是我花了三天三夜為你織的呢,蘇錦澤,要是我嫁到了婁石國,我們就再也不會見麵了吧……

蘇錦澤,你知不知道,我會,我會很想你的……

蘇錦澤……

我愛你,你知道嗎?

蘇錦澤……

心裏一遍遍念著,祁洛襄不知不覺就落下淚來。

這一切看在蘇瀾依眼裏,卻又是無可奈何。祁洛襄,要是現在我告訴你,哥哥那個傻瓜正喝醉了躺在**,他嘴裏不斷叫著的是你的名字,他手裏死死抓著的是一件做工拙劣的衣服,你會怎麽辦?

隻是這還有意義嗎?縱然是告訴了你,也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吧。祁洛襄,洛襄,洛襄……冬兒說錯了呢,有情人不一定會終成眷屬的,不是麽?

心裏多了很多的痛和惆悵,蘇瀾依輕輕倚到了祁彥琛的懷裏,沒有說什麽。祁彥琛自是明白這些天來發生了太多事,她怕是心力交瘁了吧。擁緊她的肩膀,輕輕吻她的頭發,眼裏都是寵溺的神色。

這一幕看在一邊的夏嫣柔眼裏卻是無比刺痛的。不過在她疼痛的眼睛裏,還可以看到些許得意的精光。那抹精光照亮了她此刻的臉龐,卻不顯得她如何得光彩照人,相反倒是透出些許的陰險來。

而坐在一旁的太後看著祁彥琛和蘇瀾依的親密舉動,就像是眼睛裏進了沙子一般難受。瞥了一眼身邊的夏嫣柔,暗自思忖著關於夏嫣柔下午來告訴自己的那件事……

突然,楚月澤站出來說話了。

“皇上,月澤在臨走之前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皇上可以成全月澤這個心願。”

祁禦天一身龍袍,原本是神采奕奕的臉,在今天看起來卻是有些疲憊和憔悴,是國事纏身,累極了嗎?

淡淡開口,“哈爾格盡管說,朕定是盡力而為。”

聞言,楚月澤掃了眼蘇瀾依道:“月澤請求七王妃可以高歌一曲,上次在壽宴上,七王妃的那首歌讓月澤深受感動,不知這次……”

蘇瀾依微微一怔。

要自己唱歌?

抬眼看去,卻撞上了他身邊的那個嘯翼的眼神。心裏一驚,他的眼神好熟悉……那種戲謔中的誌在必得,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隻是一時間實在是想不起來了,蘇瀾依皺了皺眉,看了眼座上的皇帝。見他也是一副早走早了事的模樣,於是站起身來。

“既然如此,那麽妾身就不推讓了,就在此為哈爾格歌唱一曲,希望哈爾格喜歡。”

說著,蘇瀾依就朝著祁彥琛看了一眼,祁彥琛會意,叫冬兒去取了琴和簫來,就牽著蘇瀾依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蘇瀾依在琴案後麵坐下,在現代的時候,學過一些琴的知識,現在還能拿來用用。就是彥琛就難說了,自己根本就沒跟他提起過這首歌,要是他和聲的話……轉頭看了眼彥琛,卻見到他一臉的氣定神閑,頓時心裏有些了底。

定了心神,蘇瀾依抬起手,撫琴。登時婉轉的卻又是暗含著憂傷和悲戚的琴音就從琴弦中流出來,飄著**著,落到了人們心裏去。

一邊的祁彥琛拿著簫沒有動作,直到蘇瀾依彈了一些時候之後,眼眸中精光閃過,執起了簫,開始跟著伴奏起來。

蘇瀾依內心又是驚訝又是欣喜。彥琛是天才嗎?自己才彈了些前奏,就跟上了?要知道這可是現代的流行歌曲!他……不過聽著果然是琴瑟和鳴,天衣無縫啊。甚至,他還會幫助自己掩蓋幾個不小心的走音。

