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殺機

這些天,寧楚強迫自己沒有去思考再碰到石之軒時會是一種什麽樣情況。雖然他自己誇下海口,說是要殺掉石之軒,但那也隻不過是一時衝動,絕對沒有列入他真正人生計劃中,根本不想再和這個叫石之軒人扯上半點關係。

所以當他驟然聽到石之軒聲音時,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早就該想到,在中秋佳節團圓之時,石之軒肯定會潛來小穀,暗中偷看石青璿情況。而現在正巧是剛到,聽到了他和侯希白對話。

寧楚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些念頭,幾乎在感受到殺氣同一瞬間,他就看到石之軒身形動了。

石之軒速度,己超出和突破人類體能極限,寧楚隻能看到在自己視線中,對方如玉般手掌不斷增大,輕飄飄似是沒有半點力道,教人無從捉摸其輕重。即便是寧楚那能看得出來對方招式弱點雙眼,也看不出石之軒這一掌破綻。

石之軒對寧楚出手根本沒有任何預兆,就連坐在寧楚身旁侯希白也沒有料到自己師父會二話不說地動手,等他反應過來時,石之軒掌風已經刮得身在局外他臉皮生疼,更別提首當其衝寧楚了。侯希白大驚,此時才知道師父竟然對寧楚下了殺手,美人扇毫不猶豫地張開揮出,妄想擋住石之軒這一掌。

石之軒冷哼一聲,看都不看地揮出另一隻手。侯希白武功是他一手教導,石之軒又怎麽會把他這一擋放在眼裏?當下毫不留情地內力吐出,一掌詭異莫測地繞過美人扇,結結實實地拍在侯希白胸口。

侯希白這一擋本就在倉促之間,更沒想到石之軒會對他下重手,再加之石之軒速度快得驚人,他根本就沒有運氣抵抗,一掌直接就把他拍得倒向一旁,加之以前未愈內傷,竟一下子閉了過氣去。

寧楚卻因為侯希白這一阻擋,順勢向旁邊跳了起來,避過了石之軒拍向他第一掌。但猶在半空中時,就感到了石之軒掌風如影隨形地迫了過來。

就像是身陷一個巨大漩渦之中,周圍空氣都像瞬間被抽空了一樣,壓力迫得連眼球都感到疼痛。寧楚此時直麵石之軒,才知道這個人武功霸道強橫到何種地步,自己和對方差距有多麽遙遠,但讓他昂首等死,卻是萬萬不可能。

寧楚雖然甚少與人交手,但在飛馬牧場和山中十日裏,也被跋鋒寒他們三人拽著當做破綻監控器訓練了不少次,雖然每次都是在轉瞬間就能找到他們弱點,沒有深入交手,但對寧楚裨益也是不小。

此時眼見侯希白不知生死地軟倒一旁,寧楚確定麵前這個石之軒肯定是精神分裂之後冷酷那一麵,連自己一手教導徒弟都能毫不留情地打傷,此時他更是怕石之軒失去理智,喪心病狂地殺紅了眼。

在小穀之內,可是有他姐姐和姐夫。

寧楚一想到這裏,頓時咬牙硬撐。

既然石之軒沒有弱點,那麽他可以給他製造弱點。

石之軒雙眼中冷漠如冰,對於溫柔一麵他來說,寧楚是他愛徒心上人,他可以費盡心思地琢磨如何讓侯希白能達成夙願。但對於冷酷一麵他來說,寧楚隻不過是個長得漂亮瓷器娃娃,不僅影響了侯希白心境修為,更和他女兒石青璿走得那麽近,竟能輕鬆地得到不死印卷。

石之軒不知道為何寧楚會有如此大魅力,竟然讓他徒弟和女兒都在短時間內敞開心房徹底接納。

他想不明白,也沒興趣去想。

最開始探向寧楚那一掌,其實並沒有讓石之軒使出全力,隻是想試探一下寧楚武功,目標是拿回他手中不死印卷。

但他沒料到,侯希白竟為了這人安危,頭一次挑戰他權威。

石之軒這才動了真火。

像寧楚這種人,直接殺掉更輕鬆簡單些。

可是石之軒卻沒想到,對方竟怡然不懼,突然揮起左手之物,全力朝他掌心攻來。

石之軒冷嗤一聲,正想毫不猶豫地一掌拍下時,卻發現對方手中握著竟是那卷不死印卷,若他這一掌真拍了下去話,這人固然會死,但這張不死印卷也會灰飛煙滅。

這張不死印卷雖然是他所寫,裏麵每句話他都記得,但這卻是他送給碧秀心最後一件禮物,上麵碧秀心不知道翻看了多少次,女兒石青璿也是貼身保管。若是毀壞了,他雖然可以再默寫一張,但卻再也找不回這個一模一樣印卷了。

