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刻回到家的時候都三點半了,天都快亮了。脫了皮夾克,身上的T恤都有些濕了。八月底的天還是熱,皮夾克騷是騷,就是不透氣,悶得難受。他隨便衝了個澡就倒在**睡了,第二天不是周末,他還有課。

感覺沒睡多一會兒鬧鈴就響了,蕭刻拖了十分鍾最後還是起了,皺著眉感覺頭皮要炸。喝了那麽多酒隻睡了三個小時,真能作。

上課的時候前排有學生問他:“蕭老師昨晚沒睡好啊?”

蕭刻點頭說:“嗯,失眠。”

“蕭帥還失眠啊?愁什麽啊?”學生在自己座位上和他聊天,蕭刻年紀輕,學生跟他也沒什麽距離感。

蕭刻說:“我愁你們期末怎麽過,就看你們交那作業,期末我放水你們都過不了。”

下課間隙蕭刻趴在桌子上閉眼眯著,剛才提起昨晚,他不免想起昨晚那一場荒唐。本來或許是挺悲傷個晚上,沒想到情緒都被個陌生人攪散了。

而且陌生人長得……還真是挺正的。

蕭刻想到昨晚那人說自己叫“周罪”時候的樣子,嘴上叼著煙,表情淡淡的。蕭刻在胳膊上蹭了下頭,毫不掩飾自己內心對於這人外觀上的欣賞。這麽多年身邊有個人,喜歡看的都收著心不敢看,路上走個帥哥多看兩眼都覺得對不起身邊人。分開之後也沒遇見合眼緣的,這難得見了一個,不多回味兩天說不過去。

上完課蕭刻去了趟實驗室檢索了一趟數據,然後看了一眼保溫箱裏的透明小魚,後麵沒他的課了,他想回去睡覺。

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他老媽,徐大夫。

“今晚回家嗎蕭帥?”

蕭刻無奈了:“別寒磣我了領導,蕭什麽帥啊帥,您有什麽指示您直說。”

“沒指示,這不是周末了麽,問你回不回。”電話那邊說。

“回吧,回。”蕭刻答複著。

“那行了,晚上見吧。”

徐大夫說完就幹脆利索掛了電話。蕭刻本來想回去睡的,這麽看起來也不能實現了。通常徐大夫問回不回的意思就是讓他回,而且蕭刻也有一陣子沒回家了。他對回家沒什麽抗拒的,跟父母關係都不錯,就是自從跟林安分了之後徐大夫有事兒沒事兒老問一嘴,這讓他有點無奈。

不是不想回家,是關於林安的事兒,他真的不想再聽。

到了家樓下轉悠著找車位得找了半個小時,給蕭刻轉得心如止水的。等他上了樓飯都在桌上擺好了,他爸坐在餐桌邊上,兩手放在桌上板板正正地看手機。

“坐這麽直呢?”蕭刻換著鞋問了句。

“嗯,怕傷害我的頸椎,這幾天我脖子總疼。”老爸說。

“保護頸椎那你得仰著頭,坐這麽直再使勁低著頭,你這是嫌你的脊柱還不夠直。”蕭刻走過去摸了摸他爸的後脖子,皺了下眉,“挺嚴重了,明天我給你約個按摩,後麵你天天準時去。”

“是得按一下,這段時間有點頭暈了。”老爸放下手機,回頭看了眼廚房,“還沒好嗎?我可以吃飯了不?”

徐大夫端著一盤小羊排出來,放在桌上,跟蕭刻說:“看你在樓下轉半天了,轉餓了吧?洗手吃飯。”

“本來餓,轉三圈轉飽了。下次我回來不開車了,找車位太累了。”蕭刻一邊洗手一邊說,洗手液牛奶味兒很重,搓一搓就能聞著挺甜的味兒,“洗手液我爸買的吧?”

“啊,學生送的,挺好用的,等會兒你可以拿走一瓶。”老爸在桌上齊了齊筷子,毫不掩飾內心對於想吃飯的渴望。

“行,你還收學生東西,出息了啊老蕭。”蕭刻笑著過來坐下,吃了口飯。

“本來沒想要,但真的挺香的。”老爸也笑了聲。

蕭爸爸以前是老師,做了多年的高中班主任,經常會有畢業了的學生過來看他,要是帶點吃的用的他也就收了,再貴點的煙酒茶什麽的他就不收,都退回去。

他們家倆老師一個醫生,都是知識分子,交流起來沒障礙,蕭刻成長的過程中父母給了很大程度的自由,以至於當年蕭刻跟家裏出櫃的時候老媽一臉難以置信,之後憤怒地問他:“是不是我們給你自由太多了,把你慣壞了。”

