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八十九 完結倒計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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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不引人注意的考慮,安昇沒有騎馬趕回家,而是乘著沒有郡王府徽記的素樸馬車回轉,然後隨著川貝直接去了自家老爺子的書房裏。

“爺爺,哥,出了什麽事嗎?”

留了川貝在門外守著,安昇進屋後先向老爺子行了一禮,看到對方表情透著些不爽,自家兄長大人的笑容也透著冷意,安昇的神情便也端肅起來,與安旭相對著站在安逸右手邊後,詢問的看著兩人。

“昇兒,你來看看。”

老爺子輕舒了口胸中悶氣,看著下麵站著的兩個寶貝孫兒,麵上總算是恢複了笑意,他向安昇點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桌上的一疊紙張。

“這是誰的病曆?”

安昇走到安逸桌旁拿起那疊紙,一看是陌生筆跡抄寫的病曆和該患用過的診療方子,以為是哪個達官顯貴仗勢讓爺爺給其診病,所以惹了老爺子和兄長不高興,便隨口的問了一句。

“你猜猜看。”

老爺子語氣有些嘲諷的哼了一聲,放鬆腰背倚在他那舒適的大靠背椅裏,然後抬手接過旁邊安旭雙手遞過來的茶杯,冷笑著抿了一口。

“晨起頭疼劇烈,起身後漸減輕……視力減退,短時視力喪失……近記憶力減退……偶發一側肢體無力,笨拙不穩……”

安昇已是許久沒見老爺子生這麽大氣了,用眼神詢問的看向自家大哥,在得到了無礙的含笑暗示後,這才靜下心來研究手裏的病曆,卻是越看這患者的症狀越覺得眼熟,再一看後邊的診療方子,當即也是冷了臉色。

那最是中正平和的用藥特點,可不就是他們禦醫院裏那些老太醫的特色嗎,再結合祖兄的態度和這些明顯的病症,患者是何人已是非常明了了。

“這要命的東西怎麽會在爺爺手上?誰人這麽大的膽子?”

安昇捏緊手裏的紙張,心中不禁暗恨,這窺伺龍體可是抄家砍頭的不赦之罪,他是不信自家老爺子會主動沾這個,至於安旭那邊,就更沒可能接觸到這樣的私密了。

曆屆帝王的病曆,都是專由禦醫院院使記錄,藏在皇帝寢宮秘格裏的,是太子都接觸不到的東西,而如今安昇手裏這份,當然不可能是那病曆的真抄板,而應是另有人記錄下了裕德皇帝的病情,又弄到了給裕德診病的禦醫們的方子而得來的,那這窺伺龍體的罪名那可真是實打實半點不冤枉。

“是經由裴威交給我的,太子殿下也知道了,小昇,是哥哥牽連你們了。”

安旭歉意的看著祖父和弟弟,尤其是安昇,他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立場,才使得家人被牽涉其中,其實單看這份病曆,醫術了得些的醫者都能診斷個大概,裴皇後拿這東西將安家綁上船,主要是意在律郡王,以及其身後的敬貴妃等聖羅萊一係。

“哥,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和殿下豈是會盲從的人,我們相信自己的決定不會錯。”

安昇放下手裏的病曆,笑著走到安旭的身邊摟住了他的肩膀,一如小時候那般親密無間。

“昇兒,這份病曆十分詳細,那麽以依你所見,診斷為何啊?”

看到兩個孫兒的友愛和睦,安逸欣慰的笑了笑,撇開被上位者算計掌控的憋悶,老爺子轉而考校起了安昇的醫術。

“依孫兒之見,腦瘤的可能性最大……”

聽到安逸的問話,安昇放開摟著安旭的手,端正了姿態回答。

腦瘤,在西醫中也叫顱內腫瘤,以現代的手術水平來說,除非是惡性的或者多發、病變位置無法手術的,已經不算什麽難治的病了,但在外科手術極度落後的古代,那基本就是絕症。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就安昇所知,安逸研究出來的某些藥方,就部分良性腦瘤有良好的抑製生長作用。

“且該患病情發展如此迅速,症狀又雜,可猜測腫瘤不止一處,即多發或者惡性擴散皆有可能,餘壽……”

安昇見安逸的神情不像是反對自己的答案,便更有信心的說了下去,但到了對裕德皇帝壽命的估算,他卻是有些叫不準,畢竟他上輩子就內科弱外科強,疾病的診斷更多是靠儀器的便利,在檢驗、彩超、x線、ct、核磁共振等儀器下,許多病情的發生發展都清清楚楚,他更重要的是能把手術做好,而現在隻能靠外在體征來診斷,他的中醫經驗確實相對不足。

說起來,安昇還真有在古代發展外科醫術的打算,不說犯忌諱的唱什麽濟世救民的高調,就是為保身邊親戚朋友的平安,都是很有必要的,比如說真‘大嫂’裴威,姐夫楊勳,‘小舅子’楚躍等等,都是要真正上陣殺敵的武將啊,這要是在戰場上因為外傷感染什麽的丟了命,那是安昇絕對不能接受的!

