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大結局(最終卷)

弟弟走後,梁翊重新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他沒看錯,十個手指如枯樹枝一樣,不僅醜陋無比,而且無法活動。再看看雙腳,右腳還能活動,左腳還是撇向一邊,像是不屬於他的身體一樣。

他又驚又怕,好像臉上的表情也有點生硬。他想找一麵鏡子看看,結果這個房間裏沒有一麵鏡子。想必是映花怕他醒過來,提前將所有鏡子全給收走了。

梁翊不死心,他看到床頭有一盆清水,好像是給自己擦臉用的。他蠕動身體,爬到那個臉盆前,在看到自己臉龐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將水全都打翻了。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瘦可見骨,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像是一條醜陋的蜈蚣,從他的眉心爬到左半邊臉上。

梁翊快要瘋了,卻發現自己連發泄的力氣都沒有。他低頭嗚咽,不知何時,有人將他抱在懷中。

“沒事的,你都從地獄回來了,還有什麽過不去呢?”

溫柔的聲音讓梁翊感到安心,他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從雪影懷中掙脫出來,問道:“姐,那個人怎麽不來看我了?”

雪影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便說道:“國事太忙,哪兒能天天來看你?”

梁翊垂首說道:“不來也無妨,反正我恨他。”

“你是不是早就醒過來了?”

梁翊失神地答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現在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雪影的手指拂過他臉上那道疤痕,心疼地說:“小乖乖,這段時間,你真的受苦了。”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來,絮絮地說:“他現在將年號定位‘寧安’了,希望大虞本固邦寧,長治久安。”

梁翊默念了一遍年號,知道其中緣由,但是沒說話。雪影將紙展開,說道:“他雖然知道‘子衿’的含義,但他嫌這個名字不夠大氣,做乳名還可以。他給起了一個大名,讓我交給你。”

“梁佑坤?”梁翊詫異地問道:“‘佑’字難道不是天子名諱嗎?”

“正因為是天子名諱,他才用了這個字。希望子衿能秉承天子恩澤健康成長,長大後不辜負這個名字。”

梁翊剛想執拗地說“不稀罕”,可轉念一想,他總算是補償金家了,也不必再跟他耿耿於懷了。他再次默不作聲,隻顧盯著那雙廢掉的手出神。雪影知他心中難過,便勸道:“臉上的疤痕已經淡了許多,隻要堅持抹藥膏,總有一天會消失不見的;雖然你的手現在成這樣了,但你毅力非凡人可比,我已將按摩手法都教給了映花,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梁翊冷不丁地問道:“為什麽是映花?姐姐以後不管我了嗎?”

雪影忍住淚水,繼續說道:“你是餘海金氏,餘海向北二十裏,有一處白楊穀,那裏曾是你祖父創建挽弓派的地方。前些日子,那人派親信去修繕了一番,已恢複成原來的莊園模樣。那裏不僅依山傍水,還有一處溫泉。你傷得太重,骨頭大不比從前,陰天下雨會很難熬。到了那裏之後,你每日堅持泡溫泉,會對你身體恢複大有好處。”

梁翊聽出了些什麽,眼淚已經湧了上來,雪影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依舊叮囑道:“我把你要吃的藥,全都寫了下來,派太醫院的肖大夫跟你一起走。他給你治了很長時間的病,對你的身體也很了解,有他在你身邊,我很放心。”

“此番傷病讓你元氣大傷,近期內千萬不要太過勉強,這一路上也不要太勞累,正好花都開了,陪映花一路看過去,等花都謝了,你們也就回到餘海了。”

雪影說完,房間驟然安靜了下來。梁翊輕聲問道:“那今後,我就見不到姐姐了?”

雪影一把抱著他,哭道:“小翊,從現在開始,你和映花都是死人了,否則,夜秦和烏蘭那群人都不會放過你的。等過幾年,風聲過去了,你身體也好了,再回京城看姐姐,好不好?”

梁翊明知自己的心不會起任何波瀾了,可就是控製不住淚水。或許是藥勁上來了,他眼皮一直打架。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說道:“姐,我困了,想睡一會兒。”

他倒在雪影懷裏睡著了,因為睡著了,就感覺不到難過了。雪影抱著他,看著那熟悉的眉眼,簡直心如刀絞。這條命是她撿回來的,這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長姐如母,她照顧他那麽多年,一想到此生可能不會相見,頓時淚如泉湧。

夜已經很深了,梁翊在姐姐身邊睡得很安穩。張羽來報,說一切都準備就緒,可以出發了。雪影卻不肯鬆手,說道:“我再看他一會兒,過了今晚,以後就沒機會了。”

