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母妃那裏得知,我出生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極度的寒冷使得她差點難產而死。現在想來,那時候母妃若真能死去未嚐不是好事。那晚,我該稱呼為父皇的人沒有來看望這個為他生兒孕女的女人,以及他剛出生的兒子。

他是一個俊美的男人,美得讓眾多女人為他甘之如飴。他又是一個冷酷的男人,冷酷的把那些為他全心付出的女人當成工具,當成皇家開枝散葉的工具。他的子女很多,多得無需他去費神記住他們的名字、相貌、甚至是何人所生,何時出生。他隻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冷眼的觀看著他的子女們明爭暗鬥,就像在看一出戲,一出與他無關的折子戲。

自我懂事以來,每天麵對的都是各宮妃子和所謂“兄弟姐妹”的冷嘲熱諷,以及母妃流不完的眼淚。每晚,那個女人都會抱著我訴說著她的痛苦,訴說著她對那個男人的依戀。我感到非常的厭惡,厭惡到極點。若真那麽喜歡他,為什麽不想盡辦法把他抓在手中?若真那麽離不開他,為什麽不除掉所有擋住自己的障礙?

當我把想法告訴她的時候,我看到了她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她在害怕,她在害怕她的兒子。她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我,然後突然笑了,笑得瘋狂。她用淒厲的聲音對我大吼大叫,她說,你是他的兒子,你同他一樣是個魔鬼!魔鬼!

魔鬼?我在心裏輕蔑的笑,被她稱為魔鬼的人正是她的丈夫與她的兒子,是她生活的全部。

笑完之後她又抱著我哭,她說,你們竟然如此相象,不知以後是福是禍,她隻希望她的兒子能夠平淡的過完一生。

生在帝王家會有平淡的一生嗎?我冷笑著看著她,你是一個女人,你的懦弱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絕不能步你的後塵。說完這些話我就離開了她的寢宮,我不是一個依靠她才能生存的人,我要尋找自己的出路。

那一年,我七歲。

我學習最殘忍致命的武功,我學習最陰狠毒辣的手段。我學習音律,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為了讓自己冷靜,冷靜的思考下一個將被除掉之人。

父皇,你想看戲是吧?那我就為你上演一出最為精彩絕倫的兄弟殘殺之戲。

十五歲那年,我建立了冥火教,做為自己在宮外的勢力。我親手挑選我的手下,對他們進行最殘酷的訓練。

十九歲那年,我起兵逼父皇退位。

他坐在皇位上沒有驚慌,隻是冷冷的看著我,或許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看他的兒子。他本想看一出與他無關之戲,可現在,我把他也拉到了戲份當中。他笑了,笑得驕傲,他說,不愧是朕的兒子!然後他問我,你叫什麽名字?我說,我叫夜冥。

夜冥,夜冥……他重複著我的名字,或許這是他第一個記住的自己兒子的名字。

很好,夜冥!從今天起,你就是吞日王朝的皇帝!他大聲的宣布,眼中竟有著似解脫般的神采。

現在,我可以親自去找她了,可以親自去尋求她的原諒了。他最後說了一句讓我聽不懂的話,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居然發現了他眼中的溫柔。

他不是一個冷酷的男人嗎?他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他要找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麽一提起他(她)眼神竟會變得如此怪異?這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眼神,是什麽呢?

我不想去探究這個男人的秘密,因為此刻,我隻想殺了他!

這個男人,從來沒把我當成他的兒子,他隻把我當成他戲中的一個戲子;而我,也同樣從來沒把他成我的父親,我很合作的為他演著一出精彩的戲。現在,戲要落幕了,我必須讓它落得完美。

手中的劍刺入他心髒的一刹那,我看到了母妃充滿絕望與仇恨的眼睛,她用那雙眼睛看著他的兒子。或許她從來沒把我當成她的兒子,她隻是把我當成她所愛的男人的代替品。如今,這個代替品把她真正愛的人殺了,她怎能不恨?

