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家鳳直待高文超背影消失不見,才站起身子,順著江曉峰的去路追去。

她心知江曉峰要敷藥調息,去必不遠,很快就可追上。

那知這地方冷僻、荒涼,四周很少居民,當年那藍天義選中在處。就是因此地人跡少至。藍家風追尋了半日,找遍了方圓十餘裏,仍是不見那江曉峰的行蹤。

原來,這地方雖非山嶺,但荒地未辟,到處亂石深草,又無可以問訊之人,江曉峰隨便找一處草叢隱身,別人就不易尋得。

藍家鳳十分任性,找了半日,不見江曉峰的行蹤,心中更是氣惱,尋找之心更是強烈、堅定。

且說江曉峰接過解藥,強持鎮靜,繞過一片雜林,再也無法忍耐心中悲苦,踉蹌奔行,一口氣跑了三四裏,在一處深草叢中停下,盤坐草叢之中,運氣調息。

但他心中思緒紛亂,藍家鳳那美麗的倩影,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他愈想忘去,腦際間的人影,卻愈覺鮮明,竟是無法靜下一動來。

調息不成,索性閉上雙目,倒臥在草叢之中睡去。

他想靜靜的睡一覺,也許好些,但各種事端,紛至遝來的湧上心頭。

他想到藍天義,在這等荒涼之處築建了這樣一座廣大的莊院,在那莊院之中,定然隱藏著極大的隱秘,自己雖然混入了莊院中去,但卻一點隱秘也未探出來,就被人發覺了行蹤,逐出莊院…

藍天義命藍福和很多武林高手,兼程趕來到這座莊院之中,決非無因,但望方姊姊能夠查出一些內情來。

再想到藍家鳳適才那一番言語,無限溫柔的偎入了高文超的懷中,證明對自己確然是毫無情意,解圍贈藥,卻隻是還報金陵郊外的相救之恩…

武林大義,和兒女私情,交織成一片痛苦,使他深陷其中,耳目也失去了靈敏,藍家鳳兩度由他身旁行過,他竟未察覺。

突然間,幾聲鴉噪,驚醒了迷們,沉思中的江曉峰,抬頭看望天色,已是晚鴉歸巢的時分。

他緩緩站起身子,抖抖身上的野草,抬頭看西方天際,落日餘暉幻起了一片絢爛的光景。

江曉峰望著那美麗的晚霞,腦際間閃過了一道啟示生命的靈光,暗暗忖道:落日西山,餘暉將盡,但它仍能幻出這滿天彩霞,我江曉峰堂堂男子,豈能讓生命無聲無息的消失於人間?雁過留聲,人死留名,我要使生命在人間發出光彩。

這片時光中,他似是參悟了人生,伸手摸摸衣袋中的解藥、心底泛生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

四顧無人,脫下上衣,捏碎丹丸,自敷傷處,重又盤坐調息。

這一次,很快調勻了呼吸,神馳物外,進人忘我的禪定之境。這等坐息療傷,也是勻練內功之人,最危險的境界,這時,任何突然的襲擊和驚嚇,都可能使他走火入魔,重則殞命,輕則落下殘廢之身。禪定中,江曉峰隱隱聽到獸鳴,隻是那聲音短促微弱,還未驚擾到他。

坐息醒來,天已入夜。

不遠處,燃著一堆野火,一陣畫烤肉的香氣,隨夜風飄傳過來。

江曉峰突然想到了自己已然近一天未進食,聞到肉香,頓覺腹中饑腸轆轆,饞涎欲滴,不自覺的站起身子,向那燃起的火堆行去。

火光下,隻見一個衣著破爛,滿臉油汙的少年,正在抱著一條兔腿大嚼,尚有大半隻野兔,正在火上熏烤,肉香撲鼻,動人食欲。

那少年抬頭望了江曉峰一眼,又自顧大啃兔腿,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火光照耀下,江曉峰把那少年看的十分清楚,他衣著雖然破爛,但五官卻是生的十分端正,尤其是一對眼睛,又大又圓,黑白分明。

他忽始感覺,這才是高蹈武林的隱士,高人,饑食兔肉,渴飲清泉,是何等的豪放氣度。

心中念轉,人卻抱拳一揖,道:“這位兄台,小弟這裏有禮了。”

那破衣少年放下手中兔腿,望著江曉峰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回答江曉峰的問話,道:“一則是這條野兔該死,二則是閣下的命長,三則是小叫化正覺腹中饑餓,這三方麵一湊合,小叫化就打了這隻野兔。”

江曉峰何等聰明,如何會聽不懂那破衣少年弦外之音,當下一欠身,道:“是兄台救了在下。”

破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是野兔找死,竟向閣下的身上撞去。”

話雖說的婉轉,但卻隱隱有責備之意,無疑是說閣下在這等荒野之中,運氣生息,又無護法守候之人,豈不自取死亡麽?

江曉峰道:“兄弟身受血手奇毒,必得及早療治,但我又無同行親友,隻好冒險碰碰運氣了,多虧兄台相救,小弟感激不盡。”

言罷,又是深深一揖。

破衣少年笑道:“閣下很多禮…”

左手一伸,抓過熏烤的半隻野兔,撕下一條大腿,道:“接住。”一隻兔腿,疾飛過來。

江曉峰一伸手,食中二指,挾住飛來兔腿。道:“正想求食,不便開口,多謝兄台之賜。”

破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兄台大約是讀書種子,說話很斯文,這野兔不知何故受了驚慌,直向閣下背心撞去,它想傷你,你食它之肉,那也是應核了。”

江曉峰緩步行近火堆,在那破衣少年對麵坐下,道:“還未請教兄台大名。”

破衣少年哈哈一笑,一道:“在下倒先要請教…”

突然住口,回顧了身後一眼,冷冷喝道:“什麽人?”