張羽知趣地退了出來,雪影垂了一會兒眼淚,終於狠心走了。在她邁出房門的那一刻,梁翊驚慌失措地大叫“姐”,雪影驀然站住,可終究沒有回頭,大步走了。

梁翊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瘸著腿追了出去。他太長時間沒走路了,一下子摔倒在地,小金子急忙扶起他來。梁翊恍然想起來,十歲那年,他摔了一跤,沒有追上哥哥;現在他又摔了一跤,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雲冉已宣布梁翊不治身亡,映花公主殉情自殺,還像模像樣地弄了個葬禮,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死了,雪影是偷偷來看他的。

雪影踉踉蹌蹌,走在深宮長長的巷子中,忽然發現一支梅花伸出牆來。她眼前浮現出那個十歲的孩子,那時他到富川快一年了,冬天一到,肺病又發作了,整天在**躺著。初雪那一天,她到梁家給他治病,卻發現他消失了。她急得到處去找,最後在一株梅花樹上發現了他。

那天的雪下得紛紛揚揚,淡粉的梅花上落滿了積雪,他穿著一件藍色的披風,不住地咳嗽,目光卻無比真摯地掃過每一朵花。在經過一番篩選後,他終於折下一支,開心地跳下樹,將花枝插在姐姐頭上。

雪影心裏快要開出一朵花來,無比愛憐地捧著他的笑臉,笑道:“你冒雪來摘梅花,就是為了獻給姐姐?”

他燦爛地笑道:“昂!以前我娘老跟我說,冬天要摘一束最美的梅花,春天要摘一束最美的櫻花,把它送給最喜歡的女孩子,她就會很開心。”

雪影樂開了花,逗著他:“那姐姐是你最喜歡的女孩子?”

他小臉一紅,飛快地離開了。雪影撫弄著發間的梅花,開心地笑了。心想,這個弟弟可真是可愛啊!

雪影從回憶裏回過神來,伸手折了一支梅花,默默地插到了頭上。從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見,縱然梅花再好看,也沒人為自己折了吧?

雪影一邊走,一邊哭,都沒有發現高氏一直在身後盯著自己,目光極盡惡毒。

張羽護送他們隱蔽地出了城門,這短短的一段路,梁翊又睡了一會兒。走到白石大街,映花讓馬車停了下來。她搖醒丈夫,溫柔地說:“大魔王,出來看一眼吧!”

梁翊睡眼朦朧,在映花的攙扶下,才勉強下車。原來這裏已經是家門口,兩排櫻花在深沉的夜幕下盛放。偶爾有微風吹過,幾片晶瑩的花瓣飄落,像是在夜空中起舞的精靈。

梁翊伸出枯樹枝一樣的手,想握住櫻花,卻握不住。他眯著眼睛看向遠方,在白石大道的盡頭,有一個剛剛建好的石像。馬在揚蹄嘶鳴,馬上的將軍身穿鎧甲,神情堅毅,手握一把巨弓。

張羽說道:“這是先帝生前遺願,要建一座侯爺的石像,要受萬世景仰。”

映花給張羽使了個眼色,他才發覺過來,不應該跟梁翊透露趙佑元已經去世的消息。梁翊默然點頭,淡淡地說:“我隻想回家看看。”

映花說道:“咱家已經被張英全給弄毀了,看了也是白白傷心。”

映花心裏沒底,以為丈夫會執意去看,沒想到他心平氣和地說:“好,那就不看了,走吧!”

映花不想讓梁翊去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餘叔、小竹在他被捕的時候回過梁府,他們幾個人甚至湊了一筆錢,要打通關節,讓他別在牢裏受苦。隻可惜,他們剛回到梁府就被張英給屠殺了。那天映花帶著小桃回家一趟,看到他們的屍體,悲憤地哭了一場。映花決定隱瞞丈夫,免得他知道了再傷心。

到西城門了,張羽要回去了。經過映花舉薦,他現在當上了殿前司總指揮,掌管京城禁軍。梁翊雙臂不靈活,但還是抱緊了老部下,說道:“華陽城就交給你了。”

張羽動情地說:“知遇之恩,畢生來報!大元帥放心!”

小金子也抱了張羽一下,不好意思地說:“之前我還以為張大哥背叛了我哥哥,還怨恨你來著,現在想來,是我目光太短淺了。”

張羽爽朗地笑了笑:“我最聽的就是你哥的話,對於他的部署,我向來不敢有任何疑義。你以後待在他身邊,要好好保護他,多跟他學點兒東西。”

小金子抱緊了張羽,說道:“張大哥,多保重!”

“你也保重,後會有期!”

