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被安昇這突然放出的氣場鎮住,趙昭一時間還真是無言以對了,明明心裏覺得他是在強詞奪理,可她就是說不出道理來反駁,憋的小姑娘臉都紅了。

“所以說,與其整日琢磨那浮華虛幻的辭藻,悲春傷秋、無病□□的,不如踏踏實實的多學兩個病症,多練一會琴,昭姐姐,你往後也別太文藝了。”

見小姑娘被自己繞進去了,安昇故作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語重心長的模樣,當真是氣人的緊。

“你這小滑頭,詩詞明明最是能考校功底,敏捷才思,集語言之大成的文學精華,你就真因旁人的浮華虛榮,而看不清事情的實質了?明明是自己想偷懶,偏還敢把是非顛倒的這般冠冕堂皇、理直氣壯,你小子真出息了……”

偎坐在寬大軟椅上的安逸輕哼了一聲,放下手裏的醫書,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的小孫子,嘴裏的話雖然貌似是批評,但他這般語氣神態的說出來,卻怎麽看都更像是在縱容。

“爺爺,孫兒這不是同姐姐玩笑呢嘛,您看昇兒記的畫的如何?”

被安逸這般直言戳穿了,安昇也一點羞愧的意思都沒有,在昭大姑娘不滿的瞪視下,他拿起自己的功課和畫作躲到了安逸身邊,然後雙手在塌椅上一撐,不客氣的跳上去挨著安逸坐了。

越是和這安家爺爺相處,安昇就越是感覺到這人的不俗,博聞強識、醫術高明不說,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的,唯一說得出的弱項,就是和自己一樣的詩詞歌賦,所以安昇根本不擔心他會為這事教訓自己。

現在的安逸在安昇眼中,那就是藥王孫思邈的未大成時,所以出於對隱性聖賢的尊崇,和相連血脈的認同,安昇已是把這位爺當成安旭少年外的第二個‘自己人’了。

“嗯,理解的還算細致……”

安逸果然沒再捏著詩詞的事情,轉而把小孫兒往自己懷裏摟了摟,就著他的筆記,細細的拾遺補缺起來。

“……”

看著那和樂融融的祖孫倆,昭大姑娘在一邊好懸沒無力仆倒,幸虧她規矩練的紮實,兩個深呼吸後,就又是一副處變不驚的端莊模樣了,隻是想想趙昭自己都忍不住笑,心道早該知道的,有安爺爺那般隨性不羈的長輩言傳身教,自己這兩個表弟又怎麽會是在乎世俗看法的庸人呢?

安昇和趙昭陪安逸用過午飯,就各自回院子休息去了,安昇下午一般在自己屋裏做安逸留的功課,等晚上安旭回來後,兄弟倆再一起去安逸院子裏用膳和學習。

下午安旭回來後,兄弟倆簡單整理了一下就準備去安逸那邊,卻聽到丫頭稟報韓大人來了,進門就說是來給老太爺道喜的,如今已經帶了禮物去太爺院子。

兄弟倆聞言互相看了看,安旭讓他的書童川貝去太爺院裏盯著,等韓鵬離開或者太爺叫他們就趕緊回來通報,沒等多一會兒,川貝就跑回來說是吏部招老太爺入了禦醫院,如今老爺出外宴請韓大人了,老太爺叫他們兄弟倆過去他院裏。

禦醫院三個字讓兄弟倆驚訝了一下,卻也沒覺得多不可思議,畢竟安逸的醫術他們兩個是絕對信服的。兩人趕到了安逸的住處,轉進外屋就看到了坐在了榻上的祖父,和塌桌上擺的官服文書……

“這兩個月,你們能把疑慮和猜測都藏在心裏,沒有心神不屬,也沒有貿然探尋追問,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心性定力,不錯。”

見兄弟倆依然麵不改色的行禮請安,安逸微笑著撫了撫自己疏淺的幾根美須,在對孫兒們更加滿意的之時,也對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更加失望了幾分。

安逸慣是灑脫不羈的性子,也從不在乎虛名浮華,一直像個遊方郎中似的混跡在民間,挑戰疑難雜症,偶爾也高價治療些富豪人士,但跟上流階層的接觸卻是盡量避免的,所以安家才會像現在這樣低調的富足。

若不是安沄虛榮浮躁露了底,被韓鵬抓住弱點引進了套中,安逸也不會被有心人給注意到。但要說真生兒子的氣,安逸心裏又有幾分底氣不足,畢竟兒子的不成器,也跟他年輕時沉醉醫術,疏於了管教有關,要知道兒子幼時的天賦,也是不輸給孫子們的……

“孫兒們相信爺爺,所以……沒擔心。”

對於安逸的誇獎,兄弟倆是真感覺到汗顏了,最後還是安昇臉皮厚的說出了實情。

他們當初是挺替安家擔心的,畢竟他們那個爹太不靠譜,但自從安逸回來後,有了安全感的兄弟倆就淡定了,每天好好學習、茁壯成長的,最多就是好奇一下祖父大人會怎麽解決問題。

“……你們啊,行了,坐到爺爺身邊來,爺爺告訴你們是怎麽回事。”

安逸的嘴角抽了抽,看著難得羞澀的倆小孩兒,不知道是該氣他們心大,還是該笑他們對自己的信任了,末了隻能搖了搖頭,寵溺的把倆人叫到了自己身邊。

原來,那韓鵬用藥討好之人乃是當今皇後的父親,太子的外公——高居內閣次輔之位,官職一品、加太傅銜,爵位二等候的裴老大人。

裴太傅有心痛頑疾在官場中並非什麽私密,韓鵬從原本泛泛之交的安沄處聽聞他有秘藥,上了心就借機討要了一盒,找人試過發現真的有效後,就借著拐了許多彎的姻親關係搭上了裴家,把剩餘的兩丸獻了上去。