那是蕭刻見過他爸媽最憤怒的一次,他們都慌了,拒絕跟他說話。但畢竟都是高知,見得多明白得多,蕭刻理智平和地跟他們談,也不會聽不進去。時間長了沒什麽不能接受的,他喜歡同性這事在家裏這關也沒有很難過,隻是家裏氣氛低沉了一段時間,後來就漸漸正常了。

他和林安在一起五年多,到後麵兩年,林安來他家裏就像回自己家一樣自然,跟他父母關係也不錯。

吃完飯徐大夫切好水果,一起放到茶幾上的還有一個方盒。蕭刻抬眼看著老媽,用眼神在問這是什麽。

老媽垂眼看他,說:“上周小林送過來的,生日禮物吧,讓給你。我懶得管你們之間的事,讓他自己給你,他放下就走了。”

蕭刻麵無表情,拿過來打開,看了眼他就笑了,林工還挺舍得,這表國內八萬出頭,出去買也要六七萬。蕭刻問:“他回來了?”

“都來家裏了肯定是回了,不過之後還走不走我也沒問。不想問太多,也尷尬。”徐大夫拿了個橘子在手裏剝,看了蕭刻一眼。

蕭刻點點頭:“不用問。”

“知道你不願意說,我也就是東西轉交給你,不用防備著。”徐大夫笑了笑,剝好的橘子放在蕭刻手裏,“這麽長時間了你們也都沒給我句準話,你們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問還不讓問,自己也不說,顯得我們多有閑心來回打聽。”

老蕭也在旁邊小聲插了一句:“是,沒想管,就想知道你們是鬧脾氣啊?還是已經分開了……”

蕭刻昨晚喝多了酒又沒怎麽睡,頭疼了一天,吃完飯緩解了點但也還是疼。他閉著眼靠在沙發上,捏了捏眉心。一年多了他沒跟爸媽說清他跟林安的事兒,不想提,原因很簡單,就是覺得打臉。當初帶著林安回家,信誓旦旦保證了一堆的人是他,結果現在坐在這裏麵對這些問題的人還是他。

蕭刻眼睛沒睜,始終閉著,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他都坐家裏來了你們怎麽不問他……”

“問了啊,沒說麽不是。”老蕭抿了口茶,看了看他小聲繼續說,“你要不想說就不說……我們下回再問。”

“別了。”蕭刻又捏了捏鼻梁,吃了瓣橘子,來回看了看他爸媽,說,“我們早就分了。”

時間實在是有點久了,當初那些紛紛雜雜的情緒這會兒已經想不起來,以至於他說出口的聲音平平淡淡,聽起來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老兩口其實心裏有準備,也都猜到了。但這會兒還是互相看著,張嘴也不知道說點什麽。

“緣分已盡恩怨已了,前緣無法再續,一切都隨風而逝了。”蕭刻說完自己都笑了,又吃了瓣橘子,“就這些,多的不說了。”

電視劇還在繼續播著,除此之外房間裏安靜了數秒,最後還是徐大夫先開了口:“我早說了你們這種很難穩定,以前看你們兩個也都挺靠譜的,這不也還是這樣。你三十了我就不多說了,凡事自己心裏想清楚就行。”

蕭刻點頭:“好的媽媽!”

徐大夫瞪了他一眼,也沒再多說。

這事兒壓著蕭刻一年多,始終不願意在家提,現在真提了也沒像他以為的那麽輕鬆,反而心裏像堵著什麽,上不去也下不來。蕭刻說:“家裏要還有他的東西收拾收拾都扔了吧,或者你們自己跟他約讓他什麽時間來拿,還有這塊表。你收的你還啊徐女士,我不拿。”

這事兒在蕭刻這兒沒的商量,他不會拿走。林安甚至都沒敢當麵給他,因為心裏清楚蕭刻不可能會收。以前林安就說過他,你這名字沒白叫,你有時候真刻薄。

本來蕭刻這晚是打算在家住的,但是現在沒什麽心情。又跟爸媽聊了會兒別的,正打算找個什麽理由走,就接到了方奇妙的電話。

蕭刻接起來問他:“有事兒?”

方奇妙扯著他的破鑼嗓子在電話裏喊:“出來唱歌了蕭老師!我今晚可能要喝,真喝多了你好送送我!”

這事兒擱平時蕭刻肯定不去,但今天他迫不及待想要出門去透透氣。於是他問了地址,然後跟爸媽說了晚安就出了門。

晚上的風依然燥熱,吹在臉上平添人心裏的慌亂。蕭刻去便利店買了條綠箭,又拿了瓶冰水。

這麽多年口香糖出得五花八門,蕭刻卻還是偏愛這個有年代感的箭頭。超強薄荷口味在嘴裏嚼兩口,然後一口冰水喝下去,才能明白什麽是在喉嚨裏撒了把冰。

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沒了,隻剩下涼。

透心涼,很爽。

方奇妙在微信裏發了個位置給他,蕭刻回複他:OK,等著蕭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