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黛玉早已起身,昨晚溶哥哥一直沒有回來,隻叫衛若蘭回來說了一聲,說是那新林府的宅子就快裝修妥了,再連一個夜便好。沒了水溶睡前的催眠曲,黛玉這一夜都不安生,雞叫頭遍便睜開了眼睛,而後更是再無絲毫睡意,想起水溶連日親勞的辛苦,竟起身穿好衣裳自去為他準備早點了。忽然看見黛玉出現在忙亂的膳房,實是把管事的崔嬤嬤唬了一跳,一麵吩咐人看緊了姑娘,莫要磕碰了,自己則一路小跑去稟告靜賢,勞煩太妃勸回姑娘。不料靜賢不聽則已,一聽說這事,頓時玩心大起,當即起身也到了膳房,這一老一小的,隻把全部的奴才都攆了出來,崔嬤嬤心疼的蹲在窗根底下聽著裏麵時不時傳來“砰!”“嘩啦”的聲音。

失手打碎東西的,都是靜賢。別看她在現代廚房玩的很轉,到了這邊卻很不習慣,在紫苑居裏指點廚師們做菜,一般也是口述,偶爾動動手罷了,單著那租重的大鐵鍋與砸死人的菜刀,便沒了興致,更加懷念水伯睿為她定製的那款蘋果形狀的小烤箱,和輕飄飄體驗顛勺樂趣的不粘鍋……

總歸還是靠了黛玉這個“古人”,膳房才沒有被毀滅的徹底,除了一般的幾樣早點,黛玉竟讓想出讓人看著烤鴨子爐子火苗大小的方法來烤麵包,齊靜賢拍案叫絕,後果便是拍翻了一個菜板,還好刀是放在一邊的,沒有傷到人。

雎著時辰尚早,揉麵,打雞蛋,酵,而後將一個個刷上油的小麵團擺在鐵板上,叫了人來推進爐去。這兩人才嘻嘻哈哈的回房自去梳洗。待水溶回府時,靜賢與黛玉已在正廳內理事。還未走到房門,便聽聞那甜美的嗓音傳來。

“今日東臨王妃過壽,蓮桃要在巳時之前,將我房中桌邊那個果綠色緞子包裹親自進去東臨王府,雖然那邊不甚張羅,既知道了,便不可無視!”

“是!姑娘!”蓮桃領命應下了。

“張嬤嬤,王府雖不缺花銷,可這每個月針線的銀錢,怕也過多了。我記得宮中每三個月便要放各色絲線共八百束,即便再缺顏色,也絕對不會要三十餘兩。難不成北靜王府一個月的針線,卻要抵了普通百姓家近兩年的開銷?”黛玉柔和的道:“拿去重新算吧,算好了再來回我。”

“是!”那個婆子應聲退到一邊。

“眾位還有什麽事要稟告,無事便散了吧!”

“啟稟姑娘,自打楊嬤嬤被攆了以後,淨衣坊便少了一名管事,如今夏季炎熱,換洗的衣裳較多,請姑娘加派人手!”一個嬤嬤的聲音請求道。

“這……”黛玉略一沉思,對靜賢道:“這人力任免一事,還請伯母過問好些。”

“不妨事,玉兒可有好的人選?”靜賢根本就是兩手撒開不打算管家了。

“伯母新人,玉兒本不該推辭。隻如今玉兒是在向伯母學習,安排些常日俗物是可以的,隻這一事卻不好辦的……”黛玉笑道。

“唉,本是沒什麽幹係的,又混怕一些子多嘴小人用這來嚼玉兒的舌根,也罷,我便再管一次,等你過了門,我可是再不管了!”靜賢亦是笑著答道:“那就把內院負責灑掃的徐嬤嬤安排過去吧,這麽久了,她也是個知禮守規矩的!”

