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爺一見麵就拋出一連串的問題,夢魘沒有感覺困擾,反有種餡餅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從天上砸下來的感覺。

她當然不會多,趕緊伸手緊緊抱住。

忙道:“和深淵惡魔、魔鬼之道並不相同,這兩種魔,源自於混亂、秩序,乃是天道規則之下的產物,我稱之為天道之魔。

而我想要創建的魔屬仙天,乃是基於眾生念頭之中的負麵惡念,我稱之為人道之魔。”

薑不苦打斷道:“這似乎和天道神獸,人道聖獸的理念很像?”

而無論是天道神獸,還是人道聖獸,他可都是第一個概念提出者,擁有絕對的知識產權。

隱隱的,薑不苦有種被人薅了羊毛的感覺。

夢魘沒有否認,反而很大方的點頭承認:“是的,我正是認真學習、汲取了薑爺您的那些成果,這才完善了魔屬仙天的構思。”

薑不苦點頭,哎,薅就薅吧,有的薅總比沒的薅強,以前都是我從其他世界薅羊毛,現在也該到我反饋產奶的時候了。

人家毫不遮掩的點頭承認,他還真能問她要勞什子知識產權使用費不成。

可這事對他依然還是有些小小的觸動,因為諸界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即便現在,依然如同遮天之雲一般覆在他的天空。

無論是睜眼閉眼,隻要思考,就繞不過祂們,除非躺平等死,不然想裝看不見都不成。

這樣一直抬頭看天,看到的全是祂們展露出來的“大屁股”,給他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因為雙方的絕對差距擺在那裏,哪怕他也在迅速成長,單論成長幅度比頭頂那些大家夥還要恐怖,可他卻從無這種自覺。

以前是掛車尾的小弟,現在還是掛車尾的小弟,任何改變都沒有,所以,繼續埋頭往前就對了。

可現在,不經意間往下一看,喲——原來我的嗯哼也有人盯了。

“我給他們的壓力,應該沒那麽大吧。”他心中如是想。

夢魘道:“天道之魔我又稱之為種族之魔,因為此類魔道是先天而來,乃是天道直接植入到生靈骨髓靈魂之中的,生來便是如此,天生便該如此。

而人道之魔則不同,因薑爺將內景仙天定位成諸天萬界的紐帶,上下十方的中樞,那我要創建的魔屬仙天自然就不能小家子氣局限於九州藍星兩界,甚至不能局限在已現世的這些大世界之中。

所以,此人道乃諸天萬界之人道,凡一切有情眾生,有靈之物,沒有種族限製、沒有地域限製,但凡心有負麵惡念滋生,哪怕轉瞬即逝,都是我將創建的魔屬仙天的土壤,立足之基!”

“如此一來,人道之魔便打破了天道之魔的種屬限製,可以存在於一切族類之中,滲透性更強、更加悄無聲息、更加難以防備,也更加致命。

所以,我想創建的魔屬仙天和深淵中的兩類魔道沒有任何關聯,在發展前期,不用擔心與他們有什麽直接衝突,但發展潛力卻不會比它們差,甚至,我相信還猶有過之。”

薑不苦邊聽邊點頭,可以說,她的構思已經非常完善的,現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進入內景仙天的資格,隻要自己點頭允了,她立刻就可以動工開幹了。

想了想,他道:

“若想快速見到成果,擴散傳播是最大的阻礙……你麾下那些家夥的性情你最清楚,哪怕有諸天研管辦的約束,行事方麵也是最沒有顧忌,死亡率在所有穿越眾裏麵算是獨樹一幟。

把他們灑出去做地推,效率慢不說,損失也太大。

何況,你總共能指揮的力量就那麽多……”

說到這裏,他想了想道:“若你願意,我可以給諸天研管辦打招呼,下次組織穿越時多發布一個‘播種任務’,嗯……”

說到一半,薑不苦忽然閉了嘴,他心中忽又覺得這有些不妥,同意夢魘所請已經突破心中一道底線了,現在還要讓其他穿越眾幫這個他們眼中純正無比的魔族們“帶貨”,這麽做有利確實是有利,可缺德也是真的缺德。