隻聽一個嬌甜動人的聲音,道:“我。”

隨著那答應之聲,緩步行出身著勁裝,背插長劍的藍家鳳。

江曉峰駭然一震,站起身子,道:“玉燕子……。”

藍家鳳接道:“你身上的餘毒未淨,無法和我動手,還是留些氣力養傷吧!”

那樓衣少年心中雖然也在暗中戒備,但表麵上,卻是若無其事,回顧了藍家鳳一眼,仍然大啃手中兔腿。

江曉峰看那破衣少年沉著無比,立時也靜了下來,緩緩在原位坐下。

藍家鳳望了烤的香氣撲鼻的半隻野兔一眼,道:“那半隻野兔賣不賣?”

破衣少年輕輕咳了一聲,道:“賣,不過,價錢很高,隻怕姑娘買不起。”

藍家風一手拿起半隻野兔,一手探人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丟給那破衣少年,道:“夠了麽?”

那破衣少年伸手撿起銀子,在手中掂了一掂,搖搖頭,道:“差的遠,姑娘還是收著吧!”五指一揮,一塊銀錠,直向藍家風投了過去。

藍家風接過銀子一看,隻見銀錠上指痕宛然,深人兩分之多,冷笑一聲,道:“銀上指印,算不得什麽奇技。”

破衣少年打個哈哈,道:“以玉燕子三個字,在江湖上的聲望,大約還不致於搶區區半隻烤熟的野兔吧?”

藍家風怒道:“誰要搶你的,我要買。”

破產少年道:“姑娘要買,那就不能動手搶,先要把我小要飯的東西放下。”

藍家鳳被他拿話套住,一時間無言可對,隻好放下手中的半隻野兔,道:“你說吧!半隻野兔好多錢?”

破衣少年笑道:“小要飯的窮極生瘋,難得遇上藍姑娘你這等好主顧,今個非得好好的敲上你姑娘一記不可。”

藍家風怒道:“你這人說話如此輕浮,是何用心?”破衣少年笑道:“小要飯有娘生,沒娘管,未讀詩書,胸無點墨,說話難免有些粗氣,姑娘要是覺著小要飯的說話難聽,這生意咱們就談不成了。”

藍家鳳道:“半隻野兔,也談得上生意麽?你開價過來吧!”

破衣少年一伸大拇指,道:“一個整數。”

藍家鳳心中暗道:看來他是真的存心訛詐我一下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一百兩銀子?”樓衣少年搖搖頭,道:“一萬兩。”

這口氣,不但藍家鳳聽的一怔,就是江曉峰也聽得一呆,暗道:這小叫化子,當真是窮凶極惡,半隻烤野兔,竟然能開出一萬兩銀子的價錢。

隻見藍家鳳揚了揚柳眉,轉動一下眼珠兒,答道:“一萬兩銀子,也不貴。”

樓衣少年道:“熱烤的工錢在外,再加個一成,不算多吧?”

藍家鳳:“半隻烤熟的野兔,連工帶料,一萬一千兩雪花白銀,實也不能算貴。”

樓衣少年笑道:“貨賣識家,以王燕子的身份,萬把兩銀子,的確也算不得什麽。”

藍家風道:“野兔我買定了,不過,就算是當今天子出門行走,也不會帶上一萬兩銀子啊!”

樓衣少年道:“這話不錯,但好的是,小要飯的還有一雙識貨的眼睛,姑娘如若帶有明珠、古玉之類的珍玩,小要飯的亦可代為估價,保證不讓姑娘吃虧。”

藍家風冷笑一聲,道:“你想的很周到啊!”

樓衣少年笑道:“誇獎,誇獎。”

藍家風臉色一變,似想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來,淡淡一笑,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墨色指環,遞了過去,道:“你估估這個吧!能值多少銀子?”

那樓衣少年接過墨色指環,就著火光之下,仔細的瞧了一陣,臉色突現訝異之色,道:

“這個?姑娘舍得出手麽?”

藍家鳳道:“有什麽舍不得,如是一個活人餓成了死人,這玉環再名貴些,也是無用了。”’樓衣少年手托指環,回顧了藍家鳳一眼,緩緩說道:“姑娘,這指環應該有一對。”

藍家風道:“閣下果然是有些見識,難得的很啊!”

樓衣少年道:“雙環合壁,價值連城,單環亦有它的作用。”

藍家鳳道:“你估估價吧!值不值一萬兩銀子。”

樓衣少年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藍家風道:“那是說這指環可以換得那半隻野兔肉了。”

樓衣少年點點頭,道:“這指環之價,何止萬金。”

江曉峰表麵上隻顧自食其手中的兔肉,但其實,卻是暗中留意著兩人任何細微的一個舉動。

大約是那指環太過名貴,名貴的使那輕鬆、灑脫的樓衣少年變的有些凝重起來。

藍家鳳此刻倒突然變的無比輕鬆,淡淡一笑,伸手拿過半隻燒熟的野兔,道:“你好好保管指環,別給我丟了,等我拿銀子贖回它,此地你我之外,還有人證,你如若想賴,也是無法賴掉。”

樓衣少年道:“小要飯的可以代你保管,不過總該有個限期,假如過了限期,小要飯的就恕不負責了。”

藍家風道:“你說,要幾時才成?”

樓衣少年道:“三月為限,三月之內,姑娘不肯贖回,小要飯的隻好把它轉賣了。”

藍家風道:“我如何找你贖回指環?”

樓衣少年道:“西南方距此五裏,有一座祖師廟……”

藍家鳳道:“我知道,那座廟很小。”

樓衣少年道:“姑娘如若要找小要飯的,可在那供案前香爐下麵,留一個便箋,小要飯的定當按時赴約。”

藍家鳳道:“那太麻煩了,三日後,正午時分,咱們在廟中會麵,我交銀票,你還我指環。”

樓衣少年笑道:“好是好,不過,在下希望去的隻是你藍家風一個人。”

藍家風冷笑一聲,道:“你怕我帶人去?”

