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九套新衣裏頭還包括了一套七件的衣服,那套衣服是仿照官服做的,這也是北宋的風俗習慣之一———張祖雖然隻是一介布衣並沒有做過官,但一般大戶人家的男人死了,家境殷實的人家都會買一套仿官服來給死者穿,這樣也能讓在地下的祖宗有顏麵。

杜氏給死去的夫君穿“官服”時哭得十分傷心,每給張祖穿上一件衣服,她便要拿起帕子抹半天眼淚,而杜氏一哭、陪著她給張祖穿衣服的眾人也跟著掉眼淚,於是這穿衣的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待衣服穿好了杜氏又撲在張祖身上哭了半天,眾人勸了她許久她才起身,讓仵作將張祖抱起來放到了吉祥板(停屍版)上,隨後仵作在陰陽先生的指引下,將吉祥板移到了靈堂裏。

此時正值盛夏、天氣十分炎熱,出殯可謂是迫在眉睫,但張光這次出遊遊得有些遠,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及時趕回來,讓主持著家裏大局的尤氏日夜發愁———這大熱天的,張祖的遺體哪經得住放?要是發酸、發臭那可怎麽辦?

後來還是年紀大、比較有經驗的劉嬸給尤氏出了個主意:“夫人,我聽說城裏那些有錢人家,年年冬天都會在地窖裏存些冰,來年夏天好用來消暑!不如我們上城裏尋一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能買幾塊冰回來,擱在靈堂四角降一降熱氣。”

雖然尤氏不覺得放幾塊冰就能讓張祖的遺體不發臭,但她一時也想不出別的什麽更好的法子來,加上張老爺子早就發了話,說必須等張光這個兄長趕回來、張祖才能大殮,於是尤氏最終隻能采納了劉嬸的提議,立時開了錢匣子讓劉嬸拿著銀錢、帶上幾個長工上城裏去買冰。

這泉州城裏還真有人做“冬季囤冰、夏季用來換錢”這種買賣,因此劉嬸很快就花兩吊錢買了兩箱子冰,由那幾個長工抬著回了張家。

冰一買回來,尤氏馬上命禾花在靈堂四個角落都擱上銅盆,隨即讓長工把裝了冰的箱子抬了進來,分別倒在四個銅盆裏,靈堂裏立時就涼快了許多。這兩箱子冰算是解了尤氏的燃眉之急,令她安下心來,每日守在靈堂、隻等張光歸家。

且說張光本是邀了好友一路北上遊山玩水,想著反正再過不久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便要開考了,便打算索性北上到東京便住下來,一直住到參加完科舉再踏上歸途。不料張光才剛剛踏上前往東京的途中,便接到兩位弟弟遇難的噩耗……

張光得到消息後大驚失色,就地換上麻布孝衣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回家中,一到家就撲倒在張宗和張宗的靈前嚎啕大哭,哭兩位弟弟怎麽比他這個大哥先走了一步,尤其是張祖才二十來歲且剛剛成親沒幾年。

而張光歸來後,喪事也總算可以開辦了,尤氏很快就請陰陽先生選了個宜出殯的吉日,緊接著便是大斂、下葬、款待前來吊喪的親朋好友,七天後再接著做頭七……一連忙了十來天,張宗和張祖兩兄弟的喪事才得以辦妥當。

但這喪事雖然辦妥當了,家裏那悲傷的氣氛卻一直沒有散去———張老爺子一連沒了兩個兒子,這沉重的打擊讓他一直臥床不起、連送兒子的棺木出門都要認攙扶著;王氏和杜氏則是整日裏什麽都不做、隻呆呆的坐在屋裏哭,似乎多哭幾回她們的夫君就能回來般。