於是,蘇瀾依緩緩啟口唱道:“累了,照慣例努力清醒著,也照慣例想你了。好怕一放心睡了,心跳在夢中不聽話的就停止了。聽著,呼吸像浪潮拍動著,越美麗越讓我忐忑,我還能珍惜什麽,如果我連自己的脈搏,都難掌握……”

蘇瀾依選擇了這首歌,似乎是出於懷念的心理。

那些屬於彥寒的回憶像是幻燈片一般在腦海中一遍遍過去,還有那個五皇子祁彥宇,還有小南,或許還有洛襄和哥哥之間逝去的愛情,又或許還有在現代的那兩個人,他們……好嗎?

“如果我變成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留下你錯愕哭泣,我冰冷身體擁抱不了你。想到我讓深愛的你人海孤獨旅行,我會恨自己,如此狠心。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麽幸運,沒機會白著頭發,蹣跚牽著你看晚霞落盡。漫長時光總有一天你會傷心痊愈,若有人可以,讓他陪你,我不怪你……”

聽到這裏,在座已是有許多人淚流滿麵。

祁彥琛看向蘇瀾依的眼裏都是沉痛,瀾依,瀾依,你是想起他了嗎?

“快樂什麽時候會結束呢,哪一刻是最後一刻,想把你緊緊抱著,可知你是我生命中的最舍不得。如果我變成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留下你錯愕哭泣,我冰冷身體擁抱不了你。想到我讓深愛的你人海孤獨旅行,我會恨自己,如此狠心。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麽幸運,沒機會白著頭發蹣跚牽著你,看晚霞落盡。漫長時光總有一天,你會傷心痊愈,若有人可以,讓他陪你,如果我變成回憶,最怕我太不爭氣,頑固地賴在哭泣,霸著你心裏每一寸縫隙。連累依然愛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這樣不公平,請你盡力把我忘記。”

彥寒,你在那裏還好嗎?那裏的被子有這邊的暖和嗎?那裏有冰糖葫蘆賣嗎?彥寒,如果當初我沒有遇見你,是不是你就還會是那個叫著七哥七哥的小男生,過得快樂幸福?是不是你就會一直和彥琛過著美麗的日子,不知道痛苦和失去?遇見我你會後悔嗎?

彥寒,可是遇見你我卻是不後悔了呢。來到古代的第一個朋友,彥寒,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你的。彥寒,為了你,我要好好幸福下去呢。為了你,我會好好守護彥琛。

彥寒,我很好。

你也要過得好,知道嗎?

尾音落下的時候,一滴滴的淚也隨著落下。簫聲卻是還未停,蘇瀾依看了眼這會兒還在吹簫的祁彥琛,了然,於是站起身,對著在座所有的人,說道。

“這首歌贈予哈爾格,亦是贈予我一位故友。他是我生命中永遠不會忘記的人,生生世世我都記得他,曾經叫我小依,曾經那般燦爛陽光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要謝謝他,因為他,我擁有幸福的機會。因為他,我決意信仰真情。他雖已不在我的身邊,但是永遠他都活著,在我們的心裏。”

最後,蘇瀾依說了“我們”。

祁彥琛略有深意地看了楚月澤的那個方向,不再說什麽,停止了吹簫,擁著蘇瀾依坐回了位置。

“好!好!好一曲感人肺腑的歌啊,七王妃果然是才智非凡,亦是性情中人啊……”楚月澤絲毫不掩飾對蘇瀾依的讚美,這倒是讓一旁的祁彥琛有些不悅。

之後,皇帝交待了幾句關於嫁女兒的事宜,就沒再多說什麽。午時三刻,楚月澤起身告辭。在最後出去的時候,祁洛襄喚了蘇瀾依。

“小依,我知道你因為八弟的事情,排斥這個稱呼,但是最後要我叫一遍好嗎?小依,替我好好照顧他,好不好?”

