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大人似乎沒覺察到妙兒和徐四郎之間的暗流洶湧,隻見尤氏突然高聲喊了句:“攪盆嘍!”喊完尤氏就從頭上拔下了一支赤金的釵子,放到盆裏飛快的攪動了幾下盆水,算是按照規矩替妙兒攪過盆了。

一旁的親朋好友見攪過盆了,便各自掏出一早準備好的物事———或往水裏撒銅板子兒,或扔對小鐲子、小鎖片兒什麽的,此舉謂之“添盆”,妙兒看了覺得同洗三那會兒差不多,就差一個接生姥姥在一旁念洗三詞兒而已。

那徐四郎見妙兒不再瞪他、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添盆上,頓時心裏一動、立時拽了掛在腰間的那塊玉佩,瞅準了後便往妙兒的身上扔去。這徐四郎也不知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那扔玉佩的力道似乎扔得有些過重,妙兒被砸了後立馬覺得小身板兒有點痛,一抬眼便又正好捕捉到徐四郎眼底閃過的戲弄神色。

這妙兒先前就已被徐家兄弟評論得一無是處,後又被徐四郎一連欺負了兩次,可偏偏她還因人小而反擊不得,隻能白白的被欺負了去。於是妙兒心裏不免覺得萬分委屈和窩囊,再一想自己本是個好好的大姑娘,竟被一部山寨手機給送到了這個鬼地方來當嬰兒,還要被明明比她小很多的小屁孩欺負……

想著、想著妙兒頓時悲從心來,覺得人生因為一次穿越而變得十分黑暗,當下也就顧不上配合周圍那片喜慶的氣氛了,嘴一扁就扯開嗓子嚎啕大哭,似乎隻有用這樣的方式、妙兒才能把心裏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般……

妙兒一哭,立馬就有幾個婦人爭先恐後的湧了過來,妙兒還以為她們是打算衝過來安撫她,心裏也覺得好受了一些。哪知那幾個婦人衝到妙兒跟前後,不但沒想法子安撫妙兒讓她別哭,還爭先恐後的搶撈浮在妙兒身邊的果子吃!

這突然出現的意外情況先是讓妙兒一愣、忘記了哭,隨後妙兒首先想到的是———她們怎麽爭著吃泡在洗澡水裏的果子啊?那多髒啊!

妙兒因對那幾個婦人的舉動很是好奇,因此也就順勢收住了眼淚、好奇的觀察起她們來,很快妙兒就發現她們搶食果子是有講究的———隻挑那立著浮在水上的紅棗吃,別的果子她們看都不看一眼。

就在妙兒倍感不解時,正巧聽到一旁幾位老婆子在閑聊:“看那幾個媳婦子搶著撈紅棗吃的架勢,定是想生小子想瘋了!”

“可不就是這樣!你看看那搶在最前頭的李家媳婦兒,聽說她嫁到李家都快兩年了,肚皮硬是一點消息都沒!也難怪她要爭著搶洗兒盆裏那立著的紅棗吃了,指不定吃了那紅棗,她還真能生出幾個小子來!”

妙兒聽了兩個老婆子的八卦後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個兒洗澡水泡過的紅棗,若是立著浮在水裏,婦人搶到手吃了就有生小子的征兆!

就在妙兒被宋人這有趣的風俗驚得目瞪口呆時,先前被搶紅棗的婦人擠在外圍的尤氏已急忙忙的擠到了妙兒麵前,一邊伸手把妙兒抱了起來,一邊滿臉焦急的對身邊的劉嬸說道:“妙兒怎麽哭了?可是這水變涼了?禾花這個死丫頭,我不是讓她把水燒熱一些嗎?還是是被那幾個搶紅棗的媳婦子給嚇壞了?那幾個媳婦子也真是的,心急成那樣……”

一旁的劉嬸先是手腳麻利的替妙兒把身子擦幹,隨後再替她裹上了幹淨的包被,做完這些後才低聲提醒了尤氏一句:“夫人,還是趕緊請高老太給四娘鉸頭吧,過了這時辰可就不吉利了!大家夥兒也都還等著看鉸頭呢!”