樓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希望姑娘不會帶人同往,如是你帶人同去,隻怕也找不到小要飯的。”

藍家風嗯了一聲,道:“你是丐幫中人?”

樓衣少年道。“天下要飯的千千萬方,不一定都是丐幫中人。”

藍家鳳道:“我會單身赴約,希望你能守信用。”

轉過身子,慢步而去,美麗的背影,逐漸的消失於夜色之中。

江曉峰低聲說道:“她似是餓的很厲害,一萬兩銀子,買了半隻烤熟的兔子,這等大手筆,隻怕武林中再無第二個人。”

樓衣少年揮手熄去火勢,一麵緩緩說道:“一萬兩銀子,可以賣上十萬八千隻烤熟的野兔,再說,這附近還有兩處農家,她既未受傷,又未生病,一萬兩銀子,買半隻野兔,小要飯的也一樣不信。”

江曉峰道:“但你竟然做成了這筆生意。”

樓衣少年仰天打個哈哈,道:“玉燕子藍家鳳,人如嬌花,生性慧黠,眼睛裏揉不下一顆砂子,豈肯白花去一萬兩銀子?”

江曉峰道:“兄台之意,可是說她在騙你了?”

樓衣少年道:“這個麽?小要飯的想她還不致於,鎮江藍府,富可敵國,單是這十幾年來,江南武林道上,每年送給那藍天義的壽禮,也值三五百萬銀子,萬兩之數,在玉燕子藍家鳳眼中,實也算不得什麽。”

江曉峰道:“這一枚墨石指環呢?也真能值一萬兩銀子麽?”

樓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如若遇上個識貨的人,賣上兩三萬根子,並非難事。”

江曉峰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看來,兄台實是極精交易之道,藍家鳳固是有錢,但如沒有兄台開價的氣派,半隻野兔要她一萬銀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樓衣少年哈哈一笑,一道:“這個麽?是因為兄弟看定了她非買不可,借機訛她一下,看起來,是那樣簡單,其實這中間卻也是大有學問。”

江曉峰笑道:“這中間還大有學問?在下就想不通,這這是哪門子學問呢?”

褸衣少年道:“要博知,要看穩,要算準,三件缺一不可,我認出她是玉燕子藍家風,還要知道藍家富可敵國,非博知,自難辦到了。”

江曉峰隻覺這褸衣少年,邪中有正,而且胸藏甚雜,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何身份,詼諧中不失俠義。

但聞那褸衣少年接道:“我看準地衝著閣下而來,但她卻心有所隱,不願讓咱們瞧出來,這裝作腹中饑餓。是唯一的辦法了。”

江曉峰皺皺眉頭,道:“衝我而來?”

褸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閣下可是不信在下言?”

江曉峰:道“這個,在下確實有些難信。”

褸衣少年道:“小要飯的在此守候甚久,深夜之中,火光可見數裏之外,那藍家鳳如是早在這荒野之中,應該是早就瞧到兄弟在燃火烤肉了,但她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閣下現身之時,方始及時趕來。”

江曉峰道:“這也許是巧遇。”

褸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巧遇,小要飯的可不這麽想。常常是很多人當局者迷。”

一麵說話,一麵動手熄去燃燒中的枯枝。

一片熊熊燃燒的野火,片刻間盡皆熄去。樓衣少年突然站起身子,道:“咱們該走了。”

江曉峰道:“到那裏去?”

褸衣少年道:“閣下如是沒有別的事,那就跟著小要飯走走,如若有事,那就請便了。”

江曉峰突然啊了一聲,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褸衣少年道:“你明白什麽?”

江曉峰道:“朋友有心救我了,打死幾乎害我走火入魔的野兔。在此地生火烤食,分明是有心為我護法,這番思情……”

褸衣少年微微一笑,接道:“這也是巧遇啊”

江曉峰搖搖頭,道:“世間那有這樣的巧事呢?”

褸衣少年笑道:“不管是不是碰巧,事情已經過去了,那也不用再談它了。”

江曉峰歎息一聲,道:“見台救了在下,我還未請教兄台姓名。”

褸衣少年笑道:“人家都叫我小要飯的”

江曉峰接道:“兄弟姓江,名叫曉峰。”

褸衣少年道:“江兄是非要逼我說出姓名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小要飯的可沒有江兄那麽秀氣的名字,小弟叫常明。”

江曉峰一抱拳道:“常明兄。”

常明歎道:“江南武林上人物,大都臣伏於藍天義**威之下,連那素受武林敬仰的少林無缺大師、武當玄真道長,也無法激濁揚清,竟然也歸為藍天義的屬下還有那自負異常的乾坤二怪,也作了藍天義的爪牙,隻是江兄才是鐵錚錚的漢子,豪氣幹雲,視死如歸、不甘為藍府所用,就憑這,點,兄弟就對你敬佩無比,存心高攀,交你這個朋友。想不到一隻野兔,卻叫小要飯的償了心願,而且順便又敲了那藍家風一萬兩銀子。”

江曉峰已然心生警覺,感覺到,這位混跡風塵,形同叫化的人物,不但是一位高蹈自隱的俠士,而且是心懷仁義的奇人,當下說道:“常兄過獎了”

語聲一頓,道:“常見似是胸羅甚博,對兄弟的月來經曆,了然不少。”

常明微微一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處,江兄如若信得過兄弟,那就請隨兄弟到一處所在,兄弟隨便替江兄引見幾位武林前輩。”

江曉峰道:“小弟求之不得。”

常明轉身向前行去,一麵說道:“江兄傷勢未愈,咱們走慢一些。”

