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為了真正體驗野炊的樂趣,包括太子在內的一群王孫貴族們,在侍衛們排查過附近環境後,就把他們和仆從都遠遠的遣開了,然後留了一半人架篝火和烤架,處理帶來的食材調料等物,外加照顧倒黴的於潘於大少,另一半人則負責獵取他們今晚的食物。

?出於安全性的考慮,負責狩獵的五人分成了兩組,楚閎和裴浩自然是要一起的,楊勳就負責保護他們倆,於是太子就和二皇子分在了一起,對此這兩位倒是都沒有異議。然後楚閎起了玩笑的心思,提議以半個時辰為限看哪組的獵物多,輸的人要負責獵物的處理工作。

??其餘四人對此都沒有意見,於是這個賭約就定了下來,兩組人分兩個方向開始了行動。

??與楚閎那邊三個人你爭我搶的樂和勁兒不同,楚潤和楚偉獨處時的氣氛很是有幾分怪異,表麵上好像全無火氣敵意,卻也不見什麽配合,並騎的兩人隻是沉默著一左一右的各自射獵、各自拾撿。

??但要說他們之間不對付,卻會在一人去撿取獵物時候,另一個駐足原地警戒等待,等到對方回到身邊再繼續前行,默契的完全不像頭一次單獨同獵……

??“太子哥哥,時間差不多了。”

??楚偉和楚潤一樣,都不會為了一點小賭約跟楚閎那個弟弟較真,所以這一路行來兩人跟散步似的,並沒有開弓幾次,如今各自身後的備用馬匹上,不過隻馱了幾隻適合烤製的獵物罷了。

??“嗯,回……趴下!”

??正半賞景半神遊的太子潤聞言,回神看向了冷肅沉默的男人,但在下一瞬目光卻突然冷凝,喝令出聲的同時抬手抽箭開弓,箭矢擦著楚偉頭上的金冠射出,勁力強大的將一條成人小腿粗的蟒蛇釘在了樹上。

??

“……謝太子哥哥。”

??楚偉在楚潤眼神改變時就心生警兆,被喝令趴下時也是半點遲疑都沒有的俯身滑到了馬側,然後就見一條粗長的蛇尾在自己上空掃過,險險的沒有抽中馬頭,於是楚偉很快的安撫好了自己受驚的馬匹,並麵不改色的向楚潤道了謝。

??“二弟氣了。”

??楚潤的笑容依舊溫和,眼神中也完全不見了一絲冷厲之色,隻是談話間再次開弓射在蟒蛇七寸的一箭,顯出了這位太子殿下處事手法的果決與利落。

??“……”

??看到楚潤言行間不經意透露出來的鋒芒,楚偉不禁微微晃了晃神,但他很快的收斂起自己眼中的慕色,下馬走向那還不斷收緊著身體盤勒樹身……但實際上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蟒蛇,然後將它解下來團成團掛到了楚潤的備用馬匹身上。

??“我們回去吧。”

??對於楚偉替自己拾撿獵物的舉動,楚潤什麽都沒有表示,隻是端坐在馬上默默的看著,然後等楚偉重新上馬走到了自己身邊,才淡淡的招呼了一聲,共同往來路的方向走了。

??楚潤和楚偉回到潭邊時,楚閎那一組也差不多是踩著時間回來的,而同他們後麵三匹馬上滿滿的獵物一比,楚潤這邊自然明顯的輸了,於是在那三人洗手淨麵歡快的跑去紮堆兒後,兩位兄長就被留在了潭邊,進行他們今晚主餐的處理工作。

??“這些粗事還是讓弟弟這個粗人辦吧,太子哥哥的手,可不該沾這些汙穢之物。”

??眼見著楚潤神情自若卻動作僵硬的拎著隻死兔子‘研究’,楚偉在對方看不到的角度彎了彎嘴角,然後一手覆上楚潤拿著短刀的微涼的手,一手從他的手腕輕撫到掌心,最終手指完全覆在對方的手指上。

??

