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這不是我要的真相 五

從頭到尾……她都在背叛我……

如果說,連達夏都不可以相信的話……我還能……還能相信誰……

對哦……我怎麽忘了……洛馬諾夫對我恨之入骨,怎麽會……怎麽會不想方設法,製止達夏接近我!

“解釋一下,尤裏,”我轉過頭,向尤裏問,“你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我怎麽天生就會……”

“我問你,你的家人是誰?”

“我沒有家人,”聽到尤裏若無其事的問題,我的心一沉,慢慢低下了頭,“母親死得比較早,祖輩和我沒聯係,就連養父也……”

“你漏了一個人,”尤裏氣定神閑地翹著腿說,“想想是誰。”

還能有誰?我不禁笑出了聲。

“親生父親?我沒有。他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一次也沒有。二十年相當漫長,很可能他……”

等等……尤裏剛才說……父親?

我沒見過,更沒聽說過父親。

但這不代表他已經死了,或者他不存在,我是石頭裏跳出來的。

一個可怕的想法,從我腦海中一閃即逝。雖然隻是一瞬間,這一瞬間,我想到了很糟糕的可能性。

“等你很久了,孩子,”尤裏的聲音無比輕柔,“歡迎你回家。馬克耶布卡·尤裏·達維諾夫。”

……

我是尤裏的孩子……

尤裏是我的父親……

我不該存在於他……

他不該存在於我……

我的至親殺了撫養我的人……

一直以來,我以為養父的名義複仇,其實就是在向生父開戰……

即使我討還了血債,為祖國和養父複仇了,我……我仍然是……

我喃喃自語:“你在騙我……”

尤裏站起了身,走到不遠處的屏幕旁,歎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事情終將鬧成這樣的。這是我背叛了你母親後,應得的懲罰。”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母親……母親不可能見過你……”

我看到沙發旁的矮櫃,頓時啞口無言。最後一絲幻想也破碎了。

不可能……這絕不是真的……

在明媚的陽光下,一個女人懷裏抱著一個嬰兒,旁邊的男人拉著她的手,三個人一起走在草坪上。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類似於三口之家的全家福,我已見過不少。但此時此刻,我真正在意的是……

那個男人……的樣子……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是……尤裏吧……

尤裏……他不是沒有家人嗎?

等等……旁邊這個女人是誰?

我的神情漸漸地轉變為震驚。

那個像父親的人,是尤裏……

旁邊的女性……是我母親……

那麽……中間那個嬰兒是……

我看到了照片下方的日期……

1967·6·9攝於北大一院……

照片的下方,還有一句不起眼的俄語批注:我們的馬克滿月啦。

我……我叫……馬克耶布卡……

所以說……我的名字,其實並不是養父起的……是尤裏起的……

我生在中國……而非蘇聯……

“很遺憾,這是事實,”尤裏——不對,應該稱之為“父親”——背對著我說,“你是我的孩子。”

“這不可能!”我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衝他怒吼道,“好吧,就算……就算你真的是我父親,那你也是一個極其不稱職的父親!”

我曾思考過,我的親生父親是誰這個問題。但是沒有任何答案。

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確信一件事:我的親生父親,已經死了。

是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還有重逢的可能。自莫斯科政變結束後,我就不再想這個問題了。

可是現在……他真的出現了。

“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差。”尤裏輕笑著自言自語,“沒關係,現在,該告訴你真相了。我不是羅馬尼亞人,我有個名字叫凱恩。”

“什麽?凱恩?”我不敢相信耳朵,“那個殺斯大林的叛徒?”

一個名字突然闖入我的腦海。

“等一下……我記得……你好像你叫尤裏·達維諾夫,對吧?”我冷冷地說,“斯大林的私生子?”

“正確,”尤裏歡快地拍手,“斯大林同誌在流放期間,和一個當地婦女生下了孩子,也就是我。雖然蘇聯官方沒有公開,但毫無疑問,雅科夫、斯韋特蘭娜、瓦西裏他們三個,都是我的弟弟妹妹。”

“不過我從沒被你的爺爺想起過。共產主義大業,和剛發現心靈控製能力的喜悅,讓他忘乎所以。我從來都不指望,這個漠視次子戰死,三子被俘,並逮捕小女兒的家夥,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說話的時候,尤裏一直微笑著看著我,而我滿懷戒備地盯著他。

我不該震驚?但轉念一想,連尤裏是我親生父親的事都發生了,斯大林是我爺爺又有什麽稀奇的。

“如果沒有那個人出現的話,我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有一天,愛因斯坦出現在我家裏。”

“但那天我並沒想那麽多。當時我才七歲,被他的花言巧語給欺騙了。如果我知道他的那項計劃的具體內容,我寧可做個普通人。”

“愛因斯坦的目的是殺死斯大林。不知為什麽,愛因斯坦認為,我們的命運相連得空前緊密,隻有我能殺斯大林。為解開這個謎團,他拿我做了無數非人道的實驗。”

