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從意買完爆米花回來, 發現放映廳門口隻剩下陳聽晏一個人了。

“佳佳她倆呢?”

“不知道。”陳聽晏語氣尋常,”應該是去看別的電影了。”

怎麽沒有說一聲。

蘇從意低頭看向懷裏抱著的爆米花:“我還特地買了兩桶最大的。”

不過這樣也行。

她本來是單獨約的陳聽晏。

放映廳裏坐了半滿,人不算特別多。兩人找到位置後, 電影很快開始。

倪焦的眼光確實好。電影是一部好電影, 情節不俗套,濾鏡偏唯美的油畫童話風, 鏡頭場景轉換也巧妙,更難得的是全員顏值演技都在線。

唯一一個問題, 就是倪焦似乎對“小虐”這倆字有些誤解。

進度條拉到三分之一, 前排陣亡一半。男女主人公分手,後排也繃不住了。等女主人公兜兜轉轉回到最初相遇的小鎮, 發現這些年收到的回信全部是代寄, 寫信的人早已死去,放映廳裏吸鼻子的聲音此起彼伏非常統一。

蘇從意無腦入之前, 真沒想過自己會被虐成這樣。劇情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有點扛不住,結局回憶殺一放, 她的眼淚跟閘門泄洪似的。

坐在旁邊的陳聽晏見她一邊往嘴裏丟爆米花,一邊稀裏嘩啦掉眼淚。

哭得很慘烈,吃也沒耽誤。

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她。

後座大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拍拍陳聽晏的肩, 遞來一張紙巾:“哄哄你女朋友吧, 哭的比人家女主都悲傷, 不知道的得以為OST是她唱的。”

陳聽晏:“……”

餘光裏某人還在真情實感難受, 陳聽晏沒糾正身份, 默認地接過來。

猶豫了下, 他微側過身, 湊近蘇從意, 低聲問:“要我哄你嗎?”

清淺的氣息如羽毛般掃過耳畔,蘇從意眼淚汪汪地啊了聲,轉頭。

對上一雙幹幹淨淨的眼睛,情緒平靜到沒有絲毫起伏。

“你不覺得虐嗎?”她哽咽著問。

陳聽晏聞言,想了想,慢慢開口:“其實這種悲劇手法很常見,伏筆埋得也不深,稍微推測一下就能猜出那些信不是男主人公寄的。”

“虐點也不合理,火車不是單反玻璃,不該出現一個人看不見另一個人的情況,到這裏就有點強行be了。”

蘇從意:“……”

好好的一部電影,被他剖析的好像道證明題。

“可是女主當時在哭啊。”蘇從意忍不住小聲反駁,“她低頭的時候看不見車裏的男主也說得通吧。”

陳聽晏:“但造成兩人分開的原因,從邏輯上推,也挺單薄……”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這人真的太煞風景,蘇從意一把搶走他手裏的抽紙,胡亂擦擦眼淚,甕聲甕氣地嘟囔,“電影不就是要藝術效果和戲劇效果嗎,為什麽要追求完美邏輯?這樣顯得你好冷血哦。”

她隻是隨口吐槽,卻沒注意到話音一落,旁邊的人整個僵了下。

搭在椅背上的手指骨蜷縮起來,陳聽晏抿直嘴角,沉默地收回視線。

Be美學後勁太大,直到出了電影院,蘇從意還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天色深了,影院附近的小廣場被各種商販小攤占滿。榕樹底下有個賣透明塑膠氣球的,纏繞著小燈線,按開光就會亮出一串串細碎的光。

蘇從意路過時多看了兩眼。

安靜跟在她後麵的人停下腳步。

“老板,一隻要多少錢?”

老板擺攤很少女,長得卻很壯漢,搖著大蒲扇樂嗬嗬道:“二十五。”

陳聽晏付完錢,從搖搖晃晃的氣球堆裏抽出一隻,轉身看向蘇從意。

蘇從意眨眨眼:“給我的嗎?”

