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句質問, 陳聽晏眼神沒有任何躲閃,跟她對視兩秒,又平靜地移開, 抬腳往前。

衣擺被人捉住。

“幹嘛不回答?”蘇從意沒讓他走, “是你向老鄧舉報我早戀的?”

兩次被攔,少年終於有了點情緒, 眉頭微微皺起:“填你名字的人不是我,我隻負責遞交名單。”

蘇從意不信:“昨天晚上我看見的人隻有你……”

“蘇從意!”

一聲冷斥打斷她的話。

查課的老鄧剛上樓, 就看見她拉著人家聊天, 一張臉頓時黑成鍋底,“讓你罰個站你都閑不住?這麽熱的天你想去操場跑圈是不是?!”

蘇從意衝老鄧假笑兩下, 靠著牆壁假模假樣地站直, 手卻沒收回來。

眼睛盯著陳聽晏。

像是非要從他嘴裏知道個答案。

被她死亡凝視的人卻低下頭,用點力氣把襯衫衣擺從她手裏扯出來, 視線不做停留地掠過她,徑直離開。

拽什麽拽。

目送少年反方向走遠, 向來心大不裝事的蘇從意難得有點不爽。

她眯起眼。

——早晚把你治得服服帖帖。

一節課結束,蘇從意站到腰酸背痛。化學老師前腳出教室,她後腳推開玻璃窗, 將課本啪地扔回桌麵上。

前後一桌人見她進班, 眼睛裏都冒著八卦的光, 等她拉開椅子坐下, 立刻以她為圓點圍成個圈。

“……”蘇從意擰水杯的手頓了頓, 莫名其妙, “你們幹嘛?”

“問你個事。”同桌趙悅悅率先湊近, “蘇蘇你跟陳聽晏很熟嗎?”

“不熟。”蘇從意毫不猶豫。

後桌女生也湊上來, 饒有興致地問:“那你怎麽在走廊跟人家搭訕?老鄧一嗓子喊的全班都聽見了。”

蘇從意糾正措辭:“什麽搭訕, 我這叫質問。他跟老鄧舉報我早戀,害我被老鄧批.鬥了一個中午。”

周圍霎時一片震驚。

“啥?陳聽晏舉報你早戀?”

“不可能吧,那可是岱宗高嶺之花誒。學神會下凡管這種閑事?”

西宛市一中有兩個校區,平行和岱宗,後者是臥虎藏龍的大神聚集地,尤其是理科的各種競賽集訓班,每年出不少清北保送生,牛人無數。

牛人裏拔尖的那位就是陳聽晏。

一中校長花錢從淮揚私立挖來的中考狀元,高一就代表學校披荊斬棘選入國家隊,競賽獎狀金牌糊城牆的程度。

因為岱宗和平行校區中間隔著天橋,平時作息午休也不同時間點,所以許多學生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除了開學,他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禮堂發言,剩下一次就是來送卷子。

這位高嶺之花隻是來八班門口刷了下臉,教室前排亂掉一半。

直到陳聽晏被罰站的蘇從意攔下來,後排學生也跟著躁動起來了。

趙悅悅不相信:“每天去小樹林的情侶那麽多,他不舉報別人,隻管你?”

“估計是暗戀我吧。”蘇從意仰頭喝完水,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畢竟我長這麽好看,我倆看月亮的時候他對我一見鍾情也說不準。”

聽到前半句,眾人卷起課本想要砸醒她,又被後半句喚起八卦之魂。

“什麽什麽?你倆還一起看過月亮?這是啥時候的瓜?在哪兒看的?”

蘇從意:“泳池。”

“……”

吃瓜群眾聞言集體沉默,而後再度抄起書本,群起而攻砸之。

“鬼話連篇的女人!”

蘇從意確實說謊了。

但這句謊話並不是她和陳聽晏在泳池裏看月亮,而是她和陳聽晏不熟。

熬掉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蘇從意胡亂把桌麵上的東西一股腦全掃進書包裏,刷地扯上拉鏈,拎起來就走。

老鄧不在辦公室,蘇從意將柯溱寫完的檢討書放到他桌麵,關門離開。

操場上有兩個班在打球,柯溱被拉去組隊,不跟她一起回家。

倪焦這兩天又請假不在學校。

蘇從意自己去樓下車棚裏推了自行車,順著人流往外走。

站台一群人在等公交,她瞥見個高挑背影,隨後便是到站的48路車。

蘇從意背好書包,腳踩車蹬。

那道背影投完硬幣,坐上公交。

自行車穿過步行道人群。

公交車在柏油路上緩慢前行。

十字路口,紅燈轉綠。

自行車和公交車同時駛向左側。

同行一路後,蘇從意把著扶手,漫不經心地轉頭看了眼旁側公交。

車輛在鬆葉街停下,坐在窗邊位置的人摘掉耳機,從後門下來。

蘇從意收回視線,自行車拐個彎,穿過三條青石板,進入桐角巷。

小巷裏是和西宛市中心完全不同的簡單淳樸,又熱鬧得煙火味兒十足。

不算寬敞的石板道兩側都是青磚紅牆的低矮小樓,雕花門圍著院子,柔軟的藤蔓植物爬滿整麵牆壁,深綠淺綠嫩黃,順著牆頭蜿蜒纏繞垂落,葉間綴滿細碎小花,像天然的葉簾。

每家的門前都懸掛著成串的小辣椒和魚幹,晾曬的格子被單從繩上收起。

路燈灑下薄薄一層金粉,風拂過樹梢發出簌簌聲響。

隱約能聽見誰家在播放動畫片。

蘇從意從自行車上下來,推開桐角巷四號宅的鐵門,懶洋洋地喊了聲。

“魏女士,我回來啦。”

女人循聲從廚房出來,笑著朝她招招手:“趕緊趕緊,你阿婆剛送來個西瓜,可甜了,進屋把手洗了。”

她說著探頭往院門外瞧了眼,“阿晏呢?他不是跟你一起放學?”