馬車在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一個月才到達白楊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確如此,山下的花都落盡了,白楊穀的百花才盛開。子衿很喜歡這裏,來這裏第二天,他就在穀口撿到了一隻髒兮兮的小黑狗,大笑著把它抱了回來。

小桃給它洗了澡,梁翊和映花才發現,這隻小狗簡直跟小黑小時候一模一樣,他們不禁感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毫不猶豫地收留了它,依舊喊它“小黑”。小黑和子衿形影不離,成了小主人最忠實的好朋友。

到了白楊穀休息了一段時日,小金子才告訴他,當時他求龍姑娘幫忙,可龍姑娘說,天山派一向明哲保身,不做任何沒有利益之事。她倒是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去烏蘭求助賀玉衡。賀玉衡曾強烈追求過她,他又是梁翊救過的人,隻要她去求,他肯定會幫忙的。

梁翊又派弟弟去天山打探了一番,龍姑娘再也沒有回去過,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梁翊仰天長歎,這個人情,他永遠都還不清了。

小金子還說了那棵千年靈芝,梁翊怔了很久——千年靈芝與山鬼先生同生同死,若他將靈芝給了自己,他難逃一死。可惜自己在昏迷,什麽都不知道,他訓斥了小金子一番,小金子委屈地說:“那老先生說了,他不想當仙人了,隻想體驗一把人間的情義。”

五月末,林充陽從富川來看他,給他帶了很多蛇靈草,對他的肺病有好處。但並沒有說是從哪裏弄來的。梁翊一猜便猜了出來——是紫芒給的吧?

林充陽沒有否認,隻說,很多人都是可憐人,所以盡量不要去怨恨。

梁翊扭過頭去,假裝睡著了,沒有接師父的話。所有跟趙佑元有關的人,即使不再怨恨,他也不想再接觸了。從此天涯兩端,各不相欠,也用不著來往了。

六月初,映花難產了整整兩天,經曆九死一生,方才生下一個男嬰。孩子出生以後,她喃喃地說:“壞了,我當時跟大魔王說過要給她生個漂亮女孩,又是個男孩,這可怎麽辦?”

梁翊看著那個皺皺巴巴跟烤地瓜似的小嬰兒,連名字都沒想,就安慰映花:“不管男孩女孩,到了咱家就是他的福氣。你沒事就行,其他的都是小事。”

梁翊雙手已殘,雙臂無力,無法抱小兒子。不過家裏有靈雨、小桃、阿槑,還有梁夫人,黃珊珊也隔三差五地來,完全照顧得過來。子衿很喜歡這個弟弟,經常爬上他的小床,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全都給他。不過全家人一直想不出一個好名字來,一直喊他“小寶”喊了很長時間。

七月末,在小寶到來兩個月時,梁若水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在彌留之際,他查到了金家家譜,知道這一輩是“重”字,便給這個孩子起名叫“金重胤”,字“繼祥”。梁翊想讓這個孩子也姓梁,梁氏夫婦一口回絕,說兩個孩子,一個姓梁,一個姓金,這樣最圓滿了。

梁若水走時沒有任何遺憾,因此走得很安詳。梁翊傷心過度,又病了一場。待身體好轉時,已是滿地金黃的銀杏葉。

中秋節過後,張羽來看了他們一次,並交給映花一封書信,說是靜安寺一個僧人送過來的。映花看完信以後,便辭別家人,很小心地回了一趟京城。她去了靜安寺,果真看到了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比子衿大幾個月,紮著兩根小辮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滿了淚水,模樣極為惹人憐愛。她似乎有些怕生人,在看到映花的那一刻,她用手背擦掉了眼淚,倔強地看著映花。

靜安寺的僧人說道:“前年冬天,我們寺裏來了一位女施主,她抱著一個小嬰兒,窮困潦倒,居無定所。她說,臉被燒傷了,怕嚇著別人,一直帶著麵紗。她應該吃了很多苦,身體也不好,主持破天荒地收留了她,她便在寺中縫縫補補,做些針線活,養活自己和孩子。這位女施主極其安靜本分,從來不肯多言,在這裏兩年,我們也僅僅知道她姓‘常’。從今年年初開始,她病情惡化,主持延醫診治,也絲毫不見好轉。後來,她留下遺言,說如果自己死了,就把女兒托付給梁侯爺。可梁侯爺已死,我們實在沒辦法,便去找了他的生死之交張羽將軍。張將軍說他會想辦法,將這個孩子妥善安置。”

映花聽完了,內心波瀾起伏,問道:“那位常姑娘的遺體呢?可安葬了?”

僧人歎氣道:“她自尊心極強,從不讓人看她臉龐,她預感大限將至,給女兒做好了飯,自己悄然離開了寺廟。我們猜測,她極有可能跳進了金水河,讓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她。”

“果然還是那個性情剛烈的她。”映花想著,心裏更不好受。她抱起那個小女孩,說道:“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孩子了!”