當然,韓鵬也警醒的反複強調了藥的珍稀和副作用,於是裴家也找了人試了一顆,確定極其有效後,便把剩下那一丸珍藏的同時,讓韓鵬想辦法拉攏到製藥的醫者。

於是韓鵬便盯上了安沄,先是以感謝之名親近討好,然後用財富、仕途、聯姻一步步把安家套牢,再讓安沄同裴家子弟‘混’在一起,給他的仕途打上鮮明的‘□□’印記。

如此這般的木已成舟後,安逸合作那就大家都好,真要是不合作,那麽除了‘獻藥有功’的安沄外,其他無權無勢的安家人就……

“父親他是……”

聽完安逸的分析,一直抿唇不語的安旭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自己心裏頭埋著的那根刺。

安沄,是一直被韓鵬所設計欺騙,還是與韓鵬合謀的算計爺爺……算計他自己的父親?

“哼,你們父親一向不讚同我的處世之道,但若說是他算計我,他還沒這個膽子。不過他直到現在還以為韓鵬是為他考慮,把人家當成知己兄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安逸聞言冷哼了一聲,心想就是這樣他才更生氣,安沄要是有那心機魄力逼自己出力幫他,安逸對這個兒子還能放心些,可他都三十歲的人了,就這麽傻乎乎的被韓鵬賣了還替他數錢。

想起在祠堂裏安沄對韓鵬的維護,安逸就氣不打一處來,真不知道那個韓鵬給自己兒子灌了什麽迷湯,讓那混賬東西那麽信任他!

“……”

看看滿臉不忿糾結的安逸,再看看同樣糾結卻也鬆了口氣似的安旭,安昇默默擦汗,心道安爸和韓大叔這基情滿滿的感覺是怎麽回事?莫非自己之前的不是YY,而是韓大叔真的用了什麽美男計,這才讓安爸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倒是那個韓鵬,初次見我時就敢把他的算計直言相告,用聯姻來表明立場,還發誓會維護安家……有野心有能力,他也算是個人物了。所以我就同意為裴太傅診一次病,給他配了緩解病情的藥物。”

說到韓鵬,安逸若有所思的歎了口氣,心道那人雖然工於心計,但也並非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反正事到如今安沄也沒什麽能被他利用的了,他卻還要有求於自己,那麽讓安沄和他繼續保持往來,他在官場上也能維護自家那蠢小子一二……

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安逸即便嘴上罵的再狠,心裏也還是愛護著的。

“……那裴家如此做法,是要讓爺爺為他們所用嗎?”

越聽安逸的話越覺得自己歪樓的厲害,安昇眨了眨眼把自己的思路引回正途,也不能怪他一涉及官場就陰謀論,實在是中華史幾千年血的教訓擺在那裏呢,封建王朝的政治圈子,擅入者死啊。

“想讓你們爺爺我為裴家做牛做馬,豈是那麽容易的?”

安逸不屑的勾起嘴角,略顯張狂的語氣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他隨手拿起那頂七品禦醫的官帽扣在安昇頭上,看到小家夥猝不及防下被罩住了半張臉的狼狽樣子,同安旭一起無良的笑了起來。

…………………

禦醫院在晟朝也叫太醫院,所以禦醫又被人們尊稱為太醫,但實際上“太醫”是泛指禦醫院內所有大夫的,而真正的禦醫,指的僅僅是禦醫院四等大夫中的第一等,隻有區區十一到十五名,並且包括了正五品的院使一名,正六品的左、右院判各一名。

至於另外三等大夫的名額,比起禦醫就多多了,比如第二等的“吏目”,有十到三十人,官職為八品、九品各一半。

第三等的‘醫士’,有二十到四十人,能著從九品官服,但並不真正的官身。

第四等的“醫生”,有三十人,直接算是不入流,隻能充當禦醫和吏目的助理,並無行醫資格……

安逸沒把自己的官職當回事,但在入了禦醫院後,才知道自己這個直接占據了一等位置的‘外人’有多紮眼,尤其是包括院使在內的其他十二名禦醫都是‘老朽’的情況下,他一個翩翩美大叔往官署裏一坐……腫麽可能不招來各種羨慕嫉妒恨呢?

於是,禦醫院內現有的大方脈、小方脈、傷寒科、婦人科、瘡瘍科、針灸科、眼科、口齒科、正骨科、咽喉科、痘疹科統共十一大科的現管禦醫,表麵上都表示想要跟新來的‘後輩’互相學習、共同進步,實際都巴不得安逸離自己的‘地盤’遠遠的。

這種現狀倒是正和了安逸的心,所以我們的安家爺爺呢,就很謙虛很客氣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才疏學淺,要多跟各位同仁學習,什麽?說咱身為晚輩不敬尊長?

安爺爺頗為‘無奈’,頗為‘不好意思’的表明,自己擅長的正是駐顏養生之術,所以不是咱不把各位當長輩,實在是咱也五十有二了,比各位中的某些還年長幾歲呢……

稍稍回頭加了點禦醫院的介紹和爺爺的戲份,太歡樂了於是要讓殿下出場的話……本章就得奔五千了,囧,所以昇二爺得明天才能見到殿下了,淚遁~

另外,安爸也不容易啊有木有~上麵一個太優秀又太偏心的老子,下麵一個(甚至幾個)太優秀太驕傲的兒子,於是被忽略並且鴨梨太大的安爸扭曲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