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騎馬

五日的狩獵,在皇帝的頭痛惡疾突發後,提前宣布結束。玩樂的是那些肆意踐踏弱小生命的王宮貴胄,盡興也罷,不盡興也罷,都不會有人去悲憫那些命如草芥的獵物們。

這次,最出風頭的要數十五王爺洵隋了。不單捕獲了很多戰利品,還左一個這是兒臣特意為父皇射下的什麽什麽,右一個這是兒臣特意為父皇捕捉的什麽什麽,把皇上逗得合不攏嘴。正值十五王爺得意之際,偏偏不小心用箭射傷了本欲保護小鹿的敬仁。惹得皇帝差點以意圖謀殺皇長孫的莫大罪名,把他打入宗人府。

真應了那句話,伴君如伴虎。

那隻被洵陽捉到的小兔子,洛雪當場收下了,可一回到豫王府,便直接扔給了小喜,不聞不問的連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豫王府內,依舊是兩處琴聲交錯響著,一處華美動聽,一處磕磕絆絆不成曲調。

洵陽坐在烏木雕花琴岸前,彈奏著一曲極為簡單的曲子,他彈得熟練,緩緩的曲調中是一種屬於王者風範霸道的剛強。彈罷,起身問阿善:“可有聽明白了?”說著,把位置騰出來給阿善。

阿善硬著頭皮坐下,素白的手放在了琴弦上,望著琴身上的斷紋紋路,遲遲不肯彈奏。

“怎麽不彈?”洵陽問道,他又說,“方才見你魂不守舍,本王還以為你是會了,看樣子是本王想錯了。”

一種被拆穿的感覺襲上心頭,阿善不好意思的略低下頭,“是阿善沒有用心學,請王爺再教阿善一遍。”說著,讓開半張長凳。

洵陽坐了下來,撥了一遍,後又詢道:“這次可有會了?”

“恩。”阿善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想彈奏。

“既是會了,為何不彈?”

耳際是洵陽說話時帶出的熾熱氣息,阿善的心如小鹿般的亂跳起來,她把手從琴弦上移開,轉首和洵陽四目相合。“阿善不想學琴了。”

“那你想學什麽?”洵陽饒有興致的看著阿善。

“阿善想學什麽,王爺就會教嗎?就像教阿善彈琴一樣,手把手的教嗎?”

“你說你要學什麽?”

“阿善想學騎馬。”

“騎馬?”洵陽困惑的笑了起來,笑容裏沒有太多深意,“好端端的你學什麽騎馬?”

阿善暗暗為自己打氣,堅定的說:“阿善說過要做陪在你身邊的紅顏知己,當阿善看到晨瑤夫人和你騎馬回來時,阿善就想學了,那時的阿善幻想著可以和你一起騎著馬並排行著。”

看著近在咫尺的阿善,洵陽忽然意識到這個距離的尷尬,轉首,站起身子,遠離了她。“本王說過不需要人陪,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難道不知道本王風流成性嗎?”

“王爺是在拒絕阿善嗎?既是風流成性,就沒有理由拒絕阿善了。”阿善也站起身子,卻不敢靠近洵陽,這樣的謊話,她說的吃力,臉頰已經紅了起來。

洵陽深深吸了一口氣,複又呼出。他敷衍道:“本王隻喜歡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那種女人可以不要負責,你行嗎?”

“當王爺看慣了逢場作戲的女人時,總會厭惡她們的水性楊花。阿善隻是像自己說的一樣,隻願陪伴在你身邊,做一個可以匹配你的紅顏。”說完,阿善緊緊咬著嘴唇似在麻痹自己的心。

洵陽負手而立,“你把敬仁放在何處?”