“……”

??楚潤原本平和的目光因楚偉的動作而突然變得淩厲起來,但在已經昏暗下來的天色中,他並不能看透對方神情下的真意,隻覺得那個素來冷肅堅毅的男人,仿佛是被不遠處的篝火影響了似的,周身的溫度都仿佛暖了幾分……

??“山上風冷,太子哥哥也去火邊坐著吧,弟弟這裏很快就好。”

??見楚潤沒有抗拒自己的觸碰,楚偉的神情不禁更為緩和,他慢慢的從楚潤手中拿過了短刀,又接過那隻兔子,然後側身蹲在了潭邊,直接將兔子浸入水中剝皮,以避免自己身上濺到血汙。

??“不必,既是咱們一起輸的,自然該一起認罰,而且我若是過去,他們就該放不開了。”

??楚潤看看孤身蹲在潭邊的楚偉,又看看篝火邊笑鬧成一團的青年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在楚偉身邊蹲了下來,接過他處理完的肉塊放在備好的托盤裏。

??“隻是相處的少罷了……”

??聽楚潤這麽說了,楚偉應了一句也不再多言,沉默著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

??他們今晚的獵物足夠多,楚偉就隻挑揀著留下四肢和肉質好的部分,餘下的部分連同多出來的獵物,他都一並賞給了那些侍衛仆從,讓隻帶了幹糧的他們自己加餐去,饒是如此,他和楚潤還是處理好了三大托盤的肉塊,而在他們回到篝火旁時,楚潤獵殺的那條蟒蛇的肉成了最受歡迎的。

??因為這一次的野炊就是要大家自給自足的,所以蕾佳娜公主分散著架起了五個鐵板烤架,在簡單的給眾人示範過後,奉上各式純聖羅萊出品的調料蘸料,就由著他們各自鼓搗去了,而楚潤和楚偉兩人很自覺的成了一組,並選了離眾人較遠的烤架。

??

“太子哥哥片肉吧,我來烤,免得油星濺到你身上。”

??聽到蕾佳娜提醒別被油星燙到,楚偉攔住想要拿油刷的楚潤,將削肉片的小刀遞給他,然後自己戴上皮手套往熱鐵板上刷油脂,又用長筷子夾了蔬菜往上放,看架勢倒還挺像回事兒的。

??“……”

??看著手裏的小刀,楚潤眼眸動了動,最終沒有拒絕楚偉的好意,微笑著削了薄薄的肉片遞給他,也很自然的接過楚偉烤好的食物吃了。

??在楚潤的記憶裏,除了父皇母後,就再也沒有人敢用這樣強勢的態度對待他,更別說從他手裏拿走什麽東西,甚至替他做決定了。

??但莫名的,麵對眼前這個自己不慎了解,甚至就根本沒有多少接觸的弟弟的‘僭越’,楚潤卻並不會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

??“看起來還不錯?”

??負責烤肉的安昇夾起烤好的肉片放到盤子裏,在遞給身邊的楚閑時,在他耳邊一語雙關的輕聲問了一句。

??雖然安昇跟年長的那三位皇子都沒什麽接觸,但也知道太子和三皇子的敵對,二皇子則是同他們都不太對付,但眼下看那兩位獨處時的平和氣氛,實在不像是交惡的。

??“嗯,看起來都不錯,但真正味道如何,隻有吃的人才知道。”

??楚閑同樣一語雙關的回了安昇,手指靈活的用筷子把盤中的五花肉片卷上烤到微焦的金針菇,然後夾著肉卷沾了醬料,喂到了安昇的嘴邊……宮裏長大的孩子,最擅長的不就是麵上的那些功夫嗎?

??“也是,酸菜這樣烤著真的不錯,沒什麽雜味的,你試一口,就一口。”

??安昇聽楚閑這麽說,也就不再注意太子那邊的情況,專心哄自家小豹子吃食兒了,反正他們也不打算主動摻和進去,別人愛怎麽折騰都隨意去吧。

??

“……真是一點也不避諱啊。”

??裹著披風的於潘站在楚躍姐弟的中間,努力的保持風度的笑著拒絕蕾佳娜遞來的食物,餘光看著不遠處那光明正大的喂食的某對,於大少不禁咬著牙鬱卒的嘀咕了一聲。

??作為同楊勳一樣‘單’出來的人,於潘想著自己立場尷尬,於是很自覺的呆在了安昇身邊,結果卻是被某殿下直接拿眼刀紮退散了,以至於淪落到了蕾佳娜和八殿下這一組……旁邊這位熱情爽朗的聖羅萊公主,真是讓他很不適應啊!