所以最基本的外科手術技能,抗炎抗菌藥物,安昇都會去發展普及,隻不過他現在沒這個資曆,如今的政局也不是他出頭的好時機,安昇看好的是睿智寬和的太子潤,他會在這位登基之後,再發展自己的聲望勢力,以成為家族和愛人的助力。

“不出三個月,患者將自主生活都費力,更不論其他了,若按此用藥,也最多不會拖過五個月。”

安昇小小年紀能有現在的醫術水平,安逸已是十分滿意了,他說著點了點散在桌上的藥方,神色很是有幾分不屑。

不是安逸自大,而是那禦醫院院使的方子確實太過平和無用,而若是按著他的方子來,卻是至少能讓裕德基本正常的活上一整年。

但老爺子會去給裕德皇帝治病嗎?他才沒那麽殘的去找虐呢。

“孫兒受教了,謝爺爺指點。”

安昇對安逸的醫術可是十分信服的,聞言立刻虛心接受了,然後孝順的替老爺子續了杯茶。

“如此正好,到時二弟同律郡王遠在聖羅萊,正好能避開這亂局。”

安旭比安昇還要更加信服崇拜自家祖父,這會兒已經在考慮如何回複太子殿下,還有接下來的布局了。

“嗯……昇兒,一會兒你同旭兒一道去太子殿下那裏,將病情詳細講明。”

小孫子能避開這朝堂之亂,安逸自然是巴不得的,但為了安昇的前程考慮,還是該讓他在太子麵前表表心意,也是讓安昇為代表表明家族的立場,以示他們真正效忠之人為楚潤,而非裴皇後……

………………

次日朝會,裕德皇帝下旨恩賞了所有已經離宮建府的皇子,又以頭疼不適為由,進一步放權讓太子協理政務,但與此同時,卻又讓幾位已建府的皇子們署理各部事務,同樣下放給他們不少權利,明顯是為了來牽製太子,使得朝堂勢力重新達到某種平衡……

朝會散後,東宮太子主殿客室。

“昨日聽你弟弟說完,我心裏還有些難以接受,誰想父皇今日就有此舉……確是不能再等了。”

賓主分坐的席麵上,楚潤跪坐於主位之上親手烹著茶,左右下首的席位分別坐的是裴威和安旭,他們之下各有三、四名年輕的文武官員,也是楚潤的心腹屬下。

昨晚聽過小七家安昇對他們父皇病情的診斷,楚潤心裏還真是有些難以置信,不是說他懷疑安昇和他祖父的診斷,而是覺得自己那威嚴莫測的父皇,晟國的裕德大帝,不該是一個會老弱殘障,甚至於癱瘓癡呆的普通凡人……

可當今天認真的觀察過自己的父皇之後,楚潤得承認,那個人確實是老了,並且從他先是理智的放權,想讓王權順利過渡給自己,卻又因情感上的不甘,散權於大臣和諸皇子,以壓製自己,進而埋下內亂的隱患,就不難剖析出那個人複雜矛盾的心境,也讓太子潤真正的意識到,那個人於自己不再是無法攀越的高山,而隻是一道被病蟲蛀爛了根骨的土牆……而已。

“殿下英明!”

安旭等人齊齊向楚潤躬身領命,顯然都為他們的太子殿下能下定決心而高興,當然,他們也不是馬上要去做什麽從龍大事,隻是正式開始為太子繼位布局做收尾工作。

“孤以此茶,謝過諸位。”

楚潤說著親手在托盤的幾個茶杯裏斟上茶,然後由他貼身的太監一一送到個人桌上,待在屬下們的敬謝中飲過之後,才開始商討起接下來的細節安排,直討論了半個時辰,才令他們都散去。

“殿下,剛剛收到密報,下朝後三殿下向二殿下請酒賠罪,二殿下赴約,席間所說內容不得而知,但三殿下言談舉止十分曖昧……不過二殿下對三殿下的親近並未理會,隻飲了一杯酒就告辭離去了。”

午膳時分,在服侍了楚潤淨麵更衣後,他的心腹太監一邊替他布菜,一邊小聲的稟報著下麵密諜傳回來的消息,待說到一半時見太子殿下的嘴角壓低,機靈的大太監忙轉變了話語的表達方式。

雖說他一個內宦不該管主子的外務,但作為看著他家主子和其他殿下長大的老人兒,他自認還是有幾分眼光的,所以傾向於二皇子是真心忠於他家主子……當然了,如果他家主子不相信二殿下的話,那他也是半點不會替那位爺說好話的!