因為藍星魔族誕生的本質,並不能從根源上消除。

自從明白其本質後薑不苦就從來沒想過消滅,而是控製在一定範圍、確保其大體可控便任其自便。

所以,哪怕魔族在藍星如同頑疾一般存在了幾百年,也經常性的給其他各方帶來不同程度傷害,卻從沒出現過規模巨大的“除魔衛道”活動。

可以說,所有修行者隻要肯多拐幾個彎,總能遇見被魔族困擾傷害的事例,有的甚至近在咫尺,就是身邊人、身邊事。

現在還要利用他們,幫魔族的更進一步壯大出工出力,將災厄的種子帶到其他世界去……無論是讓他們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完成此事,還是明確告知任務詳情闡明利弊之後讓他們去做此事,薑不苦都覺得這方法有點“太不當人”。

一時間,他再度陷入“生而為人”的困擾之中,上一次生出類似困擾,他選擇甩鍋給“九州之主”。

自己做人做人事,“九州之主”就不做人也不做人事。

分工明確,清清爽爽。

事情辦妥了,還不用有任何道德包袱。

“這都是‘九州之主’做的,和我薑不苦有什麽關係?!

有苦去找祂,有怨也去找祂!”

他心中甚至有點小埋怨:“你‘九州之主’一天天不是挺能嗎,說你日理萬機那都是埋汰,日理兆機才是常態,更是長長越廚代庖,先斬後奏,把我的事情也給提前做了,怎麽這件事你就沒有想到前頭,做到前頭呢!”

沒有甩鍋對象,他也隻能搖搖頭收回成命,道:“算了,讓大家幫你做任務就算了……慢點就慢點吧。”

夢魘還從沒見過薑爺這樣的一麵,或者說,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薑爺這裏是有些礙眼的,存在感越強越會惹他不快,出現在他麵前的機會本來就不多,每次見麵薑爺也都是板著一張臉,要多冷硬有多冷硬,這般人性化的薑爺還真是頭一次見。

她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勸慰”道:“嗯,或許也並不會慢太多。”

見薑爺目光看過來,她仔細解釋道:

“我知道現在擴散仙天的核心思路都是‘廣撒種,廣收獲’,要想收獲,都得先穿越諸界播撒種子,但這種方法,初期或許還能憑著大規模的組織穿越見效明顯,可越往後,邊際效應就會越明顯。

要想靠這種方式增益仙天,困難會越來越大。”

薑不苦看向她,問:“難道你有什麽新的思路?”

夢魘道:

“也不能算是新思路,我是借鑒了藍星恍如燈塔般吸引新世界的靈感。

我就在想,可否將那些分散於諸天諸界,一切潛在的目標視作一顆顆小小藍星,不需要我們去播種,隻需要他們散發的光亮度足夠,便會自動形成一個個指引燈塔,接引坐標……他們把自己點亮的過程,也可看做果實成熟的過程。

待其成熟,我們目標明確,伸手去摘就可以了。”

薑不苦一呆,心中觸動不小,頷首道:“這……確實是一個新的思路,咱們不去播種,而是換成他們‘吸引’或者‘召喚’我們降臨?”

莫名的,他有種如此仙天畫風不夠純正,有些偏,有些邪,有些詭秘,仿佛隱於夜幕之下的恐怖幽影,看待諸天萬界的目光,那種蹲在草叢中期盼果實成熟的心情,一旦成熟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之摘取……

完全沒了他預想中仙天光芒萬丈的光輝感,也沒了諸天之紐帶,萬界之中樞的堂正大氣。

對其他世界來說,反而如同暗夜幽影,附骨之疽,想甩甩不掉,想追追不到,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如噩夢纏繞。

難怪我沒想到這種思路,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仙界畫風,也真就隻有魔族出身的夢魘才有這般清新脫俗的思路啊!

薑不苦心中吐槽,不知道是誇是讚。

嗯,在為內景仙天繪製藍圖,構想未來的時候,他從來都不謙虛,目標絕不會隻放在贏得諸界賭局上,沒有諸天萬界入畫圖的氣概,還畫什麽藍圖,搞什麽設計!