“是!”那婆子也應了退下。

“散了吧!我和玉兒還要去看看麵包烤好了沒!”靜賢心中長草,已經等不及了,見下等仆婦們退了幹淨便拉起黛玉往出走。

“娘,什麽麵包?”水溶忽然竟將頭從窗子外伸進來,嚇了旁邊的雪晗一跳。

“去去去,夜不歸宿的人,沒有資格吃麵包!玉兒,你說是不是?”靜賢見兒子回來了,高興的緊,巴不得去把早餐取來獻寶,嘴上卻是口不對心。本想得到黛玉的附和,不想卻自己做了孤零零的“惡人”。

“溶哥哥!”哪裏聽得進靜賢的話,一見水溶人影,黛玉早已鳥兒一般飛出了門口,“溶哥哥累壞了吧,難不成當真是一晚上沒有休息嗎?”掏出於絹為他輕拭臉上的灰塵。

水溶也不說話,隻笑著感受著愛人的溫柔,惹得靜賢在一旁直做鬼臉。

“太妃娘娘!林姑娘!按照吩咐的時辰,那個……麵包子烤好了,請太妃過目……”崔嬤嬤端著托盤幾乎是飛奔著過來。

“什麽麵包子!就是麵包!”靜賢糾正道。

“是是!是麵包!”崔嬤嬤趕緊改口,恭敬的呈上托盤。

畢竟不是專門的烤妒,爐內明晃晃的火苗不好控製,靠邊上的幾個被燎到的,黑黑的焦幾團,看不出形狀,中間擺著的七八個,倒是算成品了。

“這東西稀罕!”水溶驚訝的取過一個:“豁!好燙!”本是最普通的麵包,在這個時代裏卻是特別的了。因為受熱的不均勻,烤出了不規則的形狀,每個都有拳頭大小,上麵隱隱約約能看出一層裹了的芝麻,雖少了黃油的香氣,可多的是沒有用過添加劑的純純麵香。

“快嚐嚐,怎麽樣?”黛玉急切的就差親自送到他嘴裏了。

掰開一塊,放進口中,嗯!不錯!外皮有點酥酥的,內裏麵的極好,鬆軟甘甜,隻是……:“好啊!好一個烤鴨子口味的麵包!”咽下一口,水溶笑著將手上的湊到鼻子邊上聞聞。

“哎呀,我竟忘記這事了,昨晚晚膳是有烤鴨的,爐子裏定有鴨油殘留,一遇高熱可不都沾到了麵包上!”黛玉懊悔的不得了,趕忙去搶水溶吃的那塊:“這主意不好,哥哥還是不要吃了!”

“誰說不好!”水溶忙轉過身子躲開,而後狼吞虎咽三口兩口吞掉:“再來一個如何?”

“榮哥哥!”黛玉不好意思的甩了甩手:“不理你了!”說著端起剩下幾個要拿去倒掉。

“別別!”水溶好容易搶了回來:“這主意極好!定要弄到那紫苑居與其它酒樓的菜單子上呢!先拿了給那些大廚們看看樣子。”

“是啊!玉兒!這就叫物以稀為貴,咱們不說,又有誰知道這麵包本來不是鴨子味道的!”齊靜賢笑道:“咱們娘倆一不小心到弄出了新花樣子呢!”

“伯母,這哪裏是新花樣子嘛!”黛玉也掩嘴輕笑起來。一旁還在冒著熱氣的烤鴨麵包靜靜的躺在那裏,宣告著那現代的菜單上又一種被挪到了這個時代裏。

“娘,玉兒!昨晚一晚上的趕工,林家新的府宅已經弄妥了,隻待一些家具過去,再有個兩三天,便萬事具備了的!”三人笑夠了,水溶才說起正事。

“這麽快!”黛玉不禁驚訝的張開了小嘴:“這才幾天的功夫!竟……

“本就是現成了的宅子,隻是裝修,更換家具罷了。那順天閣一半的工匠在忙活大觀園的改建,另一半可是全部排到那裏去赴工,可不是快的!”水溶輕飄一言,將幾日的辛苦一帶而過。實際上,說是裝修,也快與重建差不多了……

