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斯芬克斯帶著眾人離開了抽紗城,他們原本打算在抽紗城多住一晚,可等買完了路上的食物,他們連房錢都付不起了。

這不全是曼達的錯,萊昂德在酒館裏賭輸了四十個銀幣,剩下的一點錢連幹淨的黑麵包都買不到。

住店是不可能的,這一路上再也沒有住店的機會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們直接在山坡上紮營,獅子女單獨睡一輛馬車,布魯托和萊昂德睡在另一輛車裏,曼達和昆塔在馬車外守夜。

獅子女把曼達買來的東西全都丟到了車外,曼達摟著一堆破爛,在寒冷的秋風中瑟瑟發抖。

“哈啾!”曼達打了個噴嚏,把鼻涕抹在了昆塔身上,“為什麽不讓我們生火?這荒山野嶺有誰能看到我們?這分明就是報複!”

“這本來就是報複!”昆塔把鼻涕抹在了羊皮上,“就是這些東西讓你花了一個金幣?”

“這些東西很值錢的!”曼達拿出了一個石像,無聊的把玩著,按照原主的記憶,像這樣的小石像,一個銀幣能買二十個。

“讓我看看到底能有多值錢。”昆塔拿起了另一個石像,擺弄了一會,皺起眉頭道,“這是宙斯的神像,雕工很精湛,和我在金獅城見到的一模一樣。”

看來是高仿產品,或許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吧。

昆塔把石像拿到眼前仔細看了半響,喃喃低語道:“這東西很古老。”

難不成是文物?曼達多少有了些興趣。

“有文字,古老的文字。”昆塔放下了石像,從懷裏掏出了蠟燭,手指在燭芯上搓了搓,蠟燭被點亮了。

他會法術?曼達一怔,在他印象中,昆塔很博學,身手也很靈活,但對法術應該一竅不通。

昆塔示意曼達別做聲,他舉著蠟燭對著宙斯的神像看了好一會,雞蛋大小的眼睛比往常又大了好幾圈,臉上的表情從驚異到惶恐,甚至有一點扭曲。

“這,這東西,能值,什麽錢呢?”他說出了一句和表情極不相符的話,很明顯,他在撒謊,說這句謊話的目的不是為了欺騙曼達,而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他們的耳朵很靈,雖然他們在馬車裏睡覺,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他舉著蠟燭仔細的辨認著石像上斑駁的文字,隨即打開了背囊,拿出了羊皮紙和羽毛筆,蘸著墨水寫下了一句話:這是古老的亞蘭蒂斯語,上麵寫著宙斯信徒的秘密。

“這些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你被騙了傻小子!”昆塔極力保持著嘲弄的語氣,把羊皮紙塞進了曼達的手裏。

曼達接過羊皮紙,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

昆塔一臉迷惑,難道這不是亞蘭蒂斯語?

看來曼達已經研究過了,難怪他會花一個金幣買下這些小玩意,這些石像的價值遠遠超出了想象。

昆塔又觀察了好一會,亞蘭蒂斯語是他最擅長的古語之一,石像的單詞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卻又雜亂無章。

曼達說得對,事情沒這麽簡單。

昆塔又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打亂詞序的詞句,需要破解順序。

曼達接過羊皮紙,雙眉緊鎖,依舊搖頭。

情況比這還要複雜!昆塔抓著為數不多的頭發,一邊苦思冥想,一邊打著掩護:“真是蠢得可憐,你竟然為這種東西花了一個金幣。”

他在羊皮紙又寫了一行字:亞蘭蒂斯語中夾雜著其他文字?

曼達看過之後,沒有作聲,看來這次猜對了!

昆塔激動的漲紅了臉,他果真沒有看錯曼達,從第一眼見到他,就知道他與眾不同。

他能輕鬆騙過伯爵,這是何等的膽略?他能從容麵對神罰者,這是何等的勇氣?他能一眼看出名貴煙石的價值,這是何等的閱曆?他能在集市上發現了如此珍貴的寶物,這是何等的見識?

自己猜的沒錯,他果真是神靈的眷者,甚至可能就是墜入凡間的神靈!

他願意把如此珍貴的寶物和自己分享,昆塔感覺自己收獲了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值得他驕傲一生的友誼!

聽到馬車裏傳來了一些聲音,昆塔急忙寫下了最後一行字:不要讓伯爵看見這些東西!

曼達點了點頭,昆塔趕緊把羊皮紙丟進了火堆,一整夜,昆塔都在研究宙斯的神像,看他癡迷的樣子,曼達心裏慨歎一聲:

要是告訴他我不認字,他會不會很鄙視我?