常玉嬌臨走之前,做了很多的衣服,有女兒一件,便有子衿一件。映花心想,怪不得家門口時常有人送衣服,原來都出自她之手。梁翊聽聞了常玉嬌的事跡,又傷心了一場,不過看到那個眉目如畫的小女孩,又有無限愛意湧上心頭。

梁翊笑眯眯地問道:“告訴叔叔,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瞪著大眼睛,警惕地答道:“十三。”

梁翊一愣,常玉嬌那麽有才華,如何能給女兒起這個名字?轉念一想,或許對常玉嬌來說,最美好的年歲,或許就是景暄十三年吧!

映花抱起她來,有些惋惜地說:“若她父母都活著,她也應該是一國公主,可惜造化弄人啊!不過到了梁家,就是我們梁家的女兒了,以後就叫我們爹娘,好不好?”

十三從來都不笑,此時也隻是低頭玩紐扣,不肯說話。映花就權當她默許了,又笑著說道:“十三這個名字不能當大名,嗯——要不你叫望月吧,如何?”

女孩在映花懷裏睡著了,梁翊感激地看著妻子,心想,或許常玉嬌聽到“望月”這個名字,也會感到欣慰吧!

秋風漸涼的時候,梁翊再一次病倒,這次疾病來勢洶洶,肖大夫夜不能寐,無時不刻不看護著他。映花經曆過很多次這樣的險情了,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能坦然接受了,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正在此時,文駿昊卻悄悄來了,帶來了很多雪蟾。

雪蟾可是救命的寶貝,而且這次的劑量,足足夠梁翊吃一年了。映花對他千恩萬謝,文駿昊卻說道,這並不是他找到的,而是一個野人找到的。他是在琵瑟上北麓遇到這個野人的,他覺得很麵熟,便將他帶到了白楊穀。

映花急忙命人將野人帶進來。那人真的如野人一般,頭發老長,渾身髒兮兮的,傻瓜似的一直傻笑。梁翊從**坐起來,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他的師兄風遙。他掀掉被子,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他在直指司落下殘疾,左腳有點兒跛,他自尊心又極強,輕易不在人前行走。可他這時卻全然不顧,走到那野人麵前,又哭又笑起來。

“你又跑到哪裏闖禍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風遙瘋瘋癲癲,隻會傻笑,他似乎不認得梁翊是誰,隻是不停地上下打量。當他看到梁翊有好幾處殘疾時,他再也不笑了,難過地濕了眼眶。

梁翊太開心了,病就好了一半,他晃著風遙,問道:“你的赤日刀呢?你把它弄丟了?”

風遙咧嘴傻笑,並不回話。梁翊說道:“真是個傻瓜!不過我現在有兩個兒子了,讓他們幫你把刀找回來,如何?”

風遙並沒有聽懂,他看到桌子上的糕點,就忙不迭地吃了起來。映花也喜極而泣,扶著丈夫說道:“你看,他明明什麽都不記得了,卻記得給你找雪蟾,你這個師兄,也是從心底裏疼你呢!”

梁翊一抹眼淚,說道:“以前一直是他護著我,現在換我來護著他了!”

寧安元年冬天,一個越州少年進了華陽城,他滿腹經綸,神采飛揚,在人群中十分出眾,甚至有幾分帝王家的氣象。他拜進西江派門下,掌門問他為何來京城,少年揚起嘴角,從容一笑:“想成就一番偉業,造就一個大虞帝國!”

除夕前夕,白楊穀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小金子在院裏練弓,梁翊坐在屋中火爐旁,遠遠地指導他。過了一會兒,小金子回頭一看,哥哥又睡著了。

他歎了口氣,心想,哥哥真像個七八十歲的老爺爺,隨時隨地都能睡著。他給哥哥蓋了床毯子,繼續練弓,等過幾年,他還要重振挽弓派呢!

映花坐在丈夫身邊,又往暖爐裏添了些火。梁翊迷迷糊糊地問:“外麵下雪了?”

“嗯。”映花柔聲答道,繼續手中的針線活:“太累了就歇一會兒吧,待會兒喊你吃飯。”

梁翊很安心,又睡著了。不到一刻鍾,他恍然睜開眼睛,問道:“外麵下雪了?”

“…嗯,還下著呢,你冷嗎?”

梁翊沒說話,又閉上了眼睛。結果不到一會兒,他又問了一遍:“外麵下雪了?”

映花知他病得神誌不清,絲毫不惱怒,而是更溫柔地說道:“還在下著呢,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梁翊的呼吸粗重起來,一會兒便沒了聲息。映花的心髒咯噔一沉,手中的針線活戛然而止。她顫抖著去試丈夫的呼吸,臉上已經淚流滿麵,可她的手不停使喚,無論怎麽試也試不到。

她大聲喚了肖大夫過來,躺在藤椅上的人兒卻露出微笑,說道:“噓!別叫人過來。”

“天下雪了,我隻想…給你做個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