陳聽晏沒說話,找到開關,按下。

啪聲輕響,透明軟殼變成一顆盈盈發光的小星球。

他把星球交接到她手裏,嗯了一聲,說:“給你的。”

蘇從意已經很久沒有買過這種東西了。她有點驚喜地捏住氣球杆,閉上一隻眼湊近氣球,觀察裏麵的燈線。

看起來比剛剛開心不少。

這應該算是完成了哄人的任務。

陳聽晏沿著小路穿過廣場,想問問蘇從意是直接回家還是怎樣,扭頭卻發現跟在身後的人不見了。

他一愣,心髒頓時高高懸起。

慌亂和不安一同湧出,他轉身分開人群往回走:“蘇從意?”

密集的人流從身邊穿梭而過,世界開始褪色,靜音。陳聽晏感受到一種久違的窒息感正在將他裹挾。

心髒極速跳動的聲音在耳膜裏無限放大,他原地停下,去拿手機。

沒等他翻出蘇從意的微信,後背突然被尖尖又鈍鈍的東西戳了一下。

他猛地轉身。

“陳聽晏。”

消失的人重新出現在他身後,白色棉布裙,杏眼彎彎,“你看!”

她指向發間戴著的淺棕色麋鹿角發箍,“我在那邊見到了賣這個的。”

“……”

少年緊緊繃著下頜骨,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眶似乎泛了點紅。

“你怎麽了?”蘇從意感覺到不對勁,牽著氣球在他跟前晃了晃。

胖墩墩的氣球被人撥開,陳聽晏走近一步,按住她的背將她扣到懷裏。

“你走之前能不能和我說一聲?”她聽見他的聲線微微發抖,“你知不知道這裏有多少人?”

沒想到這人反應會這麽大,蘇從意懵逼道:“……我就買個東西。”

不是很快又回來了嗎。

她從他懷裏掙出來,仰頭觀察他幾秒,驚訝地發現什麽:“哇。”

“你眼睛怎麽紅了?”她不可思議又想笑,“就因為沒有找到我嗎?”

陳聽晏不吭聲,別過頭。

他看著心情確實不太好,蘇從意沒再逗他,牽著發光的氣球對他晃晃腦袋:“看這個發箍,是不是很可愛?”

陳聽晏平複好情緒,低低地嗯了下。

“所以我給你也挑了一個。”蘇從意話鋒一轉,拿出藏在背後的貓耳朵發箍,踮起腳,“我們一起可愛。”

陳聽晏仰頭錯開。

蘇從意臉上的笑一秒垮下來。

默不作聲地盯著他。

“……”兩人對視不到半分鍾,陳聽晏先妥協,又把頭低下來。

“這樣就好嘛。”蘇從意又開心起來,將貓耳朵發箍戴在他頭上。

和想象中一樣,適配度超高。

她心裏癢癢的,忍不住順手擼了一把他柔軟的頭發:“陳貓貓。”

她指尖觸到的皮膚開始發燙,喉結頂著脖頸緩慢地滾動了下,陳聽晏低聲道:“也可能是單向玻璃。”

“啊?”蘇從意沒聽懂。

“火車的窗戶,也可能是單向玻璃。”陳聽晏垂下眼,帶著點鼻音重複,“不排除男主人公計劃非常周密,所以到死還把他的愛人蒙在鼓裏。”

“我確實不該忽視這部電影原本的戲劇效果,也不該說它強行be。”

他推翻了自己在放映廳裏的所有驗證,“我也有覺得難過的地方。”

這話題轉移的沒頭沒尾,蘇從意順著他問了句:“什麽時候?”

貓耳朵發箍質量不好,粗糙的質感磨得耳後生疼。

陳聽晏抬手將發箍撥正,白皙耳根透出血色:“就你,哭的時候。”

“……”

蘇從意愣住。

“所以。”他停了一下,接著問,“我也沒有那麽冷血的,對吧?”