??“於大人,你吃的真是太少了,難怪這麽瘦,這腰和我差不多細呢!”

??雖然蕾佳娜被自家表弟嚴重警告過,知道麵前這於姓美人吃不得,但難得遇到這般讓她驚豔的絕色,白白放過實在太可惜了,所以蕾佳娜公主還是決定要調戲留念,就一邊說著一邊雙手襲向於潘的腰,然後實打實的為自己手下柔韌的觸感訝然了,真心想要一探那衣衫下的實況啊!

??“姐!五哥那邊劃拳呢,你不是正想學這個,快過去吧!”

??眼見著蕾佳娜向於潘伸出了爪子,正在洗蔬菜的楚躍忙用布巾擦了擦手,利落的摟著於潘一側身,將略顯僵硬的大少爺擋在了自己身後,然後把自家不省心的表姐推向了楚閎那邊,五殿下正和楊勳、裴威在劃拳拚酒呢。

??“謝八殿下替下官解圍。”

??被女人調戲了還不能反抗的於大少心裏鬱悶的撓牆,但麵上還得氣的跟楚躍道謝,雖然過程很尷尬,但他今天欠了這位小殿下不少人情是真的,於潘心裏想著,往後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好好還了才行。

??“於大人別這麽說,是家姐太失禮了才對……晚上天冷,大家也還要玩很久才能回去,於大人還是盡量多吃一點吧,試試烤土豆怎麽樣?”

??見於潘沒有不滿於蕾佳娜的失禮,楚躍在小小的鬆口氣之後,對於潘的印象不禁更加的好了,然後想起對方那自己一隻手臂就能攬住的腰身,覺得對方確實好瘦的八殿下‘鄰家弟弟’模式開啟,笑的陽光的去篝火那邊把之前埋好的土豆刨出來一個,用布墊著掰開了遞到於潘手上。

??

“很香……謝殿下。”

??暖熱的溫度透過厚布傳到了手上,於潘抬眼看了看麵前俊朗的少年皇子,輕啟粉唇嚐了一口麵麵香香的土豆,然後回了楚躍一個清淺卻真實的笑容。

??“啊……喜歡就好,那你趁熱吃,我先把烤好的給五哥他們送去。”

??被於潘那麽含笑的一瞥,楚躍感覺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揪了一把,然後就莫名的開始發空發慌起來,情商不低的八殿下意識到這種感覺最可能的含義,當即果斷的選擇了保持距離,於是笑嗬嗬的把目光從於潘臉上移開,然後自自然然的將烤好的食物裝盤。

??楚躍羨慕楚閑和安昇那樣的感情不假,但他也十分清楚,不是什麽人都能像他們那般執著堅定的,於潘的身份太敏感,家族立場也太危險,楚躍可以允許自己同他保持友誼,卻不能再有更深的發展!

??“嗯,殿下請便。”

??作為已經二十二歲了的‘大齡’青年,於潘哪會注意到十五歲青少年的萌動心態,氣的目送著人家走向楚閎和裴威那一小堆人後,就自顧自的背對著眾人,坐在鋪了厚毯子的地上繼續啃土豆了。

??“……”

??安旭沒興趣跟那幾個好武的劃拳拚酒,又素來五指不沾陽春水,幫不上料理食物的裴浩的忙,所以就勉強做了溫酒的活兒,這會兒見蕾佳娜和楚躍先後過來,潭邊隻剩下於潘自己蹲坐在那裏啃土豆,形隻影單的怎麽看怎麽可憐,便向著身邊的裴威笑著示意了下,然後提了壺沒什麽勁道的果酒走向了於潘。

??

“你怎麽過來了?”

??察覺到有人走近自己,於潘咬著土豆回頭看,見是安旭過來了,不禁下意識的掃了極度護食的某人,不意外的得回了警告的一眼……於潘真就不明白了,裴威那小子都順利上位了這麽久,怎麽就還把他當眼中釘肉中刺呢?於潘心裏是真覺得冤,他和安旭明明就一點都沒看對過眼!