所以,他從來不會為藍圖“假大空”“白日夢”而自慚,他唯一關心的隻兩點,一是“理論上確實可行”,而且,便是這個“理論”也非真·理論,隻需要有一套足夠自洽、足夠自圓其說的框架就可以了,第二就是“畫風”。

譬如之前章羽彤等人討論是想著將渾然一體的仙天分層分級,飛升之上疊飛升,單是飛升就可無始無終的進行下去,又如他們討論幻使做仙民,炎夏幻使為正,其他各族類出身的幻使為奇。

又如未來仙界到底是更現代化一點還是更古典一點,若是偏現代,那就偏樸素,仙人們自力更生、自娛自樂,若是偏古典那很可能就是一個真仙人身後跟個“大團隊”,什麽使女啊童子啊力士啊可勁的往上懟……林林總總,這些都可最終歸類在“畫風”裏。

但無論哪一種畫風,無論是叫內景仙天也好,還是統稱仙界也好,終歸帶個“仙”字,凡是受過完整啟蒙教育的就能夠理解這個字中所蘊真意,畫風再怎麽偏也總還在“仙”的範疇內打轉。

夢魘倒好,嘴上恭稱“薑爺”,句句不離“仙天”,便是特指說明,也是“魔屬仙天”,魔在仙之下,乃是仙的一個分支,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她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心裏怕不是將“內景仙天”自動替代成為了“內景魔天”,或者“內景詭天”,反正在她的構想裏,他是沒感到一點仙氣存在。

薑不苦的思緒習慣性的發散,嘴裏點評道:

“這個思路固然是好,但難免有些被動,就像是野外采集,運氣好盆滿缽滿,運氣不好,空手而歸;

而先播撒再收獲就不同了,更像是有計劃、規模化的農墾耕植,收獲是明確的,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報。”

夢魘見薑爺這般明顯的褒貶,小小的反駁道:“這和采集還是有些不同的,人出野外采集,一次隻能去一個地方,而我們卻可同時關注多個、乃至無數個地方,隻要世界足夠多,就不可能有空手的時候,區別隻在於收獲更多,或者比更多還多。”

小小的反駁了一下,她卻又立刻改變立場,道:“不過,要是兩者能夠結合起來當然是最好。”

“兩者結合起來最好”,在她這隻是反過來主動幫薑爺圓話,畢竟薑爺之前難得的主動釋放了善意,她不能讓自己顯得太紮人,雖然這樣小意婉轉的她在藍星魔族眼中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但這不代表她不會。

可這話聽在腦子裏正因兩種強烈衝突的“畫風”而思緒散漫的薑不苦耳中,卻有當頭棒喝、醍醐灌頂的神效。

強烈衝突的兩股畫風,忽地仿佛旋轉陰陽魚般,首次嚐試著彼此接近,彼此融合,共成一個渾然的整體。

是啊,誰說仙天就一定要仙了?

非仙一點就不行嗎?

若內景仙天因為此名就一味求“仙”,那豈不是陷入“仙執”之中,所以,用非仙綜合一下恰到好處。

而且,堂堂正正,光芒萬丈,仙照諸天萬界和隱秘詭譎,捉摸不定,如在非在衝突嗎?

一點也不衝突。

他甚至想到了年輕時候——真·年輕時候,看到的一副畫麵,那是描繪佛家靈山的,上半部佛光普照,靈山巍巍,雷音峨峨,佛陀菩薩,金剛羅漢,個個慈眉善目,寶相莊嚴,或者悲天憫人,似要將眾生苦難一己承擔,就連他們騎乘的坐騎,身下的雲朵,都似有強烈的溫度;

可下半部卻畫風完全顛倒,靈山斷折,雷音坍塌,祥光瑞靄早已化成了白骨陰風,佛陀菩薩,漫天羅漢也早已變成了猙獰可怖,陰詭難測的形象,就連他們坐下的坐騎,也有種隨時都要擇人而噬的凶厲,隻是一眼,便能給人以強烈的衝擊。

而這兩者迥異的畫風合在一起,卻又給人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所以,這撮“羊毛”該薅還是得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