塑膠氣球明亮的燈線印在少年清亮的虹膜上,像墨水中撞出兩輪銀河。

蘇從意在銀河裏見到一分忐忑。

她決定以後再也不開這種玩笑了。

有的貓太笨。

會當真。

周末過去,高三補課還要繼續。

八月末最後一周,補完放兩天假,等到九月初和高一高二一同返校。

已經到了第二輪複習,各科老師在查漏補缺知識點,考試成了常事,基本保持一天三小測,三天一大測。

蘇從意的語文和英語在平行校區算是名列前茅,數學在陳聽晏的搶救下也起死回生,就是理綜仍然拉跨。

理化生三門分開,都將將及格。

尤其是物理,三門之中拖後腿之最,小測結束的隔天晚上,直接被物理老師叫到辦公室單獨開了個小灶。

“你這姑娘平時怪機靈,怎麽碰到交流電直流電就轉不過彎呢?”

老周拎著紅叉遍布的卷子,痛心疾首,“這題我是不是上課講過?”

蘇從意:“是……吧。”

瞧見她眼神亂瞟的心虛樣子,就知道上課準又走神了。

老周恨鐵不成鋼地卷起卷子在她胳膊上敲了一下:“我再講一遍,你給我掰碎聽清楚了,都是送分題。”

正說著,身後傳來開門的動靜。

隔壁七班物理老師帶著一個學生走進來:“你先坐這裏等一會兒。”

少年應聲:“好。”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蘇從意條件反射扭頭去看,果然看見陳聽晏。

她頗為意外。

如果不是周四紀檢和提前約好,她很少在學校碰見陳聽晏。畢竟兩個校區離得遠,他也沒必要往這邊跑。

陳聽晏本來跟著七班老師往另外一張辦公桌走,似乎是察覺到蘇從意火辣辣的目光,他偏頭瞧過來。

七班物理老師在堆滿作業的桌麵上翻找:“我記得放這兒了……”

“周老師。“他喊了聲,“組長拿來的那套物理卷,你還有沒有?”

“附中專家組自出的模擬題?”

“啊,對。”

老周想了想:“樓下打印室有。”

七班老師走出去兩步,又拐回來:“周老師咱們一起吧,打印室鑰匙不是你放的?”

“我這給學生講題呢。”老周瞅一眼蘇從意那張無辜乖巧的臉,抬頭又看看辦公室裏站著的活神仙,突然想到什麽,笑眯眯地對小神仙招手。

“來來來,陳同學,過來。”

“……”

蘇從意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少年走近,老周站起來,騰出自己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這是陳聽晏。”

老周給蘇從意介紹這位一中鎮校招牌,“岱宗高三理零班的,聽過吧?”

不等蘇從意點頭,老周又說,“人家拿過的獎比你卷子上的叉都多,好好跟著他學,機會難得。”

老周滿臉你走大運了的表情,蘇從意不好意思拆他台:“……哦。”

又交代陳聽晏兩句,老周跟著七班老師一起出去了。

辦公室角落,空調嗡嗡運作,一盆滴水觀音被涼氣吹的葉子輕晃。

陳聽晏沒有馬上坐下,而是一手撐著桌上,另隻手扶著蘇從意的椅背,盯著桌麵上那張試卷看了一會兒。

半晌,他挑著眉梢慢慢開口:“魏阿姨隻跟我說你數學不太好。”

結果物理也這麽慘不忍睹。

後半句不說,蘇從意也能猜得到。

以前對陳聽晏沒好感時,一百五十分的數學卷子,她隻考了三十分,都能大大方方地扔到陳聽晏臉上。

……現在突然就有點抬不起頭。

“那個。”蘇學渣清清嗓子,挺直腰杆,“我也是有拿手科目的。”

陳聽晏不置可否,在老周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過她的試卷。

“我先看看你的錯題。”

於是蘇從意眼睜睜地盯著陳聽晏展開她的卷子,不隻是看物理,順帶還有化學生物,從頭到尾,一題一題仔細掃下去,在遍地紅叉裏找對勾。

羞恥感空前爆棚。

她忍不住用手擋住半邊臉。

這張理綜卷子不難。

蘇從意知道。

她考試的時候沒用心,全班隻有她一個人物理剛及格。

否則老周也不會就拉她開小灶。

早知道就好好寫了。

這人不會覺得她腦子裏全是水吧?