蘇瀾依唯一可說的話,就隻有一個“好”字,奈何她生於帝王家。這輩子的一切都不是屬於她自己了的。

長歎了一口氣,蘇瀾依目送著祁洛襄走出自己的視線。

哥哥,這是我在替你送她,你感受到了嗎?她一點點走遠,就像她一步步走出你的生命一般。哥哥,你可知,你真的是錯過她了……

剛回頭,就看見一個太監慌慌張張地從內室跑出來,臉上寫滿了恐懼。

待蘇瀾依走到彥琛身邊,隻聽到那太監哆哆嗦嗦地說道:“奴……奴才……有……有事……稟告……”

“混賬奴才!慌慌張張的,像是什麽樣子?!什麽事?說!”

皇帝還未開口,一邊的皇後就怒氣橫生,憤然說道。

“回……回皇……皇後……娘……娘娘……剛……剛剛,大皇子……子殿裏的……的宮女……女……來報……說……說……說是在那裏……發……發現了……李……李嬤嬤的屍體……”

說完,那個太監就完全癱倒在大殿之上了。

“你說什麽?!”皇後一臉的心痛,這個消息明顯對於她是個不小的打擊。

蘇瀾依轉頭看向彥琛,發現他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和痛苦。突然記起那天去看大皇子的時候,她問李嬤嬤是不是好人的時候,彥琛說過,李嬤嬤是小時候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

那麽,彥琛……會很難過吧。

這天,從宮裏回來,彥琛由始至終都沒有緩和過臉色。

經過宮廷仵作驗屍,李嬤嬤已經死去好幾天了,一直都被放在大皇子宮殿裏的偏房中,由於平時偏房沒人住,就疏於打掃,若不是今早的太監前去打掃發現已經死去多時的李嬤嬤的屍體,怕是要到屍體腐爛散發惡臭的那會兒才會被發現吧。

隻是從李嬤嬤的死狀來看,一刀斃命。古代沒有什麽指紋鑒定之類的東西,根本就沒辦法斷定是誰幹的事。更何況,大皇子不過是個植物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

“彥琛……”

蘇瀾依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在目前的當口,說什麽話都是廢話,不如實際行動來得簡單點。於是蘇瀾依走到了祁彥琛的麵前,把他的頭放到自己的懷裏。

有時候,他也是需要的擁抱的,並沒有人做得到絕對的堅強不是麽?就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好一會兒,祁彥琛才緊緊抱住了蘇瀾依,他需要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她在身邊。他不曾告訴她,他童年的那些事情,害怕她傷心。

小時候,一直都是被冷落的那個人。無論做什麽都不會得到那個人的一點點獎賞,甚至是一個讚賞的眼神都可以。大冬天的,他站在風裏雪裏,沒有人給他送飯,隻因了皇後一句讓他去吧。他走下冰冷的河,為了皇後一句話說要吃魚。他做了那麽多那麽多的事,從來換不來一個她的眼神,隻要看他一眼就好,甚至不奢求眼神裏的關切。

可是什麽都沒有。

皮開肉綻之後,凍得全身青紫之後,什麽都沒有。直到他暈倒的前一秒,李嬤嬤才急急忙忙出現了,把自己抱到大哥那裏去。為自己上藥取暖,多少個那樣的時候,陪在身邊的不是自己的娘親,卻是李嬤嬤……

沒有人比他清楚,李嬤嬤對自己意味著什麽。

可是她卻是那樣就死去了。

“彥琛,有我陪著你……”

“瀾依,她……她為什麽要死?”祁彥琛的聲音壓抑著,卻是透著濃濃的悲傷。

蘇瀾依心中一痛,抱緊了彥琛,緩緩道:“彥琛,生死有命。死了的人,就讓她去吧。我們為她找出殺害她的人,祭奠她的亡靈,就是對她最後的報答了吧。彥琛,難過之後,要記得振作起來。”

說著,蘇瀾依感覺到背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瀾依,不要走……陪著我……”

“我在,我一直陪著你……彥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