江曉峰隨在常明身後,行約四五裏路,到了一處荒草高可及人的叢草外。“常明停下腳步,道:“這地方很荒涼,那老奸巨滑的藍福也想不到,這深草叢中會住的有人。”

江曉峰心中暗道:“他似是對藍府中的人物,十分了然,那決非一朝一夕之功了。”

忖思之間,常明已然分開叢草,向裏麵行去。

江曉峰緊追在常明身後而去。

隻見那常明舉動十分小心,似是生怕留下痕跡一般。深人數十丈,到了一座油布蓬帳前麵。這油布篷帳,低過那叢草甚多,而且篷脹之上,還加了短草,的確是稱得上隱密二字。

小叫化常明行近篷帳,低言數語,布門啟動,忽有燈光透出。

原來,那篷帳下麵,挖掘很深,是以,江曉峰進入蓬帳之後並無低矮之感。

凝目望去,隻見那蓬帳之中,分坐著四個人。

左首第一人身著天藍大褂,濃眉虎目,頭戴鴉雀武士巾,胸垂花白長髯,身側放著一柄長形古劍。

第二個卻是一個團團臉,細眼睛,慈眉增袍的大和尚。

第三個身著月白長褂,但卻滿身打著補綻,顎下短須如戟,根根見肉,雖然衣著襤褸,但仍然不失那種震攝人心的威武之氣。

第四個頭戴方巾,身著青衫,黑髯垂胸,手搖折扇,是一中年文士。

江曉峰目光轉動,約略的打量了四人一眼,肅立篷帳一角。

常明卻一改那輕鬆、玩世的神情,恭恭敬敬的先對那滿身補綻,形貌威武的人行了一禮,叫了一聲師父,又對三個人躬身一個長揖,道:“見過三位伯伯叔叔。”

那身著無益大褂的老者,一揮手,道:“不用多禮了。

常明一欠身。道:“謝過伯父。”

那團臉,細眼睛的和尚,望了江曉峰一眼,笑道:“你這小要飯的帶了貴賓到此,怎不給我介紹一下呢?”

常明微微一笑,道:“這一位就是你們幾位老人家常常提起的江曉峰。”

江曉峰心中對這幾位當世武林中身份極為崇高的人物,趕忙一抱拳,道:“晚輩江曉峰,給四位老前輩見禮。”

那手執折扇的中年文士,點點頭笑道:“難得啊!江世兄這點年紀,竟然能身帶奇毒奔出藍府。視死亡如登仙界,這份豪氣,實叫人佩服動很。”

江曉峰道:“晚輩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說不上什麽豪氣。”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非真金,火必熔之”

一伸手中折扇,指著那第一個身側放著古劍的老者說道:“這位是天雷劍王清乾…”

江曉峰抱拳一禮,道:“王老前輩。”

天清乾頜首還禮,道:“不敢當。”

中年文士又指那圓臉細眼的和尚說道:“大名鼎鼎的笑麵佛天燈大師。”

折扇一轉,指著那短須如戟,滿身補綻的大漢道:“這位是鐵麵神丐李五行。”

李五行哈哈一笑,道:“老要飯的。”

天燈大師目光轉到那中年文土身上,笑道:“你自己呢?

怎不自我介紹一番?“

中年文士笑道:“小弟麽?名不見經傳,說了也是白說。”

天燈大師道:“你不好意思,我和尚替你說了吧”

目光轉到江曉峰的身上,接道:“別瞧他文文靜靜,如若講除惡務盡的手段,我們都輸他一籌,就算那老要飯的,也得甘拜下風…”

中年文士接道:“區區公孫成。”

天燈大師接道:“人稱生死判官,摘星手。”

公孫成微微一笑,道:“當年金蟬子老前輩,以金蟬步和飛劍劃法行道江湖時,武林中宵小斂跡,過了十幾年平安的歲月,如今江世兄承繼了金蟬老前輩的衣缽,再出江湖,但願能使魔氛平靖,重見武林太平年月。”

江曉峰歎息一聲,道:“晚輩雖然學得了金蟬步,但因未得先師指點,隻是粗枝大葉的學了一個梗概,其間精要之處,都未能學到。”

王清乾道:“令師隻有你一個傳人吧?”

江曉峰造:“晚輩機遇巧合,無意中找到了仙師隱身之地,學得了金蟬步法,和飛輸劍招。”

天燈大師道:“那時,金蟬子老前輩可是已不在隱息之地了麽?”

江曉峰道:“晚輩找到先師隱居之地時,先師已然不在,晚輩在那裏一住七年,始終未見先師回來一次。”

公孫成道:“江世見全憑毅力,摸索麵成絕技了?”

江曉峰道:“晚輩學藝七年,確未受人指點,不過,先師留字的注解甚詳,隻可惜晚輩才智有限,未能盡得仙師所學。”

王清乾道:“金蟬子老前輩,未留下其他物品麽?例如書信和日常使用之物。”

他問的雖然含蓄,但江曉峰已聽懂了王清乾弦外之音當下說道:“晚輩查點室中之物,對先師他去向,找出了一點蛛絲馬跡。”

天燈大師道:“金蟬子老前輩生死之謎,惑然武林甚夕。今日,當可從江施主日中,求得確實消息了。”

江曉峰道:“先師有個留簡,說明他去求證一事,五年之內,如是仍不歸來,那就是把室中之物,遺贈與先入其地的人,如若習他武功,就算他的傳人,晚輩見那留書,已是數十年之後了。”

公孫成道:“如若那金蟬子老前輩,還在世上,此刻已界百齡之人,但他一去數十年,不見蹤影,就事而論,似是已身登仙境了。”

王清乾道:“金蟬子老前輩生死之謎,今日總算找出了一點確實訊息,雖然未能全部明確。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公孫成輕輕歎息一聲,道:“江世兄由藍府中來,想必對藍府中事,有所知曉了,唉!