曼達不認識這個世界的文字,在這個世界上認字的人百裏挑一,在男爵家裏,隻有男爵夫婦和兩個孩子認字,私生子就沒那麽幸運了。

至於像昆塔這種通曉多國語言還懂得古代文字的人實屬鳳毛麟角,這也是伯爵經常派他在外執行任務的原因,在某些時候,昆塔的作用要比斯芬克斯大得多。

昆塔一夜沒睡,他在思考神像上的文字,也在思考隱藏石像的方法,伯爵有一百隻眼睛,山穀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在他的注視之下,除了一個地方——老女巫波蒂婭的山洞,伯爵不喜歡看著屍體。

可波蒂婭會提供幫助嗎?她會保守秘密嗎?該用什麽東西來收買她呢?

昆塔拿不定主意,快要天亮的時候,他叫醒了曼達,在羊皮紙上寫下一句:你覺得波蒂婭可靠嗎?我們能把石像藏在她那嗎?

曼達揉了揉眼睛,無奈的看了看昆塔,又看了看羊皮紙,長長的歎了口氣:“你覺得這有用嗎?”

這是曼達的心裏話,他一個字也不認得,他不想再裝下去了。

昆塔一怔,看見曼達望著馬車,終於醒悟了過來。

太幼稚了,這個想法實在他幼稚了,昆塔為自己感到羞愧!

曼達說的沒錯,這一點用都沒有,斯芬克斯已經看到了這些石像,她一定會告知伯爵,如果不把石像交出來,伯爵會剝了他們的皮。

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昆塔想把石像埋在山穀外麵,等到下次離開山穀的時候再挖出來研究,可這樣還是有些冒險,下次任務可能遙遙無期,如果被其他人發現了怎麽辦?

還得和曼達商量一下。

昆塔正打算在羊皮紙上寫字,卻見曼達緊鎖雙眉道:“省省你的紙和墨水難道不好嗎?”

昆塔愣了許久,狠狠拍了拍腦門。

我真是愚蠢!為什麽要把石像藏起來?直接把文字抄下來不就好了嗎!他數了數背囊裏的羊皮紙,隻剩下了五張,字必須得寫小一點,否則紙真的不夠。

昆塔用了兩天的時間,把十二個石像上的文字全都謄寫了下來,還想盡辦法尋找機會,把研究結果報告給曼達。

“宙斯在傾聽,那是一頭來自母牛的祝福,你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趁著解手的機會,昆塔低聲問道。

“你確定那頭母牛不是在對著宙斯彈琴?”曼達隨便敷衍了一句。

“難道這個詞的意思不是祝福,而是彈琴?”昆塔當真了,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一頭母牛為什麽會彈琴。

研究了幾天沒有收獲,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個髒兮兮的布偶身上,布偶穿著束腰的長裙,有一頭卷曲的金發,臉上一片空白,沒有五官,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巫術和詛咒。

要是能拿給波蒂婭就好了,可伯爵一定不會放過這件好東西。

歸途艱苦而漫長,可對昆塔來說卻轉瞬即逝,他還沒來得及研究陀螺和十二線棋,卻已經聽到了老亞曼的聲音。

“布魯托,祝賀你,生命將永遠停留在三十八歲,這是多麽好的年紀!”

布魯托慨歎道:“要是能像霍爾娜那樣幸運,把時光停留在二十六歲,那才是最完美的人生。”

“你想讓我死在嫉妒和懊惱之中嗎?沒那麽容易,我這把老骨頭還很硬朗!”

老亞曼口中的嫉妒隻是調侃,萊昂德的嫉妒卻明晃晃的寫在了臉上。

留下了馬車,眾人回到了山穀,方法和之前一樣,斯芬克斯帶著曼達在天上飛,其他人則選擇了鑽山洞。在落地一刹那,曼達立刻有了被注視的感覺。

陡峭的岩壁上似乎有一隻眼睛,你看著它,它會立刻消失,你不看它,它還會繼續注視著你。

這樣的眼睛幾乎無處不在,石頭,樹皮,草葉,甚至包括草葉上的露珠,伯爵的一百隻眼睛每時每刻都在監視著山穀中的一切。

回到城堡,曼達抱著被子小睡了一會,斯芬克斯被第一個叫進了伯爵的房間。

獅子女詳細說明了此行的經曆,對於納爾斯侯爵坐地起價的行為,伯爵並不感到意外,讓他意外的是兩箱煙石能換來一百個金幣。

“那是什麽樣的煙石?”

獅子女從背囊裏拿出了兩塊煙石:“我偷偷留下了一點,侯爵並沒有發現。”

伯爵拿起煙石看了片刻,問道:“裝煙石的箱子有多大?”

斯芬克斯指著伯爵的一個雜物箱道:“比那個略大一點。”

“略大一點……”伯爵長歎一聲,“還是吃虧了,這是照耀過阿波羅聖光的煙石,一箱就值一百個金幣。”

斯芬克斯一臉驚愕道:“可納爾斯侯爵說是為了你們之間的友誼,才允許我們……”

“不必說了,這不重要,”伯爵拿著煙石擺弄了一會,問道:“你說曼達以前見過這種煙石?”

“他說他的父親……”

“讓他的父親見鬼去吧,他撒謊了,讓他來我的房間,把他買來的那些好東西一並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