怒恕的水汮把自己關在禦書房裏已是兩天一夜,將能砸的一切都砸了,雙眼赤紅如同困獸一般!他喜歡劉素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大概,就是從幼時宮宴的玩鬧開始吧,素心雖不美豔,卻靈淨透徹的眼睛深深印入了自己的心。之後的日子裏,他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能親手掀開她的蓋頭,讓她做自己美裏的新娘,其他女子,再美再豔,竟無一入眼。二人私下裏常常見麵,並鴻雁傳書,傾訴相思,隻求能安穩一生,白頭偕老。

誰都沒有想到,這皇位有一天能夠落在最不被著好的三皇子一一他的身上。不過,也確是無法,先帝三個兒子,唯剩下了水汮。於是,登基後,他閑暇下來一件事便是請求輔政的母後答應封劉素心為皇後,太後聞聽卻隻是淡淡表示過幾日再說,而後表示皇上還是問一問她自己的意思比較好。

可是被召進宮的劉寺心一口拒絕了水汮的好意,並言過去年幼無知,不守規矩之處還請水汮恕罪!言罷,還未等震驚的水汮回過神來,便告退離開了。水汮並未死心,宣召了劉太師告知自己的決定,誰知劉太師當殿長跪不起,直表示自己女兒才疏學淺,擔不起如此重大的使命,請皇上另行擇後!這種情形是水汮死都想不明白的,緣何做了皇帝,一切都變了。

他不甘心,幾次三番打探素心到底怎麽了,卻無就得知,最後把劉素心逼的急了,便脫口而出喜歡的是水溶,請皇上成全!這下水汮徹底傻了,沒想到與自己傳書四載有餘的書信居然心屬水溶!問水溶水溶也不理會,再加上皇位坐的有名無實,朝政大事,事事要由母後做主,甚至包括了自己每晚該寵幸誰……水汮心中抑鬱難當,血氣上湧,便將矛頭對準了水溶,幾次三番下手行刺,卻始終沒有得手……

侍候的太監全被東西砸出了門外,禦書房裏高懸的“天下為公”的牌匾也被砸的掉落了一半,悠悠的懸在那裏。太後聞聽,隻是吩咐不要進去打擾皇上,自己靜下心來盤算著元春的事,謀劃著如何能夠名正言順的複位,畢竟自己還有把柄在賈老太太那裏攥著。兒子要怪,就隻能怪太師迂腐,一開始便提出要太後還政於皇上堵自己的心,若非他是三朝重臣,兩個兒子至今還在帶兵戍邊,很有些用處,自己早已想辦法除了他!這樣的情形,如何還能讓劉素心執掌後宮!

就這樣呆呆的在一堆廢墟中坐到了又一個天黑,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滾!”水汮帶著無限的絕望與憤恕大聲嗬斥。

“皇兄連我都不願意見了嗎?”禦縫隙,一個黑衣人閃身而入,拉下黑色遮臉麵紗,卻是水溶!

“賢弟!”滿臉失落的水汮雙眼登時放出光輝,如同看見了救星一般,踩著滿地的狼藉直奔過來,抓住了水溶的衣服:“你可一定要幫幫朕,水清他要娶素心了!朕,朕該怎麽辦!”

“我就說吧,皇兄一定會記恨上我的!”話音未落,另一個黑衣人也閃身進來,正是水清,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蒙的嚴嚴實實,看上去,是個女子。

“清弟……”水汮一下子懵在那裏,眼睛不由自主的向他身後看去,單憑身材,猛熬一亮:“素心……”

“汮哥!”帶淚音的呼喚一聲擊中了水汮的心頭。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沒聽過這稱呼了。

“素心!”水汮直衝過去,一把拉下她頭上的幃帽,癡癡對望了半日,倆人旁若無人的擁吻在一起。水溶與水清都呆住了,感情這皇上也屬於衝動型的,看這輕車熟路,想來當年也是一對常常偷練的

直至二人臉紅氣喘,才猛然想起水溶與水清還在,慌忙分開。水汮一回頭,卻見那兩個人正背過身子假裝欣賞一幅被水汮砸的歪歪斜斜掛在牆上的猛虎圖。

“清王弟,我覺得這幅畫這般掛著更有猛虎下山的味道!”水溶表意見。

“不錯!王兄真知灼見,小弟佩服!佩服!”水清拱手道:“日後王弟府上的猛虎圖亦要效仿才是!”

