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再見,父親,保重

“馬克!”大概還沒有明白形勢是怎麽回事,湯騰凱驚訝地轉頭,衝我大聲嚷嚷,“你在幹什麽!”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我平靜地回答,“你妨礙到我了,湯騰凱同誌。我不希望,這條時空線上,我最後一個殺的人,是你。”

“你瘋了嗎?什麽時空線,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湯騰凱摘下墨鏡,也不管麵前的尤裏了,回過頭對我怒吼,“尤裏在騙你!”

“你什麽都不懂!”我也同樣暴跳如雷,“再等半個小時,一個沒有缺憾的未來,就要降臨了!”

“原來如此……是個心靈屏蔽者,所以才會覺得,你是被我洗腦了?”尤裏帶著一臉玩味的笑容,“沒關係。畢竟,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時間機器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的視線不敢對上湯騰凱的,因為我知道,一旦啟動了這台機器……在新的時間線,我將和這個為數不多勉強可以稱為“朋友”的人,形同陌路。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達夏……但想到那段記憶,和腳下僵硬的屍體……算了,我對此毫無懷念之情。

“我明白了,”湯騰凱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指揮官同誌……你覺得,隻要用了時間機器,就可以創造讓自己滿意的新世界了?”

“這是毫無疑問的,”我平靜地回答道,“隻要我們能夠修正以前的過錯,新的世界隻會更好。”

“愚蠢!”湯騰凱突然激動地大吼,“過去二十年的光陰,在你眼裏,就是一段要修改的錯誤?”

“毋庸置疑,”我仍然無比平靜,“我要做的事……太多了。”

“無論換做任何人,他們都應該希望……自己可以改變過去的失誤吧……現在,一個阻止這一切的機會在我眼前,我不太想放棄。”

湯騰凱的槍口依然指著尤裏。

“如果我不願意呢?”他一改嬉皮笑臉的作風,冷冷地說,“指揮官同誌,你不明白。犯了錯就穿梭回去改掉,這是逃避的借口!”

“我沒覺得,”我把槍口頂在湯騰凱的額頭上,“改正過去的錯誤,營造完美的今天乃至未來,這難道不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嗎!”

“擁有時間機器,不代表你就可以是完美的!”湯騰凱怒吼著反駁道,“如果你隻會一遍遍修改過去的‘失誤’,而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假以時日,終究還是會產生悲劇的!對你而言,都無所謂的嗎!你沒有意識到,看似不堪回首的人生旅途上,並非一無所獲!”

父親的胸膛快速的起伏著。我可以感覺到,剛才那種心靈輻射光波已經瞄準了湯騰凱,即將發射。

“殺了他,孩子,”父親平靜地對我下令,“他要阻止我們。”

“來吧,指揮官同誌。在這世界上,有三個人想殺我,我是不會怨言的錯誤,”湯騰凱背對尤裏,張開手臂,“一個是外公,一個是譚維惠同誌,還有一個就是你。當然,就算犯了錯誤,回頭你也可以改正過來。對吧?以後犯一次錯誤就回去把它改正了,‘珍惜’這個詞,就不需要存在於詞典中了。”

尤裏的臉本來就很白。現在也許是因為震驚的關係,變得更加慘白了。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

“好吧,湯騰凱中校。任憑你現在說得再多,就結局而言,也不會有什麽關係了,”尤裏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柔和地說,“即使你是對的。然而對你,對我,對馬克耶布卡同誌來說,好像也沒什麽太大的差別了。無論現在,你手裏有沒有拿槍,這個距離,都隻有你死這個結局。不要擔心,二十分鍾之後,我會替馬克把你複活的……”

“恐怕不會,”我說,“我改變主意了……尤裏。隨便修改的記憶裏,沒有甜蜜,也沒有珍惜。”

我輕輕推開湯騰凱,槍口對準尤裏的方向。剛才改口的時候,我再次看到,尤裏眼中慌亂的神色。

“這就是……我做的決定……尤裏,我的父親,”我壓低聲音,確保湯騰凱聽不見我說的話,“有什麽話,去向那些先賢,還有母親說吧……如果你真心想懺悔的話。”

一道夾雜著強大電磁波的藍光由遠及近,劃過了隻有應急燈照亮的黑暗房間,就好像耀眼的陽光從門外射進來。這道光摧毀所有電子設備的同時,擊中了尤裏頭上的心靈控製支架。從支架到連入大腦的電線,全在電磁波攻擊下報廢了。

我看到尤裏顫抖著舉起了一隻手,我也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眼中再次出現血紅色的鑰匙圖案。兩聲盡己所能最高分貝的,注入各自期望的叫聲,在黑暗中同時響起:

“我就是人類的意誌!”

“看一粒沙中的世界!”

隨著大炮一般的巨響聲,紫色和血紅色的能量波從我們的身體裏噴湧而出。就在我們剛才踩過的生死圈的中心,能量波撞在了一起。

我看到自己發出的血紅色的能量波,壓倒了尤裏紫色的能量。我看到了尤裏頭上的支架高高飛起,在應急燈的映襯下,劃過黑暗的天花板,就像被斬下後扔出的人頭。

像一個普通的戰士一樣,尤裏死了,而且毫無抵抗與掙紮。尤裏的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墜落,沒有閉上的眼睛裏空洞無光,臉色更是比被放幹了血的屍體更加慘白黯淡。

尤裏死了。被他的兒子,他最後的親人,馬克耶布卡,殺死了。而殺人手法,和他曾經用於殺死他的父親斯大林的方法,如出一轍。

諷刺的是……他們都曾對這種方法引以為傲;仍活著的我也是。

我輕輕低下了頭,看著地上的屍體:尤裏、達夏、幾十個尤裏部隊,和上百個盟軍機械化步兵……

戰爭……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湯騰凱還想著歡呼一下。可我已經敏銳地發現,事情有點不對。

我蹲在一具盟軍機械化步兵屍體的旁邊,掀開了他的外骨骼裝甲甲,伸手摸了摸他的內側口袋。

果不其然……我在屍體上找到一張身份磁卡,上麵的標誌是……

軍事——工業複合體委員會!