“敬仁?”阿善定在當場,想起那個如陽光般溫煦的男子,慌亂起來。敬仁是一個局外人,是意外把他攪入了這場騙局,傷害他也非本意。“愛,本身就是自私的,在這個世上,阿善就一個,而阿善的心也就一顆,給了一個人便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語氣直白,這一次她沒有說謊,她的心早就給了石然,就注定不可能容得下其他人了。

洵陽不為所動,“那就收回你的心,把裏麵想著的人清空了,叫該住下的人住下吧。”

阿善走到洵陽麵前,抬頭,看著他菱角隱匿的極好的臉,動容的說:“你在拒絕我嗎?你不可接受我嗎?你的心裏難道就容不下我嗎?當晨瑤夫人用家法處置我時你責罰了她,還時常來探望我。百花誕的那個晚上,你為我披上披風,說要親自教我彈琴。在王妃打了我一個耳光後,你及時出現,拉著我叫我遠離了那個是非之地。這些都是什麽?難道我就未曾闖進你的心嗎?”這次連阿善王爺的稱謂都省去了,說的阿善顫抖不已。

“這不代表什麽。本王說過,本王是登徒浪子,處處留情。”洵陽想不透自己為何那樣做,他隻覺得阿善很特別,像一杯酒,需要一點一點的品才能品出味道。對她,許是一種無限探索。可當看見洛雪打了她後,心的確也痛過,但更多的是痛惜洛雪的狠絕。

“登徒浪子?若是登徒浪子就該把王妃休了,因為她阻礙了你的風流韻事。”阿善說的幹脆果斷,她希冀洵陽能休了洛雪,放洛雪一條生路。

“有一個王妃在府中,那些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麻雀不就少很多嗎?”洵陽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玩味的說,他想斷絕了阿善的愛,“本王身邊不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也不乏騎馬射箭都拿手的女子。你是醫師,就該恪守本分好生治療王妃的病,你若執意要本王教你騎馬,恐怕本王的答案會令你失望了。”

無地自容,感覺自尊受到了踐踏,阿善認命的閉上眼簾,這樣下賤的自己連自己都瞧不起。可是,她沒有說不的機會,為了姐姐的幸福,隻能這樣了。鼻尖酸澀難忍,淚,靜靜淌了下來。“王爺不教阿善,阿善就自己去學,阿善會努力做一個能陪在你身邊的稱職的紅顏知己的。一直一直,直到你看到了阿善的好。”說著,倔強的用手背拭去眼淚,奔出了房間。

……

京師西郊城外。

一望無際的綠草地上點綴著零零星星的野花,偶有蒲公英飄飄然然的飛翔在半空中。天際是一片淡藍色,間或劃過幾隻飛鳥的羽翼,然後恢複如初。

阿善牽著馬匹,咬著牙,準備上馬,不得要領的她動作笨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坐到了馬背上。這匹馬是王府裏最為溫馴的一隻了,但絕非可以輕易駕馭的善善之輩。

她伏在馬背上,手輕輕的捋著馬頭上的鬃毛,黑色的柔順的長毛摸起來很舒服。擔憂的心稍稍平穩。“馬兒乖,我們可以是朋友,你要配合我,叫我學會騎馬。”她努力放鬆,已向洵陽誇下海口,所以,沒有半分退讓的可能了。輕輕蹬了一下馬肚子,馬兒乖巧的向前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你真好。”說著,阿善略帶得意的用力踹了一下馬肚,勾起了馬的烈性,隻聽馬兒似嚎哭的喊了一聲,四蹄奔騰,馳騁起來。

沒有料想過馬兒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阿善吃不消的緊緊拽住韁繩,“停下來,停下來……”可馬兒還在飛奔,“求你停下來。”看著周遭的樹影不斷的遠離自己,阿善臉色蒼白的不知該如何做了,這匹烈馬要帶著自己去哪裏啊?

