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依看見祁彥琛的時候,他正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那個她當初落下來的石台。他的身影在微風中顯得修長而落寞。

他穿著那件她為他設計的青衣長衫,襯著窗外的一些青竹,他就像是一個畫中人一般,飄逸若仙。

那祁彥寒看見了這副情景頓時止住了剛剛還喋喋不休的嘴巴,一臉求助地看著蘇瀾依。對於這樣的七哥自己真是無能為力了,七哥一直都是自己最敬重也是最愛的人。他是真的不忍心看到這樣的七哥。

蘇瀾依自是明白祁彥寒的意思,於是用眼睛示意他出去,自己來解決。

那祁彥寒心下了然,輕輕關了門,又看了站在窗前的身影一眼,就出去了。

“你手上的傷好了?”

蘇瀾依還沒想好自己要說什麽,他就已經轉過身來,一雙紫眸盯視著此刻愕然的她。從她站在門口的那會兒他就知道了,隻是不想無法整理好情緒轉過頭來看她罷了。

“呃,好多了。你的金創藥效果很好。”

蘇瀾依也不知道說什麽,有些局促地回答著。眼神四處飄著,眼前這個祁彥琛和之前那個冰山似的家夥不一樣,那時的他是沒有一絲溫度的。從他的身上讀不出任何的東西來,可是眼前的人卻是籠罩著一層強烈的憂傷。

沒錯,是憂傷。

這種憂傷足以淹沒一個人。

“嗯。”

祁彥琛隻是淡淡應了一句。

“彥琛……”

想了很久蘇瀾依還是打算開口說點什麽,她實在有些無法忍受這種平靜。她感覺再這樣下去,自己很有可能會開始心內鬱結起來。

那祁彥琛聽見這句話,紫眸突地一震,收回了注視蘇瀾依的眼神。腦海中浮現出那天晚上她離開的情景,這個女人……到底要說什麽?那天她不是走了嗎,和自己無話可說麽……

“我就要離開蘇府了。”

蘇瀾依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她不知道為什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心痛。是因為蘇錦澤嗎?還是她似乎再也沒有什麽理由來到這個王府?

“去哪兒?”

“不知道。從我來到這裏,我就不知道我要往哪裏去。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活下去而已。我隻是想活下去,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來到這裏吧。因為我想死。”

祁彥琛第一次聽她提起有關她自己的事,而且是用這樣平淡的口吻,好像從她嘴裏講出來的是另一個人的故事,與她無關一樣。

瑩瑩的紫眸閃過一絲光芒,他抬起頭,看著蘇瀾依此刻平靜的臉,眼神不離。

“對人事的失望。我想從此解脫,再不用相見。可惜,上天沒讓我死,等我醒來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你。那時,我突然不想死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蘇瀾依說到這裏,看著祁彥琛的眼睛,輕輕問了一句。

並沒有等他的回答,她又繼續說道,“因為我再也看不見我不想見到的人了。”

她的聲音不是悅耳動聽的那種,相反帶著些許沙啞的嗓音,軟軟綿綿的傳進耳朵裏,翩若驚鴻,卻是深深烙在了心上。

“可是,我卻悲哀地發現,我依然還是想著念著,會擔心他們好嗎,會擔心若我離去,他們……他們會想念我嗎。可我明白,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

蘇瀾依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沒有繼續,話到此就停住了。站到了窗前,她看到那個她當初落下來的石台,那一張石質躺椅依然是恬然的姿態,一湖的秋水,映著熱烈的藍。

祁彥琛心底泛上來一種痛楚的感覺。不是同病相憐的珍惜感,亦不是無關痛癢的同情,卻是一種淡淡的卻無法忽略的憂愁,這種憂愁帶起了心的疼痛。

他沒有說話,走到蘇瀾依的身後。他想伸出手去,抱住眼前的人,兩隻手抬起在半空中,遲遲猶疑不決,這個小女子……

最終,他一隻手扳過了蘇瀾依的肩膀,讓她正對著自己,把她的頭放在了自己的懷裏。

蘇瀾依安靜地窩在他的懷裏,她設計的衣服似乎還不錯呢。她雙手撫上他的衣襟,過了一會兒把手伸進了他的青衣裏麵。她知道,那裏麵是一層很舒服的絲綢,穿在他的身上這麽多久應該是溫溫的。

祁彥琛感覺到她的手伸進了他的長衫裏,深深歎了口氣。兩隻手擁緊了蘇瀾依,這個蘇瀾依啊……自己真是拿她無可奈何呢。

“彥琛,冷嗎?”

他的心突地狠狠一跳,她問他,冷嗎?這一句冷嗎,讓祁彥琛幾乎無法呼吸。

小的時候,再大的雪天他都要一個人站在雪地裏練武,手凍得僵硬了還是不可以停,直到有一天凍出血來了,李嬤嬤才哭著求著把他從暮荷宮帶出來去上藥。小的時候,他要在大冬天走到湖裏去,母後說要吃他抓的魚,他就下水去了。冷得直哆嗦,可是還是沒有抓到一條魚,他至今都可以記得母後都沒有看他一眼,就進了內室……

她現在問他,冷嗎?

祁彥琛沒有說話,他隻是緊緊抱住了蘇瀾依,很緊很緊,似乎要把蘇瀾依揉到自己的身體裏去。深邃的紫眸怔怔地盯著地麵,隨後慢慢地合上了眼瞼。

不冷。不冷了。

不管她聽不聽得到,祁彥琛在心裏無數遍地重複著這句話,可是始終都沒有啟唇發出一點聲音,他似乎是相信,她聽得見。

蘇瀾依閉著眼睛感受來自他的力度,很緊很緊的擁抱,自己都要透不過氣來。可是她沒有掙開,她知道,他需要一個擁抱。

但是,隻是一個擁抱就好。

她,隻是想要他知道,當一個人此生再也不能相見的時候,無論是恨還是愛,抑或是想念,都成了一種深深遺憾,帶著恨意的深深遺憾。

她隻是希望,他,可以不要這種遺憾。

良久,她從他的懷裏抬起頭來,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帶著盈盈的波光看著他。

“彥琛,我要去找我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