藍天義一生行俠,想不到垂暮之年,竟然忽生奇想,致使武林大局一夕大變……”

王清乾冷笑一聲,說道:“二十年前,我就瞧出他是假仁假義的人物,隻是,那時他俠名正著,兄弟之言,別人隻當作過耳邊風,還要取笑兄弟妒忌他,才造謠中傷,致養虎為患,才造成今日之局。”

李五行冷冷說道:“最使老要飯不明的就是無缺大師和玄真道長,兩人一向受我武林同道的敬仰,德高望重,想不到,這兩人竟然投人藍府,甘為藍天義所用,哼哼,老要飯的日後如見著兩人,非得問他們個明白不可。”

公孫成道:“李兄稍安勿躁,兄弟對此點心中一直有些懷疑,但卻始終無法求證,因為,那些參與壽筵之人,大都是已投人藍府,隻有江兄和方秀梅兩個人,未為藍天義所用,這中間,隻怕是大有內情…”

李五行道:“什麽內情,哼!人家江曉峰和方秀梅都能跑出來,難道那無缺大師和玄真道長,就不能跑出來。”

公孫成道:“如是那無缺大師,和玄真道長,脫身而出,此刻江湖上早已鬧得血雨腥風了”

李五行道:“為什麽?”

公孫成道:“那玄真道長,和無缺大師,是何等聲望人物,隻要他們振臂一呼,藍天義一生俠名,立刻將付於流水,必然會激迫他提早動手。不會再這樣多慮了。”

李五行略一沉吟道:“公孫兄說的倒也有理。”

公孫成笑道:“過獎,過獎。”

目光轉到江曉峰的身上,道:“江世兄,在下想請教一事。

江曉峰道:“老前輩隻管吩咐,在下知無不言。”

公孫成道:“藍天義壽筵之上,能使群豪頷服,想來必定是有其原因,江世兄身臨其境,目睹經過之情,如肯詳細說明,必是大有價值了。”

江曉峰沉思了一會,道:“當時,在下並未覺著什麽?如今想來,那藍天義早有準備的了。”

公孫成道:“該是一場精密無比的計劃,事先竟然未泄露出一點風聲。

江曉峰道:“唉!就在下觀察所得,就是進人藍府中人,在事前也無法瞧出一點蛛絲馬跡,直到事情發生,藍天義露出了猙獰麵自,大家才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公孫成道:“藍天義盛名正著時,突然退休,使兄弟覺得非常的奇怪,因此,兄弟早已派人暗中混入了藍府中去。”

江曉峰聽得心頭一震,暗道:這麽公孫成能在藍天義俠名正著之時,看出他日要為害江湖,而且還派人進人籃府中去,這人才智、謀略,可算得非同小可了。

但聞李五行道:“公孫兄早已派人混人藍府中了?”

公孫成道:“不錯!因此。兄弟對藍府中事,常能事先獲知個一鱗半爪,可惜的是兄弟選派之人,在藍府中職位甚低,不能參與府中機要大事;而且那位綜理府內大小事務的老管家遊福,又是一位精明異常的人物,兄弟為了不使這條線索中斷,故而要他盡量減少活動。”

天雷劍王清乾道:“公孫兄事前在這深草叢中,布置了這樣一個隱密的存身之地,也是得那位內應的報告了?”

公孫成微微一笑,道:“他混入藍府中數年之久,大概就是一件消息最為重要了。”

李五行道:“那莊院之中,究竟是放的什麽?”

公孫成道:“他隻告訴我,藍天義很秘密的在此設了一個別莊,莊中藏的何物,他未說清楚。”

語聲微微一頓,道:“三位沒有到此之前,兄很想到那莊院中去看過一次。但那莊院中防守極為森嚴,除了那片刻不斷的巡邏人之外,還有幾頭巨犬,兄弟深恐打草驚蛇,也不敢進人院中查看。”

江曉峰道:“晚輩倒是曾經混入那莊院中去過一次,但不幸運很快被人發現了,以致未查出個所以然來……”

他本想說方秀梅還混在其中,但想此事一旦泄漏,對那方秀梅安危影響太大,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但聞公孫成說道:“兄弟雖然沒有混過去。但莊院外百一棵大樹,使我查看一些蛛絲馬跡,雖然還無法斷言那莊院存放的何物?但已可決定那不是人…”

一直麵帶微笑的笑麵佛天燈大師,此刻卻突然一收笑容。

道:“不是人?那是什麽?”

公孫成道:“我看到的似是很多巨大的鐵籠,外麵用黑布罩著。”

李五行問道:“都是什麽東西?”

公孫成道:“因為距離過遠,兄弟兄能看到那鐵籠的形式,看上去很高大,如若那鐵籠關的野獸,也定然是很龐大之物了。”

李五行道:“難道是虎豹之類的猛獸不成?”

公孫成道:“這就很難揣測了,但就大體上言,應該不是虎豹才對,虎豹雖是凶猛,用來對付一般人,也還有用,如若用它用付武林高手,兄弟很想不出它能有什麽威力,就以李兄說吧!三百隻虎豹,也未必放在你心上。”

笑麵佛天燈大師道:“咱們如此想,那麽藍天義必然也早已想到了。”

公孫成道:“不錯,以藍天義的才智,決不會用虎豹來對付咱門了。”

李五行道:“這中間有些可疑之處,近日必得去查看一下才成。”

江曉峰道:“就在下所知,此刻是去不得了。”李五行道:“為什麽?”

江曉峰道:“因為鎮江藍府中的精銳,都已經到了此地,據說那藍天義也將於今日到此。”

公孫成沉吟了一陣,道:“江世兄,可是憑仗金蟬步突圍而出的麽?”