她抱住那個男人,然後把心髒對準那把刺穿男人心髒的劍,當她閉上眼睛的同時,我居然看到了她的笑容。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笑容,因為在我的記憶中隻有她的眼淚,令人厭惡的眼淚。而現在,在她死去的一瞬間她居然在笑,那個笑讓我覺得十分刺眼,因為我無法判斷那個笑的意義,就像我無法判斷那個男人眼中的溫柔一樣。

我成了吞日王朝的皇帝。我把後宮中的所有妃子都賜給那個男人陪葬。生前不能得其所好,還不如死後跟著他。我覺得我這個決定太過仁慈,可我卻看到了身邊黑衣與紅衣刷白的臉。哼,看來我的訓練還不夠嚴厲。

我終究發現了那個男人的秘密。是在他原本的寢宮中,居然有著一幅女人的畫像。一個美麗的女人,卻不一定勝過他後宮的眾多妃子,甚至還沒我母妃美麗的一半。但是不同的是,這個女人的眼中有著別樣神采,透著一股靈氣,是和後宮中的女子、和母妃不一樣的眼睛。畫像的旁邊有著一句話:情難求,愛難留,鬆開你的手,放你飛得更自由。

我一下就明白了。這個男人,這個冷酷的帝王,原來也有著自己的無能為力,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離他而去的女人。

哈哈,太好笑了!太可笑了!父皇啊父皇,你冷酷的對待著你的每一個妃子,竟因她們不是你想要之人。你冷酷的對待著你的每一個子女,竟因為他們不是你所要之人所生。你掌握著一個王朝,卻抓不住一個女人,還說什麽“放你飛得更自由”,既然是想要之人,為何不抓在手中?原來你竟同母妃一般懦弱,你竟會如此無能。

倘若是我夜冥想要的東西,不管采取任何手段,我都會牢牢的抓在手中!就如這個皇位!

花了五年的時間,我安定了這個國家。既然要做,我就要做一個最出色的皇帝。

我把冥火教安排在天祥王朝的交界處,教內事物交給黑衣管理,目的隻有一個:擾亂天祥王朝的武林。因為,我想要的不隻是一個吞日王朝,而是整個天下。我要結束三國爭霸的局麵,我要統一天下,我要成為最至高無上的君王。

一年後,冥火教已經成功的在天祥王朝引起混亂。與此同時,天祥王朝的皇帝病重,皇帝的兒子們正鬥得如火如荼。

真是天助我也!我決定親自到天祥王朝走一趟,探察敵情,準備隨時吞掉這個王朝。

可是,我卻沒想到,在我進入天祥王朝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個讓我改變一生的人。

那晚,在冥火教一個據點外的樹林,我撫著琴,思考著這次的“吞天”計劃,冷靜的分析著天祥王朝的局勢,以及我吞日王朝的兵力。

那天月色很好,倒影在湖中,竟讓我想起母妃那雙流著淚的眼睛。雖說她不愛我,但她生養了我。她一直活在思念與痛苦當中,死的時候卻笑得幸福。幸福?我現在才終於明白了她那時笑的含義。

可悲的女人,可恨的女人,一生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把自己的兒子當成一個代替品。

哼,女人,果然隻適合當成一個工具。

有人在靠近!我聽到了樹林裏的馬蹄聲以及腳步聲。在我思考問題的時候,任何教眾都不敢打擾,那定不是本教之人!沒關係,不管是什麽人,我都會讓你因打擾我而付出代價!

曲畢,我轉頭看向那個一直停在遠處沒再近身的人。居然是一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女孩,看樣子隻有十五六歲的摸樣。

月光下,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服,漆黑的長發被一根同色緞帶綁成馬尾的樣子,脖子上戴著一根銀色的墜著很多月牙的項鏈。我很奇怪,我怎麽會認真的打量一個還稱不上女人的女孩。這個女孩眼中帶著淚水,臉上還有淚劃過的痕跡。哼,女人,隻會哭!

她突然向我跑過來,臉上的淚痕已被擦幹,但是眼睛依然水光泠泠,我甚至從裏麵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會彈《發如雪》嗎?”她開口問我。如此深夜,如此林中,她居然不怕我?

“我真笨,你怎麽會呢?”她自嘲的笑起來,然後對我說:“不如我唱一遍,看你能彈奏不?”

不等我開口,她就徑自唱了起來。

她的聲音十分清甜,唱的歌曲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卻另有一番風味。我認真的聽著她唱,然後記下曲調。在她唱完之後,我馬上重新彈奏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做,但是當我看到她聽我彈奏後一臉興奮的表情,心中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是什麽呢?

接著,她又唱了幾首歌曲,都是我從來沒聽過的。歌詞很大膽,但是在她唱出來卻覺得非常美好,甚至有些感動……感動?我到底怎麽了?

就這樣,她唱了一晚,我也彈奏了一晚。天色泛白的時候,她靠在石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