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還沒有結束的戰爭

春天好像來得很突然。二月份第一個不下雪的早晨,空氣比蘋果還清新。清涼的空氣中,汽車的尾氣和人們的呼吸就像蜘蛛吐絲一樣。

授銜儀式之後我就被那些過來想和我搭訕的男男女女纏住了。這不怪他們,趨炎附勢本就是人類的特性。更何況,在聯軍部隊統一化整合的今天,作為37位聯軍元帥當中的第六位也是最年輕的一位(第二年輕的那位,年齡也夠大),類似的奉承,以後隻會有增無減的。

終於擺脫了他們,我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廳,向外麵的草坪走去。侍者們手裏拖著沉重的托盤,川流不息。索菲亞穿著一身鮮紅色的及地晚禮服,和一群不同國家的第一夫人聊著天,其中幾個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一個一頭亂發的小男孩跟在莫斯文克總理後麵,拖拖遝遝地走著,抓著莫斯文克總理的胳膊。

“要不了多久,你也會加入他們當中,為建設共產主義的光輝而共同努力的。”莫斯文克對他說。

“還要十幾年呢,”小莫斯文克不滿地說,“我現在就要去!”

他們經過一處的時候,就會有人恭敬地打招呼。鮑裏斯和姑娘們吹起新的牛皮,格蘭藏姆和碧塔與其說是在跳舞,更像是當眾摟抱。

“嘿!馬克耶布卡元帥,別這麽沮喪嘛。來,笑一個怎麽樣?“

“不了……不過謝謝。”我說。

“好啦好啦,偶爾也該放鬆一下,”湯騰凱衝我笑了一下,“樂觀一點多好,快樂才能長壽嘛。”

我繞了一個大圈,走到了克裏姆林宮外。我看見了維克多,他帶著一臉特有的驕傲神色,向一群姑娘吹噓自己的英勇無畏。譚雅不屑地從一側走過,片刻間就消失了。

“全世界的戰爭都已結束了,不是嗎?”我聽到金岩柏躲在一顆樹下,和維克多妹妹促膝長談。

“應該是這樣的……如果總理的判斷沒問題的話。”金岩柏說。

“別這麽模棱兩可嘛!”塞拉嘟著嘴,一臉不快,“我五月才能去平壤,你就這麽打發我的嗎?”

“可我的工作也很繁忙,每天睡覺都隻有六小時。”金岩柏說。

“你總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壓在自己身上,”塞拉責備道,“即使是哥哥,也需要保養的時間。

我繼續往外走去,速度越來越快。當我馬上要離開克裏姆林宮後麵的花園的時候,艾米莉和阿加利伯一前一後,險些和我撞個滿懷。

“你們在幹什麽?”我有點焦慮,隨口問了一句。其實這根本不需要問,後者明顯是在欺負前者。

“我們在玩抓鬼,”真不愧是蒙著雙眼的人,阿加利伯開口就是瞎話,“我還要抓住鬼的辮子。”

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幾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花園更私密的地方。伊紮津卡領著幾個同齡的孩子經過的時候,我們互相才注意到對方。

“指揮官同誌好!”伊紮津卡向我敬了個禮,聽起來他很興奮。

“你們……都在幹嘛?“我一頭黑線地問伊紮津卡,“不要告訴我……你們和阿加利伯艾米莉他們心理年齡一樣大,也在玩抓鬼……”

“不,我們沒這麽無聊,”伊紮津卡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譚雅姐姐想的遊戲……更有意思……”

“動作快點,”伊紮津卡的夥伴小聲招呼伊紮津卡,“伊恩哥哥和洛西軒姐姐已經走出大廳了。”

好吧……我也發現了伊恩和洛西軒。他們兩個正起勁地議論著,複原以後上大學,該填什麽專業。

“相比蹲辦公室裏,我寧可參加宇航員考核,”伊恩說,“但你還是留地球上吧,這比較安全。”

洛西軒捂著嘴偷笑了起來,但他們的腦電波出賣了他們的緊張。

“啊咧咧?看起來,譚雅姐姐似乎給我們,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伊紮津卡對同伴說道。

隻有我沒空注意他們,我正默默看著在大約一百碼開外的地方。

切爾登科教官站在他的兒子和妻子旁邊,軍服外套的扣子一直扣到咽喉。看起來,教官同誌依然精神飽滿,隻是頭發和胡子全白了。

那個小男孩可真像教官。切爾登科休息到,我們正在看著他們。他稍稍點了一下頭,就轉過了身。

“那就是紮瓦尼科夫吧,”不知什麽時候,納吉突然冒了出來,“馬克思同誌的分配方法真奇怪,總理和教官的孩子都不會打仗。”