江曉峰道:“說來慚愧的很,晚輩這次得脫凶險,並非是憑位武功闖出。”

公孫成道:“個中詳細內情,江世兄可否見告?”

江曉峰道:“我被人還了一條命,脫圍而出。”

李五行、天燈大師、玉清乾、公孫成,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閱曆豐富,但也從未聽過還命之舉。都不禁為之一怔。“公孫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什麽人還了江世兄一條命?“江曉峰道:“玉燕子藍家風數月之前,在下在金陵,無意中救了她一次,這一次在下被藍福率人圍困,堵於那住院大廳之中,藍家鳳堅持還我一命,叱退藍福,放走了在下。”

李五行道:“玉燕子豔美之名,在下是早有耳聞,想不到這丫頭,竟然還是一位恩怨分明之人。”

公孫成兩道目光盯注在江曉峰臉上瞧了一陣,道:“藍天義幸好是晚了一步,如果藍天義早到,玉燕子縱有還命之心,也是無能為力。”

李五行目光突然轉到常明的臉上,道:“你出去了一天,是否深到一點消息?”

常明道:“弟子和藍家鳳照了麵,半兄烤熟的野兔,賣了她一萬兩銀子。”

天燈大師笑道:“好買賣啊!比我和尚化緣還利大,人家說什麽師父教什麽徒弟,看起來,這話有商榷,老要飯的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從來不走偏鋒,你小要飯的卻是什麽鬼花樣都能耍得出來,像公孫教出來的一般。”

公孫成道:“你和尚不用高抬身價,照兄弟的看法,小要飯的倒是和你有很多相似之處。”

天燈大師微微一笑,道:“青出於藍,我和尚是望塵莫及,我走了大半輩子江湖,一本十利、倒做過兩票,半兄野兔能賣一萬兩銀子,卻是從未聽過。”

公孫成道:“錢到手,飯人口,我不信那藍家風會隨身帶有一萬兩銀子。”

常明道:“這個自是不會。”

天燈大師接道:“怎麽?是欠帳?”。

常明笑道:“小要飯的如是要人欠了帳,還配學你老人家的降魔十二掌麽?”

天燈大師怔了一怔,道:“我幾時說過傳你降魔十二掌了?”

常明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如是真的沒有說,那就算小要飯記錯了。”

李五行冷哼一聲,接道:“常明,你越來越膽大了。”

天燈大師搖頭說道:“老要飯的,沒有的事,我和尚跟你是朋友,跟小要飯的也是朋友,咱們各交各的……”

目光轉到常明身上了,接道:“你和尚師怕這降魔十二掌,早晚要傳給你,不過,你小子此時的功力,還無法把降魔十二掌的威力,完全的發揮出來,想學我的壓箱底的本領,沒有別的法子,兄有用求進一途,到時候,你不學也不成。現在,我倒要聽聽你騙那藍家鳳銀子的事。”

常明道:“藍家鳳確然不可能隨身帶上一萬兩銀子,但藍家富可故國,她身上的珠寶,決不止萬兩銀子之數,要飯的一狠心,要了她一件抵押品,假如我沒有看走了眼,這東西大約可值它個三五萬兩銀子。

天燈大師道:“什麽東西?”

常明深手從懷中取出一個指環,笑道:“就是這枚指環。”

公孫成道:“給我瞧瞧”

話未說完,突聞蓬然一聲輕震,傳了過來,似是有一物倒摔在地上,公孫成霍然站起身子,常明也收超了墨石指環,一側身,閃出篷帳。

王清乾伸手抓起古劍,緩緩站起了身子。李五行、天燈大師,也隨著站了起來。

江曉峰也長長籲一口氣,蓄勢對敵。

一時間,蓬帳中呈現出一片緊張。

隻聽一陣步履之聲,常明扶著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緩步行了進來。

公孫成前行一步,迎了上去,伸手扶著那老人,低聲說道:“閔兄。”

那老者一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低聲說道:“老朽能再見諸位之麵,死也瞑目九泉了。”

公孫成道:“閔兄,你先坐息一下,緩一口氣,不用多說話。”

那老者搖搖頭,道:“我不成了,我要撐著這一口氣,把話說完。”

王清乾作出右手,抵在那老者背心之上,低聲說道:“閔兄,以你精純的內功,大約還不致非死不可,我肋你一臂之力,快些運氣調息,有話以後再說。”

天燈大師探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瓷瓶,倒出了一粒丹丸,,道:“吃下和尚這粒丸藥。”

那老者搖搖頭,道:“諸位的盛情,老朽心領了,但我知道不成了,藍福一拳震傷了我的內腑,不用糟蹋靈丹了,讓我把話說兀。

公孫成凝目望去,隻見那老人臉色一片慘白,已然不見一點血色,知曉他受傷確然很重,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王兄,不用費心了,閔兄之傷,恐非人力所能挽救,咱們聽他把話說完,再盡心力救他。”

李五行道:“你知他傷的很重,此刻動手救治,還未必能夠救活,要他說完話,如何還會有救?”

公孫成道:“如若咱們無法救活閡兄,又未讓他說出胸中之秘,閩兄這條命豈不是白白丟了麽?那當是要含恨九泉了。”

隻見老人一張嘴,又吐出一大口鮮血,血中帶四五塊黃豆大小的紫色血塊,顯是震碎了的內髒。

這時,不但公孫成,連天燈大師、王清乾、李五行等也瞧出來人確已是到了傷重難醫之境。

王清乾內力暗發,一股熱流,攻入了受傷的內腑,帶動行血,也催起將要停息的心髒,重行跳動。原來,那老者吐出第二口鮮血之後,那保心護命的一口元氣,也隨著散去,人已暈了過去。王清乾以本身內功,逼出的真氣,使他由暈迷複蘇過來。

兄見那受傷老者緩緩睜開眼睛,長長籲了一口氣,道:“我進入那座莊院中……”

一陣急速咳嗽,打斷了他未完之言。

公孫成低聲說道:“閔兄,慢些說,我們會很用心的聽。”

那受傷老人長長籲一口氣,道:“那莊院中,放了很多大鐵籠、籠子裏都是一些人猿,?