劉嬸微微將“不吉利”三個字咬得重了一些,尤氏一聽立馬就反應過來,記起這嬰孩滿月“洗兒”和出生三天“洗三”不同———嬰孩在洗三時大哭一般被稱之為“響盆”、是件吉利的事兒;但嬰孩滿月洗兒時講究的卻是不哭不鬧、以示將來會順順利利,因此若是洗兒中途孩童哭鬧了,一般會被視做不吉利。

也正是因為如此、劉嬸才會急忙忙的提醒尤氏鉸頭,讓她別在妙兒先前大哭一事上打轉,免得大家夥兒都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日後妙兒的名聲也會不好,指不定還會被當做不祥之人……

尤氏可不想妙兒背上什麽不好的名聲,因此劉嬸一提醒、她馬上就心領神會的打住到嘴邊的話,一麵讓劉嬸把村裏福壽雙全的老人、高老太請過來,一麵讓禾花趕緊把鉸頭需要的物事一一取出來,好趁著大家夥兒還在談論誰搶到最多紅棗的功夫,把妙兒的胎發給鉸了。

這一回妙兒倒是沒對鉸頭感到好奇,因為前世她也讓奶奶親自剪落過胎發,心知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紀那個嶄新的時代,中國各地也還都保留著在嬰孩滿月時、替嬰兒剪落胎發的習俗。

人們之所以會這樣做,乃是信俗嬰孩的胎發來自母體、帶有“血汙”,若未剪落就抱至廳堂,其“穢氣”將會觸犯祖靈、灶神及其他神明,會對嬰孩不利。大人們都希望嬰孩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長大,因此都會在嬰孩做滿月時替他們剪落胎發、剔除穢氣。

不過妙兒很快就發現宋人鉸頭要比現代人講究多了,不但動手鉸頭的高老太是位福壽雙全的老人,且尤氏還特意讓禾花在一旁擺了幾棵蔥和一麵鏡子,以那兩件物事寓意妙兒剪落胎發後會更加聰明。

待到真正動手鉸頭時,那高老太還取了個煮熟去殼的熱雞蛋,煞有介事的在妙兒頭上滾轉了一圈,滾完才取了一邊嶄新的剪子剪去妙兒的胎發,嘴裏似乎還念著一套鉸頭專用的詞兒。

隨後妙兒見尤氏給那高老太的謝禮也是一點都不敢馬虎———除了封了一封大大的紅包給她外,尤氏還送了一籃子的紅蛋、線麵、酥餅並一塊上好的布料。

讓妙兒感到新奇的是,那剪下來的胎發竟被尤氏小心翼翼的一分為二,一份裝在一個小巧的錦囊裏、懸掛在妙兒睡的小**;一份則用紅布包好,縫在妙兒平時用的小枕頭裏。

隨後尤氏先抱著妙兒遍謝坐客,隨後又將妙兒抱到別人家裏走了一遭,此舉謂之“移窠”,都是宋人洗兒時必須一一照做的一些規矩。

總之宋人鉸頭的規矩一點都不少、也絲毫都沒有馬虎,待全套規矩都做足了,妙兒才得以被抱回屋裏。

隨後尤氏便忙著招呼親朋好友入戲吃滿月酒,但尤氏自個兒卻是沒得入席一起吃,隻見她招呼親朋好友入席後,便帶著劉嬸、禾花又忙了起來,忙著按照風俗習慣給親鄰分送紅蛋、紅團、紅龜糕等物事。一直折騰到傍晚尤氏才得了閑,聚在張家的人也才陸陸續續的散去。

這尤氏忙完後自是第一時間進屋看妙兒,見妙兒正閉著小眼沉睡,才微微的鬆了口氣,隨即衝一旁的劉嬸說道:“妙兒剛剛被放到盆裏時都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哭了?莫不是真的衝撞了什麽不幹淨的物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吉利的事?”

劉嬸雖然也是個迷信的人、覺得妙兒洗兒時突然大哭有些不吉利,但她卻知道這時不好實話實說讓尤氏更加擔心,於是她想了想便委婉的說了句:“也可能是被那幾個媳婦子給嚇哭的,夫人你別擔心,四娘是個有福氣的人,一定不會遇上什麽不吉利的事,一定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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