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嫁王府

夜幕昏黃,不見星月,白晝的炎熱延續到戌時。僅掌一盞燈的洛水居,褪去鉛華,在王府的樓閣台榭中不再奪人眼球。屋內,燭影搖曳,淡淡的暉暈在大片的黑暗中顯得綿軟無力。

硯書的離開,讓洛雪感到莫名的心累,卻又無可奈何。她坐在琴案前,隨性彈奏,一段段含著幽怨的曲子,在深夜裏與清寂孤冷繚繞,勾出幾分惆悵。

琴聲停了下來,屋子中傳出一聲輕歎,是洛雪發出的,她對著門外的白色身影說:“襲衣,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夫人,可是王爺……”

“有我一個人等他就夠了。”洛雪在心中無奈,這個洵陽,每次都叫自己等的好苦,也不敢不等。“小喜呢?半天沒有聽見她說話了。”

“夫人,她……”襲衣支吾起來,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去哪裏了?”

“去抓螢火蟲去了……”

“啊?這個小喜!”洛雪哭笑不得,輕輕揉著太陽穴。“她又在哪裏發現的螢火蟲的?”

“剛剛有女婢告訴她,假山後有螢火蟲……”

“嗬嗬,她也長不大……”

“小姐,小姐,你真是丟三落四,不過小姐什麽時候去的假山呢?”小喜手裏攥著一個用手帕包裹的發亮的包,急匆匆的跑來,才跑到門口就聽見咣的一聲,“哎呦!小姐,你幹什麽不多點幾盞燈啊!害我被門檻絆倒了!”

“房間就這麽大,你難道還不記得門口有門檻啊?”洛雪反問。

“人也有不記得的時候啊。”小喜委屈的辯解著,裝可憐是她在洛雪身上屢試不爽的招。

“嗬嗬,你剛說我丟三落四?”

“是呀,我在假山後找到小姐的發釵了,咦?掉哪裏去了?小姐,找不到了……哇!好漂亮啊!”小喜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滿屋飛舞的螢火蟲身上了。

洛雪淺笑,剛剛還在想硯書而悲傷,現在又因為小喜而變得明快起來,“鬼丫頭!”

“小喜,你又做了什麽事情了?”豫王爺走至門口,“誰抓了這麽多的螢火蟲?”

“洵陽哥哥,是我抓的!你看,多好看啊!”小喜興奮起來。“襲衣,你也看!”

“屋子裏不掌燈就是為了放這些小家夥?”豫王爺疑問。

洛雪接過話,“天氣炎熱,我就把燈都給熄了。”

一句沒有任何暗示的話,倒叫豫王爺聽出了洛雪的心聲,他假意嗔怒:“小喜,屋子裏全是螢火蟲,難道你叫我和小姐陪著這些小東西睡覺麽?”

“你們想陪著就陪著,我不反對哦。”小喜並不畏懼,戳穿洵陽,“洵陽哥哥要是想嚇唬小喜就裝的像一點,小喜可以見過世麵的丫頭。”

“好你個小喜,越來越沒有章法了,今天洵陽哥哥就罰罰你,罰你把這一屋子的螢火蟲都捉幹淨才可以睡覺!”豫王爺得意的笑出聲音。

“啊?一屋子的?”真的叫小喜犯了難。“洵陽哥哥,你不會真的罰我吧?”

“我像開玩笑麽?”豫王爺看著小喜。

小喜弩起嘴吧,露出可憐模樣,她看著洛雪,“小姐,小喜知道錯了……”

洛雪抬手敲了下小喜的鼻子,“知道錯了就好。”然後走到窗戶前,“想辦法給他們趕出去就好了。”

“啊!小姐,你也欺負小喜!”小喜氣的跺起腳來。盡管生氣,但是滿屋子的螢火蟲也是她弄的,沒有辦法,隻能努力的把他們全都趕了出去,最終累出一身大汗。“小姐,我好討厭你們!我去洗澡了!”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惹得洵陽和洛雪相視一笑,洛雪忽然想起襲衣還在門外,“襲衣,你看王爺都回來了,你該放心了,回去睡吧。”

洵陽點亮燭台,“屋子裏還是亮一點的好。”

“我倒是覺得暗一點好啊。”洛雪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那是什麽?”瞅見床底下有個東西,走過去,撿起。“七尾丹鳳釵?”

“發釵怎麽會跑到床下的呢?”洵陽好奇。

“可能是小喜在假山附近撿到的吧?剛剛小喜還在說我丟三落四的呢!”

“你的發釵怎麽會掉到假山呢?”洵陽奪過洛雪手中的發釵,看了眼,茶色的眼眸立即暗了下來。

“我自己戴不行啊!”其實這個發釵從洵陽交到她手上後,洛雪就沒有碰過它,更別提戴著它去假山玩了,她揣測準是小喜偷偷拿出去玩。“你不是說這個發釵是隻有你心愛的女人才配擁有的東西麽?我戴不可以啊!”洛雪笑嘻嘻的走到梳妝台前,準備把發釵放進首飾盒裏,打開盒子竟愣住了,難道是可琴的?她一個弱女子怎麽還可能會隨意在王府走動?不會的,難道有人偷了她的發釵?