“下去吧,沒孤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楚潤對身旁宮人的話不置可否,忽然屋裏窗邊的風鈴輕響了幾聲,他便淡淡的把人遣了出去,然後沒什麽胃口的看著一桌子精致美食,隻略動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就在這時,寢殿床後的牆壁突然翻轉,一個英偉的人影由密道走了出來,而軟榻上的楚潤卻動也未動,顯然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怎麽用的這麽少?”

低醇的聲音在楚閑耳邊響起,換了身常服的楚偉挨著他坐下,並且十分自然的拿起楚閑的筷子,把一顆炸丸子夾進自己口中。

“沒什麽胃口。”

對於楚偉堪稱放肆冒犯的舉動,楚潤卻沒有什麽惱怒的反應,隻是神色淡淡的給自己倒了杯酒,淺淺的抿了一口。

“今天他約我,是想讓我幫他向你投誠,他說他如今已是……無心亦無力了。”

對於楚潤的冷淡態度,二殿下也表現的好像毫不在意,然後他就事論事般的說起了今天楚瑉找他的事,同時手上加菜的動作也沒有停,他可是早飯都沒吃呢,真餓了。

“你怎麽想?”

楚潤聞言眼眸動了動,終於正眼看向了身邊不客氣的開吃的某人。

“我在小四靈前發過誓。”

楚偉沒有直接回答楚潤的話,隻是平靜的複述了一遍他當初跟楚潤說過的話。

十幾年前夭折的四皇子,他那雖不是同母卻仿若親弟的小四,就因為最得寵的三皇子的一句‘礙眼’,就被生生溺死在了荷花池裏,這個仇,楚偉此生不忘!

“……隨你。”

楚潤這會兒神情終於緩和了下來,連他手中的杯子讓楚偉叼著飲光了餘酒也沒惱,而是又重新往杯裏斟滿了酒。

於是,楚潤就這樣繼續慢慢的品著他的酒,旁邊的楚偉則繼續拿他太子哥哥的筷子吃飯,還時不時叼過人家手裏的杯子喝酒……

作者有話要說:六十五章裏有提到四皇子溺死之事哦,片段入下:

“是啊,我小時候遇到犯上不敬的宮人,還是借父皇的手懲治,二皇兄十二歲時就親手溺死過幾個宮人……也就是在十年前秋寒時,四皇兄溺水,最先在周圍的幾個宮人隻亂喊沒人下水,等附近聞聲趕來救起時已是晚了,二皇兄待四皇兄很親近,趕到後把幾個宮人全打下水,生生都溺死了。”

楚閑聞言也有些感觸,見安昇驚訝的看著自己,便簡單的跟他們解釋了一下當年之事,而同樣知曉此事的楚躍在一邊附和了幾句。

他們雖然年紀小沒有親見,但事後聽人因為池子的水淹不沒成人,於是他們二皇兄踩斷那幾個宮人的胳膊和腿扔下去的,那狠戾勁嚇癱了所有在場的人。

“自那以後,二皇兄就沒再跟哪個兄弟親近過,甚至可以說除了公事外都沒有什麽交集……”

楚躍接過楚閑的話,語氣中透出幾分可惜……其實他挺崇拜這個二皇兄的,但立場所限,

對已經記不得那個早夭的四皇兄的模樣了,似乎是胖乎乎挺好看的,不過楚閑知道他生母份位低,自己又是膽小憨實不得父皇喜歡,所以宮裏人對他也很慢待,隻有二皇兄對他好,也是在他夭折之後,原本各方麵都表現平平的二皇兄,展露出了他在兵事武功上的才能,然後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高度……

“十二歲……”

安昇目光注視著那個英挺孤傲的身影,手卻隱蔽的安撫似的覆在了楚閑的腿上,換得了對方嘴角隱隱的上揚。

這個冷漠殘酷的皇宮裏不幸的人太多,安昇隻想也隻能維護的隻有楚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