??“家裏安排好了嗎?”

??在離於潘半臂遠的位置坐下來,安旭用手指勾著酒壺把手遞向了對方,麵上的笑意不減。

??“家裏人都還瞞著呢,但曾祖已經求得了聖上的恩典,我還是以遊曆的名義離京,然後直接前往戰後的重災區,到了之後再公開聖上欽點我為監察禦史的旨意,那時事成定局,族人就是再不滿也無法改變了。”

??於潘接過安旭遞來的酒壺抿了幾口,麵上泛起了略帶嘲諷的笑意,反正這會兒他們倆是背對眾人的,他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對家族鐵了心支持三皇子的決定,於潘和他曾祖父這唯二的反對聲音,實在是起不到半點的用處,而且不可否認的,於家在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時候,也確實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所以,於家老祖宗隻能以裕德皇帝外祖父的情分,隱晦的求得裕德皇帝在將來能留下於潘這一條根,而裕德皇帝將於潘欽點進都察院,外放到地方從監察禦史做起,也算是表明了讓於潘置身事外,往後少受家族牽連的意思,畢竟晟朝刑律以貶黜流放為主,不興大獄和株連……

??“你素來看得通透,在外麵好好珍重自己,別辜負了老爺子的期望。”

??

對於裕德皇帝的安排,安旭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禦史言官除了可以聞風奏事外沒有任何實權,但也因此不會輕易被旁人構陷,屬於清流貴族,這是裕德皇帝對於潘的一種保護,往後隻要於潘在地方本本份份的,那麽等到清算於家的時候就不會牽連他。

??或許安旭不能保證說將來一定是太子繼位,畢竟裕德皇帝如今還算是春秋鼎盛,為了變數很多,但作為外戚第一人的於家,安旭卻是能夠肯定,今上已經容不得他們幾時了。

??“……我明白。”

??於潘聞言苦笑了一下,然後微仰起頭對著壺嘴慢慢的喝了起來……他十分清楚,他救不了於家,於家也沒人稀罕讓他救,他如今能做的,隻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地方,冷眼看著家族的覆滅傾頹,徹底舍棄那些人,這樣他才能斬斷權戚弄臣的汙名枷鎖,為自己掙一個清白幹淨的出身,然後才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重回朝堂,以自己的方式來光耀於家的門楣,也或者鬱鬱終生,將希望寄托給後世子孫……

??不過於潘對太子的聖賢比較有信心,加之有安旭等知己在朝,所以他相信隻要往後能順利繼位,他於潘就能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

??裕德三十一年的晟國風調雨順、喜事連連,繼戰事大勝和同聖羅萊帝國的聯姻之後,建國百年慶典也是辦得恢弘盛大,使來賀的各國諸雄驚歎於晟國富饒強盛。

??但可惜的是,這樣的好年景隻持續到了裕德三十二年的秋末,之後晟國北方近四省之地遭遇了罕見的寒冬暴雪的侵襲,而這些地方偏偏大多還是裕德三十年那場戰禍的重災區,僅僅兩年的休養並不足以支持幾地的抗災,於是圍繞著賑災防戰等諸多事宜,整個朝廷都跟著忙成了一團。

??

直到裕德三十三年開春,完全的連通賑濟完了四省各地,百官才又感覺重新活過來了一般。可他們還沒放鬆幾日,幾個農民高舉著千餘人以血署名的告狀,攔下了內閣首輔的官轎,狀告災區某知府貪汙賑款,賣賑糧於外族,甚至強迫晟人為奴,販賣出國等罪,引得天子震怒滿朝嘩然……

??裕德三十三年二月十九日早朝,在三皇子瑉的建議下,剛剛十八歲出了孝期的七皇子閑,被裕德皇帝賜予天子佩劍,以欽差身份出使調查此案,八皇子躍領兵協辦!

??ps:安昇和楚閑終於長到十八歲啦終於可以吃掉吃掉再吃掉了!!!

??pps:感謝‘夏雲蘭’親的地雷嗷親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