家裏那凝重的氣氛讓妙兒幾兄妹都自覺的比平時乖了許多,每天都不吵不鬧、隻乖乖的做自己該做的事,讓尤氏能夠把精力放在安撫兩位弟妹、以及照顧公爹上。

但張家此次出事帶來的後患,並沒有因張宗和張祖的去世而消除,而一些不可避免的後患,也讓張家辦完喪事還不到一個月、就迎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這一日妙兒正和張大郎、張三郎一起在院子裏練大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嚷嚷聲,緊接著妙兒便聽到自家的大門被人粗魯的拍得“啪啪啪”直響。那刺耳的響聲讓妙兒兄妹三人一起回頭看去,發現自家大門外不知何時堵了一群人,領頭的幾個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也正是他們在用力的拍打張家大門。

張大郎見來者似乎有些不善,當下便往前邁了一步、把妙兒和張三郎擋在了身後,並且挺直身板、不亢不卑的問了句:“你們到我家來有什麽事?”

一個滿臉都蓄著絡腮胡、穿著土黃色長衫的中年漢子聞言,下意識的住了手、把張大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見他隻不過是個十歲上下的孩子,當下就不耐煩的衝他甩了甩手:“我們要找你們家能夠當家作主的人,你一小屁孩什麽都不懂,一邊玩去別多問!”

黃衫漢子說著頓了頓,才口氣不善的補了句:“去!把你家大人給我叫出來!”

張大郎知道堵在門口的那群人不是他能應付的,於是他馬上機智的拉著妙兒和張三郎悄悄往後退去,退了幾步後張大郎趕忙叮囑妙兒他們趕緊回屋裏躲好,自個兒則急忙忙的去請張光和張耀,而那夥人則繼續堵在門前等張大郎把人叫來。

張大郎進屋後,見不僅張光和張耀在,尤氏和馬氏也都在,於是趕忙簡單的把外麵的情形說了下:“爹、娘、三叔、三嬸娘,外頭突然來了一群眼生的人,他們說話的口氣很不好,其中一個還讓我把家裏能夠當家作主的人叫出去。”

張光等人聞言一臉疑惑的對視了一眼,隨後張耀主動提議道:“大哥、大嫂,我和你們一起出瞧瞧,看那些人究竟想幹什麽。”

張光聞言衝張耀點了點頭,隨後張光夫婦和張耀夫婦便一起迎了出來。

因張大郎說來的人有不少、且似乎還不懷好意,尤氏事先就多留了個心眼、讓劉嬸悄悄的從後門繞出去,把自家的幾個長工一並叫到前院來充充場麵,免得因人少讓那些突然上門的人給欺了去。

而在門前候著的黃衫漢子一見出來幾個大人了,當下就扯開嗓門、搶先嚷嚷了句:“你們幾個,誰能替張家做主?”

張光雖然被那滿臉絡腮胡的黃衫漢子唬得有些生怯,但眼下張老爺子臥病在床、張家能夠做主的人自然隻有他了,因此他隻得硬著頭皮往前站了一步,強自鎮定的說道:“在下乃是家裏的長兄,眼下家父臥病在床、家裏一些小事在下也算是能做得了主……敢問幾位兄台突然登門拜訪,所為何事?”

黃衫漢子一見張光說起話來文縐縐的,臉上馬上多了幾分不耐煩:“小爺我可沒那份閑心同你慢慢的說那些文縐縐的酸話!我就直截了當的把我們兄弟幾個上你家來的目的直說了吧———我們兄弟幾個是來討銀子的!你們張家給不給銀子,趕緊給個說法!”

張光因對方的粗魯而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且他也沒意識到以他那清高秀才的方式、是無法和這些粗魯山夫進行溝通的,隻見張光雖然眉宇間多了一絲厭惡,但說出來的話卻依舊是文縐縐:“銀子?幾位兄台的話在下有些不明白……”

“敢問幾位兄弟為何要上我張家來討銀子?可是我張家有人欠了諸位銀子?哪位欠下的銀錢,請兄台指名道姓的說出來,也好讓我向他查問清楚。若真是在下家人欠了諸位銀兩不還,我定會讓他給諸位賠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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