公孫成接道:“那些人猿怎樣?”

受傷老人道:“人猿、人猿”又是一口鮮血湧出,閉目而逝。

玉清乾暗運內功,一股強大的真氣,攻入那老人內腑。

但枯油之燈,已難再燃,玉清乾強大的內力,也隻能見那老人前胸微微起伏兩次,卻無法快他再啟口說話了。

王清乾黯然歎息一聲,道:“他傷的太重了。”

緩緩收回按在那老人背上的手掌。

公孫成道:“他內腑已為內家掌力震碎,縱然是華陀重生,扁鵲還魂,也無法救活他了。”

天燈大師歎道:“如若他到此之後,咱們不慌著救他,讓他開始述說經過,也許他能夠把想說的話一口氣說完。”

李五行道:“事已至此,後悔無益,倒是那藍天義在莊院之中,養了人猿,不知是何用心?”

天燈大師道:“人猿應該是獸類中最聰明的一種動物了,藍天義養了一大群人猿,其中必有它重要的作用。”

公孫成沉吟了一陣,道:“大師常年行腳於深山大澤之中,對人猿之類,比我等了解較多,就大師所知,那人猿是否可以學習武功?”

天燈大師道:“和尚西行昆侖時,曾經見過昆侖派一位碩果僅存的老前輩多星子,那多星子年高德功,已不再問派中事務,獨居於昆侖山一座絕峰之頂,養了兩頭人猿為伴,貧僧親眼看它們生擒虎豹,除了天生的過人臂力之外,”出手隱隱中,似是含有武功招術。“公孫成道:“大師之意,是說那人猿,亦可能習武功了?”

天燈大師道:“正是此意。”

李五行道:“人猿再狠,也難和人的才智相較,就算它們能習武功,也難學得深奧之學。”

公孫成道:“正因它們不像人這等狡猾才智,所以,它們不能學武功則罷,如是一旦能學武功,其藝必專。”

李五行道:“我不信人猿能強過人類。”

公孫成道:“李兄之言,也許有理,但就小弟所見,那人猿有兩大優點,決非人類能及。”

李五行道:“請教公孫見了。”

公孫成道:“一是它的天賦臂力,和跳躍飛縱之能,二是它的忠實,可寄予完全的信任。”

李五行道:“公孫兄高見不錯,不過,人猿究竟非人,就算它能學成武功,也無法和人抗拒啊!”

公孫成略一沉吟,道:“這並非太難的事,他們有過很長時間,在這些時間,足可以研究成一種手勢或語言,指揮那人猿的舉動,一個狡猾陰沉的人,可以指揮數頭甚至十頭以上的人猿。”

王清乾仰起臉來,長籲一口氣,道:“藍天義大深沉了,他一麵博取俠名,以獲武林同道的敬仰,一麵卻暗中準備,訓練出很多高級的劍手,直等他一切準備妥當,才選定六十大壽動手,一舉之間,又把江南道上的武林高手,收為己用,唉!算算他這些準備,怕不要二十年麽?他在四十歲壯年之時,已經有這份野心了。”

李五行道:“經幾位這麽一說,老要飯的也覺得事態有些嚴重了,趁他發動之初,一切尚未完全就緒,咱們幾個,先給他攪一陣如何?”

公孫成搖搖頭,道:“金頂丹書和天魔令害了他,也害了整個武林,他如不得到這武林中正邪兩大寶典,量他也不敢妄存霸吞江湖之心。”

李五行道:“公孫兄,這都是已成之事,目下最重要的是咱們應該如何對付那藍天義,如果,隻談過去,咱們談上個三五年,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來,”

天燈大師道:“你老要飯的急什麽?公孫見智略用謀,不但我和尚甘拜下風,就是你老要飯的也是望塵莫及,他如是想不出法子,你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名堂來。”

李五行道:“說的是啊!但老要飯覺著盡談過去的事,於目下大局無補。”

公孫成苦笑一下,道:“前些時,兄弟邀請諸位至此相聚,原想借仗幾位之力,進人那莊院中,查看一個明白,如是機緣湊巧,一舉間把它毀去。”

李五行接道:“好啊,亡羊補牢,時猶未晚,咱們立即趕去,閉它個天翻地覆。”

公孫成道:“現在,這法子行不通了。”

李正行道:“為什麽?”

公孫成道:“因為過去,兄弟對藍府中的真實情形,並不了解,此刻,聽得這位江世兄一番話,兄弟深感慚愧……”

王清乾道:“你慚愧什麽?”

公孫成道:“我把藍府中的實力,估計的太低了。”

李五行冷冷接道:“但現在,你也不能把他們估計的大高,你如是心中害怕,老要飯的願帶著小要飯的進人莊院一行,我不信,藍天義那些屬下,個個都是三頭六臂的人物。”

公孫成心知李五行特殊性躁急,一言不對,說不定真的會帶常明,趕往那莊院中去,必得先設法按下他心中怒火才成。“

心中信心轉,也冷冷說道:“李兄,這個,閔兄比你的身手如何?”

李五行微微一怔,道:“可和老要飯的拚上百招不敗。”

公孫成道:“你能震碎他內腑,讓他吐血而死麽?”

李五行道:“這個,老要飯的恐怕是很難辦到。”

公孫成道:“玄真道長、無缺大師、和乾坤二怪,比你老要飯的如何?”