“我個人認為,這是不錯的現象,”我勉強開個玩笑,“祖國的花朵,不會在腥風血雨中度過。”

“有道理,“納吉不由自主地笑了,“說起來,明天開始,帝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誕生一切可能,都快被曆史淘汰了。聯軍成員國的軍隊,都要整編為統一的軍隊。”

譚雅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我都快要認不出她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晚禮服和一雙搭扣高跟鞋,感覺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伊恩同誌剛從這過去。”我淡漠地指了指前麵的樹叢,“而且還是和洛西軒同誌一起過去的。”

“他們一起……過去了?”譚雅瞠目結舌,“他們在做什麽……”

“不知道……不過看樣子,他們兩個爭論得好像很激烈,還要去空曠無人的地方繼續那個……那個什麽話題來著?”伊紮津卡做出天真無邪的樣子,故意加上了一句,好像擔心自己說得不夠清楚一般。

“嘻嘻,洛西軒姐姐那個性格……也就伊恩哥哥還能管了吧?”伊紮津卡的一個戰友故意低聲說。

“耶!”阿加利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一上來興奮地嚷嚷道,“說起來,伊紮津卡同誌,複員以後,我們能上一個小學嗎?”

“我會讓教育委員會駁回,”我堅定的說,“除非當事校方需要免費的拆遷服務,我才會同意。”

我看了一眼手上已經有一些傷痕的手表。那曾經是達夏的東西。

我不想留在這,看你們快樂地慶祝大團圓……我想出去靜靜……

“記得給梅爾·沙茲比同誌問好!”莫妮卡經過克裏姆林宮前的空地,倪昭良一臉壞笑地打招呼。

“喂!倪昭良同誌!別用這麽濃厚的暗示意味口氣說話啊……”

“但是……你和梅爾同誌……”

“那是……那是很普通的戰友關係!沒錯,我們隻是普通的,軍隊裏的上下級關係,不是嗎……”

倪昭良歎息著,輕輕搖搖頭。為莫妮卡的不開竅,他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她腦袋,發泄自己的不滿。

“馬克元帥,您要去哪裏?”

“沒事……我去河邊逛逛。”

我對門衛笑了笑,象征性地把證件在他們眼前一晃而過。剛剛離開了克裏姆林宮的大門,我就急忙跑上大街,一路跑到莫斯科河邊。

“你可真是悲哀,”我接起手機,一個聲音對我說,“別忘了,你是蘇聯最年輕的元帥,也是最有殺人天賦的一個。現在你明明有絕對的優勢,卻一直處在消沉狀態,這不是聯軍第一戰士該做的事。”

是CABAL的聲音。此刻仿佛有一個人,在我的耳語著。我早就知道CABAL是有自主思維意識的,隻是沒想到,以前他是在韜光養晦。

輕輕地,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這樣就可以冷靜地思考問題。

“CABAL,”我用除CABAL,任何人都聽不到的聲音說,“我已失去所有值得為之一戰的理由,記得嗎?世界和平了,戰爭結束了!我不想挑起新的戰火,把滿目瘡痍的人類文明,帶入徹底的死亡!”

“這是你的借口。你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嗎?得了吧,這不過是可笑的,一紙長期停戰協議。就算你不願意發動新的戰爭了,接下總理給你的南極開發計劃,對你而言,難道不是百利而無一弊嗎?”

“莫斯文克不是傻子,”我輕歎了一口氣,“他不會信我的。”

“也許我可以幫忙。”CABAL說,“不要告訴任何人,行嗎?”

……

一九八八年,五月三十一日,莫斯科,馬克耶布卡軍用機場。

專機就要起飛了,歡送的人群湧向跑道前,似乎想給和我告別。

我慢慢跨進了機艙,保鏢把我身後的門關上了。無數張臉都看向了我,而我隻是在窗前揮了揮手。

“真是奇怪的人類,明明在電視上已經看過很多遍了,還這麽癡狂。”CABAL發出了機械的笑聲。

“沒什麽可驚訝的,”我說,“出名的人,都有這個待遇的。”

專機在跑道上滑翔。我看到伊紮津卡的興奮地發光,微笑著揮揮手,注視著他們和我漸行漸遠……

這麽說起來……現在的場麵……好像會有那麽一點傷感的味道……

在我的房間外,一陣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看服裝,應該是穿著軍隊套裝的秘書類型的人物。

我茫然地抬頭,看了一眼。下一秒,我的瞳孔瞬間小了無數倍。

“果然如此……CABAL。我就知道,你是最喜歡給人驚喜的。”

我看到了一張……和達夏一模一樣的,連神情都毫無出入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