急促的馬蹄踩踏草地的聲音,一下一下的沉悶有力,聽的阿善不寒而栗。這是她第一次騎馬,忽然發覺馬匹也可以跑得如此的快,她的手在顫抖,是害怕,也是因為握韁繩太緊的緣故。

馬匹穿進樹林,驚起一群棲息在暗處的鳥兒,天空被蒼天樹木分割成許多小塊,不再透亮。風從耳畔急速掠過,嗖嗖冷冷的,阿善有些透不過氣了。這匹馬要跑到什麽時候啊?分神之際,便被馬兒毫不留情的甩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兩滾,腿撞到了堅硬的樹幹上,生硬的疼,感覺快要斷了。阿善護著腿,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了出來,周圍是陌生的景致,分不清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恐懼和疼痛並行,不斷的勾出她無止盡的淚。她嘲笑著自己,阿善,你這是在做什麽?明明不愛洵陽,幹什麽死皮賴臉的要博他賞識?學什麽狗屁騎馬!直接狠狠大罵那該死的洵陽一頓,說他阻礙了姐姐的幸福,不就可以了嗎!幹什麽在這裏受這種罪啊!想著想著,淚水決堤,抱起雙腿,把頭埋在膝蓋間,放聲痛哭。這是憋悶了太久的所有哀怨。

“怎麽?哭了?”洵陽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站在阿善旁邊,“本王又高估了你,一大早就跟著你來到郊外,本以為你會令本王刮目相看,不想看到了這樣一番景致。”

阿善雖吃驚洵陽一直跟著自己,但沒有把頭抬起來,她斂起哭聲,悶悶的說:“是啊,阿善叫王爺失望了,好戲沒有,阿善就這麽點本事,熱鬧看夠了,王爺請回吧!”

都不能走了,還倔強的要死,真是佩服你到五體投地。洵陽對阿善又氣又笑,“你求求本王,說不定本王會帶你回去。”

阿善伏著頭,不再哭了,“不求,死都不會求的,王爺若是奚落阿善,盡管奚落吧。”

“當真不求?那本王就坐下來陪你好了。”說著,洵陽挨著阿善坐了下來,他絲毫不介意地上的髒亂。

察覺洵陽當真坐下了來,阿善把頭抬了起來,抽抽搭搭的問:“你坐下來幹什麽?”

“陪你啊!你不肯走,本王怎麽可以走呢?”洵陽爽快的說。

“地上那麽髒,你就這麽坐下了?”

“這算什麽,在邊關時,本王還睡過雪地呢。有美女相伴,相信不會無聊啊。”洵陽又擺出玩味的神情,看起來卻很親切。

“你當我想留在這裏啊?我的腿摔傷了,走不了了。”阿善委屈的撅起嘴,眼中還有淚光。紅著眼眶,紅著鼻尖,像孩子一般的不加修飾的可愛。

洵陽大笑起來,他站起身子,他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環成了一個圓,送入口中,用力的吹響,不一會兒,那匹甩下阿善奔馳不見的馬匹就回來了。“你還願不願意留在這裏?”說著,他抱起阿善,把她放在了馬背上,“豫王府的馬匹從來沒有生人可以駕馭的,你騎了那麽久,也算是奇跡了。”說著,蹬上馬鐙,駕著馬朝王府奔騰而去……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他們已停到了豫王府的朱漆大門前。洵陽跳下馬,把阿善橫抱了起來,卻對守衛說:“把馬牽回馬棚吧。”

阿善的手沒有地方放,隻得摟著洵陽的脖子,“到王府了,我可以自己……”

“傻丫頭,你要是可以自己走,本王還用抱你嗎?”洵陽打趣道。抬起頭時,卻看見洛雪站在麵前,不錯眼珠的打量著他們。

阿善小小的驚訝了一下,她與洵陽這般曖昧的動作,在悄然無聲間,打碎了什麽,很碎很碎。姐,對不起,這是天意,你就盡情誤會吧。

洵陽沒有多解釋什麽,抱著阿善,直奔她的房間,把她小心的放到了**。才喘了口氣,深色的劍眉擰在一起,稍後又舒展開來,“休息吧。”

阿善叫住了他,“王爺,王妃會不會誤會?還有,阿善很感動。”

洵陽眼神沉了下去,深邃不可望,語氣冰冷,“清者自清,解釋也是多餘的。你不用感動,換做其他人,本王也會這樣做的。等你腿好了,本王就教你騎馬,但你要答應本王,不再有越舉的想法,這是我們交換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