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質問2

洛雪以極慢的速度轉過身子,走到阿善身邊,緩緩開口,“阿善,王府的景美,還是皇宮的景美?”

晨瑤似笑非笑的彎起雙目,王府的女主人終於開口了,即將來臨的是什麽呢?“對啊,究竟在阿善姑娘的心目中哪裏最美?”

兩個人的問話似千斤重的巨石,壓的阿善喘息不得,她隱忍著微垂下頭,內心在掙紮,良久,才說道:“各具特色。阿善無心賞花,阿善是王爺請來為王妃醫病的,不懂兩位夫人想問什麽。”

“妹妹,你可聽清了?阿善姑娘的話的意思很明白了吧?”洛雪有意為阿善解圍,她不懂為何對阿善總有一種特別的情愫,也許早在上一世她們是舊相識。玉姨也曾私下裏說過,說不定阿善就是走失多年的裳兒,可洛雪清楚阿善和裳兒相距甚遠。

晨瑤沒有因為洛雪的話而停下,“姐姐,你是在自欺欺人,還是在怨我杞人憂天?”她站起身子走到阿善身旁,“滿園的花中,不知阿善最愛的是什麽花?”

在阿善心中最愛的是一種叫不出姓名的小黃花,開在山野間,混在草叢裏,一簇一簇的,渺小且生命頑強。她直視著晨瑤,腦子裏迸出洵陽披風上那枝白梅,“阿善喜歡白色的梅花。可惜眼下已經過了白梅盛開的時節。”

白色的梅花?洛雪心頭一緊,原本幹涸的心田溫潤起來,可流出的卻是殷紅的血。曾經有個溫和的男子在耳邊說獨愛梅花,潔白的梅花高傲芬芳,像是美人低頭淺笑,嬌羞中是自信的寧靜。她還記得男子說這話的情景,還記得男子的氣息把自己耳朵弄得癢癢的感覺。

“我倒是想起來王府裏有一處庭院裏種滿了梅樹……”晨瑤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洛雪打斷。

“誰都別想打那片梅樹的主意!”洛雪的語氣堅決,晨瑤口中的種滿梅樹的庭院肯定是頌梅軒。那處庭院,在硯書離開之後,便閑置下來。閑暇時,她總會去為梅樹鬆鬆土,剪剪枝,也總會在那裏遇見洵陽。遇見時,多半是相對無言的尷尬。

“姐姐,瞧你說翻臉就翻臉,我就是隨口一說,那院子閑置那麽久了,不給喜歡的人住多可惜啊。”晨瑤不懂得梅樹對洛雪的含義,她隻知道洛雪獨愛梅,洛雪愛的東西,她便要不顧一切的把之摧毀,誰叫洵陽的心毫無保留的放在了洛雪身上呢?不過,這種毫無保留的愛也不會太長久了,阿善就是最好的證明。

洛雪不允許別人動硯書的庭院,更不允許別人動那院子裏的梅樹。她警覺的道:“妹妹垂涎那院子可是還有其他想法?這王府裏,我還是後院當家的吧?”說完,她便邁開步子,甩袖離去。

晨瑤定在當場,明明已經輸了氣勢,卻還在硬裝,道:“她走得這麽急,是不是在逃避啊?”說完,應聲笑了笑,“太陽出來了,繪兒,我們回去吧。”繪兒是管家新為她調來的丫鬟,是那種就算被打死也不敢頂一句嘴的溫順性子。

一場鬧劇般的賞花落下了帷幕,阿善無力的閉上了眼睛,然而屬於她的鬧劇還沒有停止,她知道在不遠處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看。那是一雙如星般明亮的眼。“是王妃邀你來花園裏撫琴的?”

石然的琴從始至終都未彈奏,他站起身子,朝著阿善走去,“恩,今天王妃心情好,說想在花園裏走走。要我拿上琴,去花園裏找她。”

“大好的心情被破壞,肯定不舒服。”阿善望著枝椏上的花,想象著嬌俏的白色梅花掛滿枝頭的樣子,“梅花當真很美嗎?我隻是在書畫裏看見過。”

石然不敢相信的看著阿善,阿善長在雲南,怎麽會見過梅花呢?梅花是洛雪的獨愛,她硬是把沒有見過的梅花說成是自己的最喜歡的花,難道是一種暗示?“美不美要因人而異,假若和你有緣,就算是小野花也是你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影,假若和你無緣,就算是姹紫嫣紅華麗非常,也不能受到你的重視。”

“石頭,你的話倒是叫我想起了一句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阿善落寞的說,她在笑,阿然哥哥,你知道嗎,這句話是我來到王府後不斷告訴自己的話。

“沒錯,有些東西你還是不要強求的好。”石然欲言又止,他以揣摩的心態看向阿善,記憶裏的可愛女子已經不再存在。

“有些東西雖然不是你的,但也要放手一搏,沒有爭取過的,就不能認定它不是你的。”阿善提醒著石然,石然的幸福就在咫尺之間,隻要捅破那層窗戶紙,他便可以和洛雪有情人終成眷屬。

石然被阿善的話震撼了,她的意思是要在王府裏爭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你覺得這樣爭搶來的東西就算得到了會有快樂可言嗎?”

“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呢?”阿善向前走了一步,“人生是一場賭局,看見喜歡的籌碼在眼前,不押上自己的籌碼怎麽會知道得到後的快樂呢?”