“朕……”水汮臉紅耳赤,朕了半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劉素心則側身坐在一邊剛扶起的椅子上,因為剛剛的忘情而激動不已。被水溶鼓動了半日,她想開了,更是豁出去了!姑娘家半夜竟然跟著兩個王爺偷偷離了府。

“這下,王兄還要追殺我嗎?”水溶笑著轉回身。

“不不不!……慚愧、慚愧……”水汮本想否認,隻一想水溶的高深莫測,便放棄了抵抗,緩緩坐在龍座下的台階上,眼神呆滯,木然道:“朕……那是是昏了頭啊!”

“汮哥……都怪我!是我太懦弱,我……”劉素心抹了抹眼淚:“北靜王爺卻是無辜的,即便素心被逼的沒了退路,也不應該……”起身撲通跪在水溶麵前:“小女無知,差點害了王爺,如今已是追悔莫及!原想若順了她的意,也就罷了……誰料,過了這般大的時日,她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王爺不計前嫌,助素心今日再見汮哥,小女終身感激王爺的大恩大德!”說罷,不顧謙讓,硬是矽了三個頭。

“素心!沒了退路?是誰逼你的?”水汮才聽出味兒來,慌忙問道。

“若是皇兄能早些冷靜下來,也便應該知道劉姑娘因何忽然絕情!”水溶無奈道:“其實,那時也怪我沒有說清楚,才弄得越來越混亂,差點中了離間之計。”

“汮哥!自你等級,素心沒有一天不在府中焚香祝禱國運昌盛,天下太平!”素心流淚道:“事已至此,我卻再也不怕人笑話……你的心意,我哪裏能不清楚,不要說是皇後,便是一個常在,更衣,宮女!隻要能陪著你,我也願意……”

“那你為何要對我說喜歡榮王弟?”水汮不明所以,伸手欲拉素心,卻沒有得到回應。

“為何?”劉素心悲涼一笑:“為了我那年邁的爹娘不受抄家之苦,為了我那戍邊的哥哥們不會客死異鄉……汮哥,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能怎麽做……”

“難道是……母後?”水汮知道母後不喜歡劉素心,卻沒想到背地裏竟幹了這樣下三濫的勾當!

“還能有誰……汮哥一次宣我入宮之前,福全公公便先帶著太後的手諭到府,隻出示了一下便毀掉了,上麵寫著‘若入宮,劉府必亡!’說到這裏,劉素心已泣不成聲:“素心本求一死,隻太後更是要我必須親自求汮哥,嫁一位水姓王爺……”

“感情福全那個閹貨竟是裝假!還當真騙我說劉姑娘喜歡溶王兄的!”水清將牙咬的咯吱咯吱響。

“隻你為何偏選中我?”聽到這,雖然為太後的行為不恥,水溶也好奇起來。

“因為……外界皆傳溶王爺是……斷袖之癖……”劉素心很慚愧,不敢抬頭。

“……”水溶無語,感情是要把自己當成塊木頭嫁了。

“素心,你受委屈了………”水汮沒有想到心上人這幾年來竟受了這樣殘忍的壓製,更想不到母後雖強勢了些,常日裏對自己也是慈愛的,如今看來,竟是兩麵三刀!

“僅僅是受委屈嗎?若是當真嫁了清弟,劉姑娘恐怕早晚要鬱鬱而終,或是自行了斷……”水溶正言道:“王兄,為王者,需霸氣,需正氣!太後雖為尊長,卻不能越過皇帝去,眼下這一切,都是你的懦弱所致!即便劉姑娘被太後迫害死,你也隻恨自己無能吧!”

“賢弟……”水汮聞言茫然:“朕知道……朕都知道……隻恨朕根本就不是什麽做皇帝的料子!朕原本隻想做個閑王,不,不做王隻想與素心朝夕相對,偶爾燒個琉璃,弄弄彩陶……”忽而眼中閃出亮光:“不如,這皇位禪讓給王弟就是!朕隻要素心就好……”這,才是水汮的心底話,那樣愜意的日子,唯想象中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