不可能!是愛因斯坦的部隊?

愛因斯坦……他不是死了嗎?

“愛因斯坦不做傻事,”我自言自語,“更不會派人白送死。”

我聽到了湯騰凱的一聲驚呼:“糟糕!那……那是什麽東西!”

我被湯騰凱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頭,看到一隻飛跑的機械蜘蛛。

那個是……微型恐怖機器人!

不對!我見過……在黑森林!

“快攔住!”我衝著湯騰凱怒吼,“在攀附到尤裏的胸口或者腦門上之前,給我立刻把它打碎!”

實際上我不該對湯騰凱有這種要求的。他的槍法真的很有問題,對付高速移動的小目標更是困難。所以和我想的一樣,那個機器人鑽進尤裏的腹部,留下如槍擊的傷口後,尤裏的屍體搖晃著站了起來。

“是不是感覺很吃驚,馬克耶布卡?”尤裏的聲音緩緩響起,卻不是他的語調,“我又回來了。”

“怎麽回事?”湯騰凱有點錯亂了,“尤裏……不是死了嗎?”

“愛因斯坦……”我的眼神裏,閃過一抹怒色,“你果然沒死!”

愛因斯坦/尤裏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剛才的親情戲可真是無聊透了。不過還得謝謝你,替我騰出了這具身體。就我而言,你的身體比尤裏的更好。算了,反正後麵的計劃,這個身體應該夠用了。”

“計劃?”湯騰凱有點不解。

好在我的理智已經回來了。幾乎不犯錯的直覺,此刻再次上線。

“我沒有時間,和你們這些雜魚多說廢話了,”尤裏/愛因斯坦輕笑著說,“我要走了,各位。感謝尤裏,想在你們眼皮底下再造一台時間機器,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我聽到了腳步聲。看見躲在走廊深處的譚雅衝了過來,也看見湯騰凱舉起槍,向愛因斯坦射擊……

他們攔不住愛因斯坦。當愛因斯坦推開我剛才在裏麵躲過的門,準備進去的時候,我拉住想追過去的湯騰凱和譚雅,露出一絲冷笑。

“怎麽了?”譚雅微微轉頭,眼神裏充滿了大惑不解的情緒。

“忘了嗎?”我輕輕地反問。

然後我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說實話,雖然剛才已經見過一次,可是這樣的東西,無論是見過了多少次,都無法平息我心中的震驚。

房間的四周是厚重的裝甲防護牆,中央則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物體。這個直徑一百米的鋼鐵半球被塗成了暗綠色,還刷了一個世界帝國的標誌,半球體的正上方是個特斯拉線圈,正中央則是一麵防彈玻璃。整個半球體都散發著神秘而極富壓迫感的氣息,讓人不敢接近。

這裏不止我們。還有時間機器裏的愛因斯坦,笑著向我們揮手。

“看起來,尤裏找到我被你們在舊金山弄壞的小裝置了。而且維修得還不錯,”尤裏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太遲了,馬克耶布卡。自由終將征服並統治整個世界!”

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就是在一堆操作儀器前的維克多。看樣子,他是從旁邊的地板下麵鑽出來的。

“維克多!”我大吼道,“打開你的計算機,把CABAL連接到時間機器的運算機器上!然後打開公共頻道,向全世界,實況轉播!”

“遵命!指揮官!”我聽到了維克多和CABAL異口同聲的回答。

來不及了。尤裏的一隻手伸向了操縱杆,再快也製止不了什麽。

可是他停住了。雖然離得有點遠,看起來像是在抽筋,但我注意到……尤裏好像是在盡可能地控製著自己的右手,不去抓住操縱杆。

這不可能……尤裏他……他怎麽……怎麽會有自己的意識啊啊啊!

可他真的有。而且還向我露出了一絲微笑。他輕輕嗬了一口氣在玻璃上,伸出了左手,在防彈玻璃上,寫下一行誰也看不懂的文字。

隻有十秒。但父親辛苦爭來的十秒,對CABAL而言,已經夠了。

“去死吧!尤裏!”維克多高高舉起了一隻手,按下了按鈕。

然後我看到尤裏的嘴型變了。可能是速度太快,我聽不到他在說什麽,隻知道時間機器消失了。

“我們做到了!恭喜你們!指揮官同誌!”索菲亞的聲音從維克多的通訊器裏傳來,“就在剛才,CABAL改變了能量輸出,尤裏就陪著侏羅紀恐龍,用餘生懺悔吧!”

寧靜隻維持了幾秒,就像這裏的時間也被那台機器帶走了一樣。

然後**從我身邊爆發了,驚叫聲、歡呼聲、呼喊聲從那三個家夥的口中發出來,黑暗的房間裏,仿佛平白湧入了無數嶄新的陽光。

我是唯一沒有加入狂歡的人。

我還在回味……父親的遺言。

“te……iubesc……copii?“輕輕地,我自言自語,“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