“阿善,你變了。”石然幾乎是咬著牙才擠出的這幾個字。

“人都會變的,我想如果可能誰都會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在幸福麵前,沒有什麽先來後到的順序倫常,隻要你願意爭取,就會有得到的可能。”阿善幻想著石然和洛雪走在一起的情景,鼻子莫名的酸澀起來。

石然不敢相信的快步閃到阿善麵前,“你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

阿善略顯遲疑的抬起頭,仰望起石然來,企圖在他的眼眸中找尋自己的影像,可卻撞到了他犀利的眼神。

“王府花園的花當真很好看嗎?”石然學著晨瑤問道。

“石頭,你怎麽也這樣問我?花都是一樣的,你覺得它們會因為開在王府裏而變得更加漂亮嗎?”阿善笑著凝望著石然。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想做王府裏的花?”石然指了指不遠處的開得正豔的牡丹,“它們本是可以引人讚譽的花,可是藏在百花叢中,再美的模樣也不會受到別人的賞識了。你當真願意成為它們嗎?你是山穀裏不羈飛翔的百靈鳥,為何執意要成為王府籠中的金絲雀?”

“你……石頭,你是這麽認為我的?你說我變了,就是想要問我這些?原來你口中的變化是把我當做了貪慕虛榮的女子?”阿善結結巴巴的問著,石然的話無疑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難道你不是貪慕虛榮嗎?很久以前,我在這個花園裏曾聽到你對晨瑤說,要在王府裏爭出一席之地,那時,我告訴自己,你是在對晨瑤說氣話,我不願相信你是個為了錢財而改變的女子,因為你在我心中是那樣的美好、單純。”石然頓了頓,嘴裏溢滿了苦澀,“當你因為皇長孫而受到責罰時,我勸自己,說那隻是皇長孫與你的巧遇,不管你們之間是怎麽樣的相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挨打了。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去探望你的嗎?我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阿善沒有變,隻是因為她美好的不同尋常,才會招惹來權貴的愛慕的。”

阿善出奇的平靜,不笑不怒的盯著石然,緩緩開口,“那你現在為何不再勸說自己,阿善沒有變?”

“我想啊,我也想勸說自己,說阿善沒有變。可我去探望你時,你和王爺之間的對話,又怎麽可以圓我對自己說的謊?”石然歎了一口氣,兩道濃鬱的劍眉糾結到了一起,眉心間是一個極為深邃的川字,“我告訴過自己,說你和王爺沒什麽。可你們如果真的沒什麽,為何王爺會說要教你撫琴?”

“那是王爺在一廂情願。”阿善咬住嘴唇,不再去看石然。發怒的石然令她畏懼、恐慌。

石然冷笑了幾聲,“一廂情願?你可以拒絕啊?我們是你編造的‘兄妹’,我是琴師,你怎麽不告訴王爺,要我來教你呢?別把這也說成是王爺的一廂情願。你房間裏的披風是什麽?是誰的情,誰的願?”

“披風?你去找過我?”

“當王妃說要我去拿琴,我就借機偷偷的跑去你那裏,想要看看你醒沒醒,誰知看見了桌子上的披風。”石然打量起阿善來,仔細的把她看了個透徹,“在幽毒穀時,我怎麽沒有看出你愛慕虛榮的本質呢?你的心裏在想什麽,我全然看不透。你當著王妃的麵說你喜歡梅花,可你連梅花都隻是在畫卷裏看過的,又何談喜歡呢?全王府誰人不知,王妃鍾情於梅。”

“王妃鍾情的梅花,我就不能愛了嗎?”阿善忍著淚水,柔聲的問。在石然麵前,她強硬不起來,原來被所愛之人誤解比死還要難受。

石然不願在多一刻的逗留在花園裏,“這樣的你令我感到不齒!”字字鏗鏘有力,說完,離開了花園。

阿善深望著石然遠去的方向,那道青衫冷峻的身影早已消失許久了。她還不願放下執念的望著。眼淚簌簌而下,哭花了妝容,臉頰上的淚痕幹了又濕,晶瑩的**仍在決堤洶湧著。是憋悶了太久,還是心被石然傷透了?她顫巍巍的閉上眼睛,漆黑色的長睫毛像是受傷的蝴蝶羽翼,抖抖晃晃的搖搖欲墜。

“阿善,原來你在這裏,害我好找。”敬仁走到阿善身邊,不想看到了一個淚眼朦朧的女子,心有不忍,關切的問,“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阿善抽泣了一下,用衣袖抹去眼淚,倔強的說:“沒事,是沙子迷進了眼睛裏。”

明明知道阿善是在說謊,可敬仁還願意順著阿善的意思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我幫你看看,別哭瞎了自己的眼睛。”說著,拉著阿善坐到了涼亭裏。“想哭就別憋著了,要不要我借一個肩膀給你?”

阿善的淚更加肆虐,她委屈的把頭靠在了敬仁的肩頭,“原來一向都認為自己是堅強的,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的堅強脆弱不堪。”

敬仁的心被阿善哭軟了,他不知道誰會狠心叫阿善哭得如此傷心,又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她,“再堅強的女子也需要一個默默守護的依靠的,在受傷的時候,躲一躲,避一避,總會雲淡風輕的。阿善,隻要你願意,我會做你的依靠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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