蘇從意敷衍地說一句在後麵,停好車進門。客廳裏沒人,她爸又在加班。

擰開水龍頭,蘇從意在嘩啦啦的水聲裏聽見門外交談的動靜,而後衛生間隔壁的木樓梯傳來嘎吱聲響。

有人上樓了。

魏淑將脆甜的西瓜切成塊,裝進玻璃碗裏,又往裏別上兩根小簽。

轉頭叫蘇從意:“蘇蘇啊,你把這份西瓜端到閣樓上去,給阿晏。”

雖然陳聽晏才租住蘇家的閣樓不到一個星期,魏淑卻是真心喜歡這小孩。禮貌安靜又會收拾房間,除了有點不愛說話,是個很讓人放心的租客。

聽說成績也特別好,是什麽imo集訓班出來的。等兩個孩子熟悉起來,還可以讓他給自家閨女補補課。

魏淑女士心裏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笑眯眯地使喚蘇從意。

蘇從意拒絕:“不去。”

“誒你這孩子……”

魏淑剛要瞪她,她轉轉眼珠,又忽然改口,“行,我去。”

接過玻璃碗,蘇從意端著西瓜咚咚咚跑上閣樓,伸手去拍木房門。

結果門沒有關,她手一按上去,門板輕吱一聲,自己打開了。

閣樓房間不算大,收拾得卻非常幹淨。習題冊和試卷沿著桌麵邊角線整齊擺放,簡易書架塞滿理科課本。

黑色書包半敞,擱在正對著房門的椅子上,主人卻不見蹤影。

不在嗎?

蘇從意有點奇怪,往房裏探進半個腦袋,目光掃到一半,突然頓住。

少年正背對著她,站在床邊,握住上衣下擺往上掀,露出線條勁瘦漂亮的腰身,和大半白皙背脊。肩胛骨清秀凸出,有種清削單薄的力量感。

床尾扔著要換的另一件短袖。

似乎注意到身後的視線,陳聽晏轉過頭,和門口的蘇從意四目相對。

半晌。

他麵無表情地問:“準備看現場直播?”

“……哦。”蘇從意反應過來,滿臉無辜地舉起手,“抱歉。”

她縮回腦袋,把門重新關上,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在門外找補一句,“你別擔心,我什麽都沒看見!”

屋裏的人沒理她。

過了會兒。

門板從裏拉開,陳聽晏單手拎正白T領口,淡聲問:“有事?”

“我媽讓我給你送水果。”蘇從意把玻璃碗遞過去。

陳聽晏一手接住,道謝,想要關門,關到一半卻卡住。他低頭,看見一隻伸進來,擋在門板間的腳。

懶散地趿拉著幼稚卡通涼拖,五根腳趾圓潤可愛,塗一層半透的淺粉。

“在學校裏你還沒有跟我解釋清楚。”這才是蘇從意上樓找他的主要目的,問,“為什麽舉報我早戀?你當時明明看見了,我什麽也沒幹。”

似乎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陳聽晏眉頭皺起一瞬,又鬆開。

“學生守則第八條說你違規。”他掀起白而薄的眼皮,琥珀色瞳仁透出點不近人情的冷漠,“如果不記得內容,建議你回去好好翻一翻。”

流動的空氣微微凝固下來。

兩人隔著半扇門板對峙。

片刻後。

蘇從意聳肩:“那行吧。”

她收回腳。在陳聽晏準備關門時,突然又伸出手拽住他骨節凸出的手腕,將人直接從房間裏拉出來。

陳聽晏根本沒有預料到她會來這一出,毫無設防,右手又端著西瓜,一時未來得及反抗,就被蘇從意握著手腕推在門板上。

木門吱呀一聲響動。

陳聽晏驚訝地抬起眼,燈光落下一片陰影,蘇從意踮腳湊到他臉前。

花香和一點淡淡的草莓清香,在頃刻間侵略掉周圍方寸空氣。

少女嫣紅柔軟的唇瓣近在咫尺,陳聽晏心髒不受控製地漏掉兩拍。

他下意識往後仰頭錯開,以為會磕碰到門板,卻撞入軟軟的掌心。

從頭到尾不過短短幾秒鍾,身前的人就鬆開他,往後退開兩步。

“搞清楚了嗎?陳同學。”蘇從意看著少年不知何時紅透的耳根,像隻鬥勝的貓,略微挑釁地衝他彎起眼。

“這才叫違規,昨天晚上的不算。”

作者有話說:

蘇蘇高中的時候還是很A的

後來隻能說是陳狗進化得太快,她沒跟上……(攤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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