李五行道:“乾坤和老要飯的可在伯仲之中,無缺、立象也許比老要飯的強些。”

公孫成道:“這就是了,閡兄被藍福一掌震碎內髒而死,玄真、無缺和乾坤二怪都未離開藍府,如是這位江世兄說的不錯,他們已然為藍天義所收用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李兄別忘了,那藍福隻不過是藍天義一個老仆,藍天義的武功,也許強過他數十百倍不止。”

李五行似是已被公孫成說服,輕輕咳了一聲,道:“若老要飯的就算不行,但還有王兄、天燈和尚,和你公孫兄啊!我不信,咱們幾個人合在一起,還無法和他們大幹一場。”

公孫成道:“不錯,咱們幾個人,都算是江湖上小有名望的人物,但咱們至多和無缺、玄真、乾坤二怪打個半斤八兩,說不定還輸人一籌,如若對方再加上幾個人,咱們是非敗不可,要是咱們去拚命,撈一個夠本,撈兩個賺一個,倒是不妨一試,但如咱們想挽救武林大劫,那就不能冒昧從事了。”

李五行一腔火爆之氣,似是完全泄去,幹咳兩聲,道:“公孫兄的意思呢?”

公孫成道:“兄弟邀請諸位到此之時,實是存著先毀去他這座莊院,再作打算,但此刻形勢不同,這法子是不能用了,不論諸位的感覺如何,咱們幾個人,已無法擔起這個擔子了。”

天燈大師道:“你心眼最多,目下既不宜硬拚,應該想想別的法子啊!”

公孫成道:“兄弟覺著,目下第一件大事,應是把目下江湖大變,傳播於江湖上去……”

玉清乾接道:“既非我們幾人之能,能挽救這次大劫,隻有結合武林同道,共謀抗拒大計了,首先要武林中有所覺醒,藍天義縱然有所行動,也不去那樣得心應手了。”

公孫成道:“困難的是,藍天義俠名太盛,大江南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時間說他要造劫江湖,隻怕是很難使人接受。”

李正行道:“這麽說來,咱們說出去也無人相信,那豈不是白說了麽!”

公孫成道:“但說了總比不說強些,至少可以使人提高警覺之心…”

目光一掃天燈大師,玉清乾、李五行等,接道:“所以,還要三位分頭奔走一陣。”

天燈大師道:“怎麽一個奔走之法?”

公孫成道:“勞三位分到各大門派,說動各派掌門,攜手合作,共同對付那藍天義。”

玉清乾道:“此事隻怕有些不易。”

公孫成道:“我知道,但諸位一定要辛苦這一趟,除了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之外,各位還要設法說服各方雄主……”

目光一掠江曉峰,接道:“這位江世兄,告訴了咱們很多的內情,已夠諸位用以勸說他們了。”

天燈大師道:“我們都有了去處,你呢?”

公孫成道:“兄弟自然是也不能閉著,我要設法找一個人。”

天燈大師道:“找什麽人?”公孫成道:“神算子王修,那藍天義不但在武功上已經登峰造極,就是在智謀上,兄弟覺著也難以和他抗衡……”

玉清乾歎息一聲,道:“四年前,兄弟在黃鶴樓上,遇到神算子王修一次,那時,他就告訴過我一句話……’”

李五行道:“他說了什麽?”

玉清乾道:“他說江湖上五年之內必有大變,當時,江湖上一片和平氣象,兄弟也未把此話放在心下,想不到竟被他不幸言中了。”

公孫成道:“他既然早知道了,決然不會不管,兄弟相信,他也在暗中追查此事了。”

李五行伸手抓抓一頭蓬發,道:“難道咱們就這樣一聚而散麽?”

公孫成道:“李兄有何打算?”

李五行道:“老要飯的意思是,咱們既然聚在一處了,多少也該給藍天義一點顏色看看。”

公孫成道:“這個兄弟自有打算,不過,要你李兄幫忙李五行接道:”成!你老弟吩咐,水裏水中去,火裏火中行。“

公孫成淡淡一笑,道:“兄弟之意,是想留下你老要飯的徒弟,給我幫忙。”

李五行呆了一呆,道:“留下常明。”

公孫成道:“不錯。”

李五行道:“天雷劍王兄,在武林中聲譽極高,大江南北,各門各派,對他敬重異常,一言九鼎,天燈和尚,行腳苦修,武林中人人知曉,說起話來,自有分量,老要飯的素少和人往還,人微言輕,說了也是白說。”

公孫成道:“有一大幫派,非要李兄親自趕往一行不可。”

李五行道:“說說看,老要飯的還有這點分量麽?”

公孫成道:“就兄弟所知,丐幫中有兩位長老,和李昆交非泛泛,那兩位長老,又是丐幫幫主素來敬重之人,對丐幫幫主有著很大的左右力量……”

李五行冷冷說道:“你似是對我老要飯的查得很清楚啊!”

公孫成道:“為了武林大局,希望李兄能忍耐點小氣。”

李五行沉吟了一陣,道:“好吧,”老要飯的試試看。“回顧了常明一眼,接道:“跟著你公孫叔叔,自會有你的好處,但你要好好的幹。”

常明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一禮,道:“弟子謹記教言。”

李五行臉色一片嚴肅,緩緩說道:“公孫成,如是老要飯的有了什麽不行,我這個小要飯的徒弟,就算交給你了。”

公孫成道:“在下相信李兄必可說服丐幫,使他重行插手江湖中事。

江曉峰在一側聽得十分奇怪,暗道:這李五行師徒,衣著襤褸,頗似丐幫弟子,但聽他口氣,卻似是和丐幫還有著一番恩怨。“

那李五行一向生性躁急,說走就走,一抱拳,道:“王兄,和尚,閔見後事,幾位照顧吧!老要飯的先走一步了。”

話落口,人已穿出了軟簾,縱身而去,消失於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