“你不用解釋了,那個發釵是可琴的,對吧?”洵陽接著說,“發釵的上麵有我命金匠特意寫上去的‘情比金堅’四個字。”

“你很愛可琴吧?”這是洵陽第一次對自己談及可琴,洛雪覺得此時的他想一隻受傷的刺蝟,去掉身上上的尖刺,等待別人的安慰。

洵陽苦笑,“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初我問她要不要隨皇兄進宮,她的答案是是,我能說什麽呢?現在的她更是叫我心寒……”

“切,那你為什麽不在給我的發釵上刻上‘情比金堅’四個字呢?”洛雪憤憤然,心中暗想:洵陽別再計較過去的情殤了。“難道我現在不是你最最最最喜歡的妃子麽?”

“噗”的一聲,洵陽笑了,“我的好夫人,你說這話都不覺得臉紅啊?”“我不允許別人傷害你,哪怕是……”

“瞧瞧你,都說的什麽啊!對了,明天我想去普寧寺給硯書姐姐祈福去。”

“明天我不能陪你去……”

“誰說要你陪了?有小喜和襲衣陪著我呢!”

“可你為什麽要去普寧寺?”

“那裏的菩薩靈!”洵陽,明天我是一定要去普寧寺的,因為可琴會在冊封大典前去普寧寺為太子祈福,而日期剛好是明天。所以這次我一定要去那裏。

……

普寧寺,位在城外西郊的半山腰上,依山環水,風景美不勝收。往來香客絡繹不絕。小到百姓市井,大的皇宮權貴。

為硯書虔誠的祈福誦經後,洛雪仍覺不放心,複又為她求了一簽,是上上簽,這才滿意。硯書姐姐,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為你祈福,祈禱你在路上順順利利,找到屬於自己的記憶。

走出佛堂的時候,正巧看見可琴在和主持說話,才發現和她同來的隻有兩個婢女,陣勢並不張揚,料誰也猜不出她就是太子妃。

“洛雪?”可琴看見洛雪,叫住她。“這麽巧?”

巧麽?我可是特意來這裏的。“是啊。”

“可否借一步說話?”可琴問。

“襲衣,小喜你們幫我為硯書姐姐求一盞燈去吧,我就在前麵的涼亭裏。”可琴,我倒是真的想和你單獨聊聊。

洛雪支開了襲衣和小喜,可琴也借故遣退了身後陪同的女婢。兩個人並著走到不遠處的涼亭。涼亭坐落在古刹的的偏僻位置,鮮少有人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地方無疑是談話的最佳選擇。

洛雪從廣袖中掏出昨天在床下撿到的發釵,遞給可琴,“我想這支發釵應該是你的,雖然我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王府。”

可琴接過發釵,嬌柔一笑,“謝謝你,前幾天宮裏闖進一個小賊,偷了我好幾樣首飾。唯有這一支最令我心疼。”

“你很珍惜這個發釵?”洛雪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琴小心的把發釵放入袖子中,“這是我最珍惜的東西了。”

“因為他是洵陽送給你的?上麵寫著‘情比金堅’?”洛雪頓了頓,“既然珍惜,為何要在王府戲宴時,把它偷偷放入我這裏?”

“你說的是什麽?”可琴滿臉無辜。

“開始我以為你是不小心摔倒的,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你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為了把發釵放進我身上,對麽?”

可琴斂起臉上的嬌弱表情,冷冷一笑,“你沒有我想的那麽笨。我恨你,恨你占據了洵陽的心!”

“你很愛洵陽麽?”洛雪嘲笑著,“如果你愛他,又為何會為了陷害我而在他的茶盅裏下毒?”

“下毒?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怎麽會為了你而叫洵陽擔上生命的風險?”

“買通王府的一個奴婢應該不是一件難事,當然那個女婢也可以是帶著人皮麵具的人。就好像你戴著素棋模樣的麵具一樣。其實我早該想到素棋在聽竹軒失蹤後,再出現,就已是被人假扮的了。”

“那你憑什麽懷疑是我?誣陷堂堂太子妃……”

“你別忘記了,那次皇長孫殿下不小心透露出洵陽要為我打造七尾丹鳳釵的時候,我和憐畫恰巧碰見素棋,當時的憐畫對著素棋作揖,雖然我覺得奇怪,但終究沒有在意。後來聯想到戲宴時出現的發釵,不難推斷出那個人就是你假扮的,否則素棋就會和你同時出現在戲宴上了,不是麽?”洛雪又補了一句,“看來你這個太子妃當得很是愜意?你就不怕洵陽真的就喝了那盞茶麽?”

“不會的,我不允許他喝!”可琴有些激動。

“憑什麽?你敢拿他的性命去做賭注,這就是你愛他的表現麽?還枉費他對你的一往情深!”

可琴忽的抬起右手,扼住洛雪的脖子,力道很重,全然不像一個弱質女流。“就憑這個!”言外之意,是在說自己會武功。

被可琴掐住了脖子,洛雪直覺呼吸困難,她倔強的斷斷續續的說:“你覺得……你的武功和襲衣比……誰更厲害?”心裏卻在打鼓,不知道襲衣和小喜回來沒有。

恰巧,遠處飛來一個石頭,不偏不倚的打在可琴扼住洛雪的手上,使得可琴放開洛雪,洛雪用手護住脖子,咳著,“你害怕了?”

“你別得意,聖上不是要了你未來的兩個孩子的性命麽?君無戲言,總有一天會兌現的!”說完,可琴又恢複了往日的嬌柔。因為小喜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