“再後來,奇怪的事發生了。即使最低級的謊言,由我說出,也會被人相信。雖然愛因斯坦並不受此控製,但這是他從未料到的。”

“之後的事,也許你能猜出來了。在他們那個時空的盟軍即將完蛋的時候,愛因斯坦讓我進入時間機器,交給我一支十三人的精銳特種部隊,穿越回來殺死斯大林。”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不同時空的穿梭是有時間限製的。”

“一點沒錯,我親愛的孩子。但穿越者需要攜帶一種叫做‘時間鎖’的東西。愛因斯坦對我的內心想法如此無知,根本沒想到,我破壞了時間鎖,留在了1932年。”

“然後你去前聯軍總部出賣隊友,獲得了斯大林同誌的信任。”

“斯大林同誌”這個詞喊順口了。此時此刻,有人告訴我,我應該叫他爺爺,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他們不是我的戰友。對我來說,死的斯大林比活更有意義,”尤裏糾正說,“你無法想象,我對你們的時空做出了多大的改變,給共產主義世界減少了多少損失,免去了多少波折——當然,”他加上一句,“我也不是說,自己全部正確,我也犯過不少愚蠢的錯誤。

“比如你殺了斯大林同誌。”我補充了一句,滿意地看到,尤裏臉上的微笑,隨著我的話消失了。

“啊,是的。”尤裏說,他看上去有些焦慮,“你知道……白金漢宮的陽台上,斯大林……我的父親,你的爺爺,他在做什麽嗎?”

從第一次見到尤裏開始,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如此不像人類最大的恐怖分子頭目,更像是一個在參加長輩葬禮的多愁善感的男孩。

“你會原諒……這樣一個……殘忍的父親嗎?”他哭得泣不成聲,“當我看到,他決定判處斯韋特蘭娜,他最後一個公開的孩子死刑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而我出於同情,為斯韋特蘭娜乞求寬恕的時候……我的父親,他竟然說……”

我大概能猜到,我的這位從肌肉到性格都如鋼鐵一般的爺爺說了什麽。肯定不是溫情脈脈的話語。

“‘我並不需要兒女。等到我將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類都納入社會主義旗幟下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是我的兒女,’”在他複述的時候,我注意到,尤裏的眼神裏,露出了狼一般的殺意,“‘還有,我知道你是我的孩子。非常抱歉,我不能承認你。你就當做把它當做……為社會主義做的犧牲吧。’”

“我還有三個問題。”看著尤裏聲淚俱下的表演,我輕輕開口。

“你說吧。”尤裏此刻仍然沉浸在回憶裏,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第一點……心靈控製能力,斯大林同誌生前有沒有覺醒?”我問,“或者說,是你先發現的?”

“的確不是我先會的,你的祖父早就發現了這個能力,隻是他沒意識到,這就是‘心靈控製’,”尤裏笑了笑,“他的能力,主要體現為是‘被愛’。隻要看了他的照片,聽了他的演講之類的,就會打心眼裏向斯大林效忠。這點來講,布哈林和托洛茨基輸得不冤;相比之下,我的能力更高一些,我可以通過語言,讓其他人做出對我有利的舉動;而你,馬克,你已經把心靈控製發揮到了巔峰。你不僅能用別人的腦電波判斷出他們的狀態,大腦還能自動分析出解決方案。”

“第二點……”我抬頭,第一次仔細端詳尤裏,“你不像凱恩。”

“我也覺得,”尤裏點點頭,讚同說,“殺死斯大林之後,聯軍戰場的形勢就崩潰了,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好消息是,我在羅馬尼亞秘密建造的克隆人實驗室終於可以投入運轉了。在秘密轉移到中國之後,我為自己造了一具新身體。”

“而且,你還用回了自己原來的名字:‘尤裏’,”我說,“反正……你在生理上和那個代號凱恩的家夥,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了。”

“差不多,就像你身邊那位達夏一樣,”尤裏用歡快的語調說,“你不用為此感到不快。任何人都無法證明,也無法發現她和倫敦戰役之前的達夏的區別。要說有什麽區別,和以前的相比,她對你可是真心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

我緩緩地站起身,麵對著達夏的方向。我聽到了尤裏心裏震驚的反應,還聽到了遠處的門外,響起了一陣陣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不知這樣做有沒有效果,我想試試。

“你有沒有想過……”我慢慢走近了達夏的克隆人,拉住她的手臂說,“你兒子……是什麽想法?”

就這次……對不起……達夏……

我笑看著眼前的人,此刻她滿臉通紅。真可惡,即使是克隆人,反應也和達夏的本體一模一樣啊。

她的手臂拉到一邊,然後我扶住達夏的腦袋,嘴唇越靠越近。

就在我們的嘴唇快要相互接觸到的時候,達夏突然瞪大了雙眼。

“謝謝你,”我輕笑了一下。一股溫熱的**流在了左手上,我還用力地轉兩下,繼續說,“告訴你,這就是……被背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