她從手指縫隙裏瞟見陳聽晏將試卷翻了一麵,抽出答題卡,對應題目來回看,最後微妙地沉默下來。

這簡直是一場無聲的智商碾壓。

蘇從意紅著耳朵伸手去搶卷子:“你別看了行不行?我瞎寫的。”

“不行。”

陳聽晏側身躲了一下,眼睛沒從她卷子上移開,“你老師交代我了。”

直到看完所有錯題,陳聽晏放下試卷,往後靠在椅背上,屈指抵著鼻尖。

若有所思片刻,他倏然輕笑了聲。

“蘇同學。”

“……幹嘛?”蘇從意被他笑得有點不爽。

“問你個問題。”

“說。”

陳聽晏:“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

黑板側邊掛著的倒計時日曆天天都在撕掉新一頁,蘇從意不假思索。

“285啊。”

聽她答完,陳聽晏坐直身子,將攤開的試卷對疊整齊,答題卡放在最上麵,然後撈起一根紅筆撥掉筆蓋:“那如果我說,我可以在這二百多天裏,幫你把理綜往上提至少70分。”

紅筆劃掉分數欄裏的180,在旁邊隨意寫上260,又畫了個向上的箭頭。

他抬起頭,眼角微彎,“你要不要考慮下,和我去同一所大學?”

八班的最後一節晚自修是數學,老師發了套卷子,交代課代表在放學之前收去他辦公室,端著水杯離開。

到了高三,學生們都很自覺,即便老師不在,教室裏也很少閑聊。

隻剩下沙沙的算題聲。

趙悅悅寫完一頁選擇題,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的蘇從意才回來。

她讓了下位置,小聲說:“發下來的卷子放你桌洞裏了。”

“……”

蘇從意一聲不吭。

“趕緊寫。”趙悅悅生怕她不上心,又補充一句,“放學要交的。”

“……”

依舊沒動靜。

不會是被老周罵到自閉了吧,趙悅悅邊算題,邊抽空往旁邊瞟了一眼。

發現蘇從意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攤開在桌麵上的那張不及格物理卷。

發呆,臉紅,迷之微笑。

“看什麽呢?”

趙悅悅好奇地湊上去跟著看。

卷子還是原來的卷子,不一樣的是錯題已經全部訂正過了,每道題涉及到的公式以及各種受力示意圖清晰易懂,字跡也漂亮,橫豎撇捺都很挺秀。

“這不像老周的字吧。”趙悅悅觀察片刻,問,“誰給你講的題?”

蘇從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雙手捧臉變成單手捧臉,換個方向繼續微笑,眼神飄忽小臉泛紅。

趙悅悅:?

這人是不是瘋了。

又見蘇從意冷不丁收起笑,坐直身子,刷地撕掉了桌角上貼了半年的座右銘便簽紙,換一張嶄新的。神色莊重地寫完,再鄭重地雙手貼上去。

頭頂白熾燈晃眼,在明亮光線的照射下,幾個大字龍飛鳳舞。

隱隱透出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場。

——【我要上清華!】

趙悅悅:“……”

果然瘋了。

這種不切實際的口號,她也就在年輕衝動的幼兒園時期跟風喊一喊了。

趙悅悅本以為蘇從意在開玩笑,畢竟她向來想一出是一出。

誰知等到高三開學,趙悅悅發現。

這家夥!

居然是!

認!真!的!

作者有話說:

《學渣逆襲奇跡篇之狗狗上清華》《清華:洗洗睡吧夢想和癡心妄想還是有區別的》

——

從今天起恢複正常更新,晚十點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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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7-17 08:46:11~2022-07-18 15:14: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沈德瑞拉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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