所以石之軒隻好半途中硬生生地改變了掌風走向,這下途中驟然變招,即便是以他修為,也要氣息一滯。

此時他突然感到一股淩厲劍氣朝他彈射而來,反射性地向後彎腰,眼睜睜地看著黑色劍身從他鼻梁處擦過,隻有毫厘之差,險險地躲了過去。

寧楚暗叫可惜,他先是拚著玉石俱焚方法,揣摩出了石之軒不肯讓不死印卷和他一起消失,才賺得一絲先機,再用右手按著腰間靈犀劍機關,借著軟劍彈出那種天然借力,想著至少也能趁石之軒措手不及刺傷他。

沒想到石之軒竟隨機應變到如此地步。

寧楚並不是輕易認輸之人,否則倍受病魔煎熬他,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他知道若讓石之軒重新掌握主動,那他便是再也沒有活命機會。當下咬緊牙關,揮起靈犀劍進逼進攻。

石之軒心情很複雜。

在看清寧楚用是什麽劍時,一股怒火騰然而起。他又怎麽會認不出來這柄劍是誰呢?

這個人,居然怎麽配拿起碧秀心佩劍?

但在看到這柄劍時,石之軒冷酷一麵心立刻柔軟起來,尤其寧楚在彈出此劍時,所用手法,皆和二十多年前他和碧秀心初遇一戰時一模一樣。當年她,也是用巧妙手法騙過他,險些用這個出劍招式傷了他。

這柄劍,肯定不是寧楚自己偷拿,而是石青璿給他。

石之軒意識到這個問題時,不由得頹然歎氣。

石青璿長大後雖然沒有再見過他,但他卻知道這個靈慧聰穎女兒此舉有何用意,莫不是要讓他看在她麵子上饒過他一命。

這個世上,唯一能讓邪王改變主意,就隻有石青璿一人,連愛徒侯希白都不行。冷酷一麵邪王有時還會唾棄這個徒弟有些軟弱,更喜歡楊虛彥一些。

所以至此,石之軒殺氣全無,徹底斷了要置寧楚於死地念頭。

但他卻沒有停下幻魔身法,看著寧楚一手拿著印卷一手揮著靈犀劍,一臉冷漠凝重地朝他拚命畫麵,就像是一隻貓仔即使知道不敵,也要向敵人亮出它鋒利爪子一般可愛。

石之軒忽然起了逗弄之心,一掌隨意地揮出,雖然沒有擊中寧楚臉,卻因為他躲避而拍亂了他頭上發髻,扯掉了係著頭發發帶。

瀑布般長發垂下,又因為掌風劍氣侵襲而四散飛舞開來,恰好擋住了寧楚下半邊臉容,如同一層薄薄麵紗一般,隻露出他一雙晶亮冷凝眸子。在圓月映照下,少年膚白如玉,眼瞳黑如點漆,長發飛舞,劍氣四溢。

掌風再變,長發向後散去,露出少年那張絕美臉。

少年肌膚極白,是一種透著病態美般蒼白神態,有著難以形容妖冶。

而就在那麽一瞬間,本來沉靜眸子裏忽然溢出了毫不掩飾殺氣,就像是眼睜睜地看著一潭死水驟然變成了鋒利尖銳冰棱般,美麗得讓人無法忽視。

石之軒眼皮一跳,多少年來沉靜心突然悸動巨顫了起來。

這些年間,因為對碧秀心有愧,他一直沒有再找人相伴。其中更大原因也是他眼高於頂,在經曆過祝玉妍和碧秀心之後,世間男女再也沒有能入他眼。即便是最近在江湖名聲大噪婠婠與師妃暄,在他看來也不過是祝玉妍和碧秀心複製品而已,還年輕得很,沒有挑起他半點興趣。

而對於這個橫空出世寧楚,石之軒一開始注意到他時,是因為他和石青璿流言蜚語。

他知道他女兒和嶽山兒子青梅竹馬,雖然覺得對方配不上石青璿,但也無法阻止,畢竟石青璿基本寸步不離嶽天,祝玉妍下手廢掉嶽天雙腿,他倒是暗地裏讚好,希望嶽天自慚形穢,主動離開好。可是後來三年裏,他女兒不離不棄,始終追隨嶽天身旁,他這才知道女兒情根深種,打算過一陣去陰癸派一趟,求祝玉妍治好嶽天腿。

雖然邪王這輩子沒求過人,但為了女兒幸福,低一次頭又有何難?

但他沒想到,會聽到石青璿和另一個男人有瓜葛八卦。而就在沒搞清楚之際,居然又聽到自己愛徒也與此人有關係,而侯希白在不久以後,當麵和他稟明,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就是寧楚。

對於這個寧楚,石之軒是徹底被勾起了興趣。所以他才會沒和侯希白知會一聲,窺探了此人行蹤,擅自出手擊退了在他身邊跋鋒寒。

而天津橋上相見,更是讓他大感此人不一般,但也決然沒有此時這種刮目相看感覺強烈。能對著他全然釋放殺機而不退縮,甚至能以攻為守地在他掌下堅持這麽久而沒有任何動搖之意,此時更是燃起了鬥誌。這樣堅韌靈魂,實在是甚少見到。

石之軒頭一次對這個寧楚來曆感到好奇,這樣一個十幾歲出色少年,究竟是誰教導出來?同時也厭煩了對方如炸了毛貓仔一樣,伸手在對方手腕上穴道一拂,便輕易地打掉他手中靈犀劍。

寧楚不甘示弱地朝石之軒下盤踢出一腿,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躲過,正想不顧臉麵攻向對方要害時,卻覺得支撐他站立那條腿被絆倒,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結結實實地倒在了草地上。

這時正是秋季,地上堆積了厚厚枯葉,這一摔倒是不痛,但是卻讓寧楚不能動彈。

因為石之軒正牢牢地壓在了他身上,製住了他手腳,手指握著他脈門,一股真氣犀利地破入他體內,竟開始不顧他意願,查看他體內經脈運轉路線。

寧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剛對石之軒生死之搏,是他此生以來最凶險一次對決,此時雖然不知道石之軒為何殺意盡褪,但他全身上下還是充滿了警戒。

石之軒自武功大成以來,隻消和對方交手便知道其經脈運轉方法,但他卻看不清寧楚,隻能用真氣直接侵入他體內探查。而所感覺到經脈運轉方法,卻是他聞所未聞。

石之軒擰緊了眉頭,一手半撐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身下少年,沉思了片刻開口問道:“你修煉是道心種魔**?向雨田是你什麽人?”

寧楚一聽到這話,才知道侯希白並沒有把知道他武功來曆這件事告訴石之軒,心中不知為何對侯希白有了些許異樣感覺。依他們師徒之間關係,侯希白不可能不知道他師父對道心種魔**渴求,但他卻在知道他武功來曆後,沒有告知石之軒嗎?

石之軒看著寧楚走神臉容上,掛著一臉不想回答他問題表情,不由得一股怒火燒起。覺得這少年白皙纖細脖子,他一手便可以掐死,不禁慢慢地伸手過去。

石之軒這麽一動,寧楚便回過了神,看著石之軒冰冷手掌慢慢地朝他脖子伸來,看著那張刀刻般臉龐如冰山般冷硬,居然忽然間有了種錯覺。

這個畫麵,和十八年前那晚一模一樣……

那一晚,他也是這樣要掐死他……

其實自己,早晚是要死在這個人手下吧……

寧楚呼吸一滯,就像是陷入了無法自拔泥沼之中,臉上瞬間略過各種表情,悲傷、痛苦、解脫……最終閉上了眼睛。

石之軒一下子便愣住了,在認識這個少年之後,他隻見過他冷漠和殺氣一麵,卻在一瞬間見到他如此多樣神情,最後看向他那一眼,包含悲傷,竟是好像生生地讓他心髒剜下了一塊,痛得他忘記了自己想要做什麽,手放在他脖頸上,一動不動,隻是愣愣地看著身下盡顯脆弱少年。

圓月此時已經升到了半空之中,皎潔月光毫無保留地灑了下來,照在少年精致臉龐上,猶如玉砌般光華四溢。從他角度看去,還可以看得到少年長長睫毛因為緊張而顫抖著,就好像瀕死蝴蝶在抖動著輕薄翅膀。

石之軒忽然覺得時間就像靜止了一般,少年纖細脖頸好像在他一念之間便可折斷,但他卻覺得掌下肌膚光滑細膩,就像有著蠱惑人心吸引力……

就在這種詭異時刻,旁邊忽然響起一個不確定聲音:“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