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意外的葬禮

這個電話接起的時候,我發誓,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捏死打電話的。昨天我直到四點才回到家,累得簡直超過任何一次危險的任務。偏偏回到家剛睡一會,電話鈴就響個不停。該死,現在才七點,都在吵什麽吵!

拿起電話,謝爾蓋焦急的聲音突然響起。“指揮官同誌,您怎麽還有心情躺在家裏睡大覺!趕快打開電視看一下新聞!又發生大事了!”我懶洋洋地站起來,打開電視機的時候還在嘟嘟囔囔:“到底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可是電視機剛剛調到新聞頻道的一刹那,電話聽筒和遙控器就一起掉在了地上。對麵,謝爾蓋的叫喊聲還在繼續著,可我正在忙著整理衣服,匆匆喊了一句:“我知道了,我這就過來!”

電視裏放著的新聞,標題是“英雄回家:英勇的革命戰士,犧牲在太平洋上的維克多·米哈基米爾同誌今晨回國。”畫麵中,一隊蘇軍儀仗隊抬著一具靈柩,昂首闊步地走在街上,攝影機的餘光掃過,除了維克多泣不成聲的家人,還有洛馬諾夫那個肥胖的身影。

……

烈士陵園離這裏的距離有點路程,加上今天是節假日,路上有點堵。好在我還算有點權限,調了直升機過來才算是勉強趕上。可就是半當中叫來了直升機,到達烈士陵園的時候也過了1個多小時。此刻已經8點40分,看樣子我是已經錯過了回鄉儀式了。

烈士陵園好大。以往在這裏的時候,我從沒有過任何情緒波動。對我而言,死亡是讓人麻木的,為國捐軀和老死家中並沒有本質區別,但今天,我覺得每塊墓碑上的遺照都在瞪著我看。

最後當我踏進殯儀館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我。謝天謝地,平時的體力鍛煉沒有白費,此刻儀仗隊剛剛將靈柩送到,甚至還沒有開始司儀致辭。

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站在一處的表情僵硬如同世界帝國的奴隸勞工。費了好大力氣,引起了無數人的抱怨。“實在抱歉。”我隻有這句話回答他們。

維克多,你不可能死啊!你……你不是號稱要活得比我還久嗎?

我想起了第一次見麵的場景。那時他14歲,剛從軍校裏出來進入了風暴小組,一臉稚氣未脫的倨傲。那時我還在心裏默念: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把這裏當度假村的“紅色貴族。”

我還記得,他是部隊裏訓練成績最好的。不到一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成天嘻嘻哈哈的公子哥的各項成績就已經超過了格蘭藏姆,按照切爾登科教官的話說:“你真該慶幸,如果他和你一樣都從小在風暴小組長大,而不是‘外來人’的話,天知道他會不會比你厲害。”

我當時的回答聽起來也很有集體主義風格。“如果他真的有這個本事的話,”我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願意成為他的幫手,。”當然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切爾登科不能容忍“半道出家”的戰士被委以重任(鮑裏斯是個例外),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我也不可能允許哪個人讓我當他未來的副手。我的計劃不許我不是部隊最高指揮官。

我還記得15歲的他,戴上少尉肩章的時候,諾布朗加對我說:“沒人可以在不立功的情況下升官升得這麽快。”

那時我知道,他是我的對手,一個很強勁的對手。加上我們兩個性格相反,“兩人不和”的說法也就不脛而走。

但這種“奪帥之爭”沒有超過三年,一切就“塵埃落定”了:維克多提交了轉伍申請,要求離開風暴小組,轉入普通部隊!這個消息簡直普通晴空霹靂,在風暴小組的30年建軍史上還是第一次有將官以下成員主動要求脫離部隊!

“他瘋了,多少士兵擠破腦袋想進來,他眼睛都不眨地就離開這裏,是怕苦怕累了嗎?”諾布朗加當時評價說。

格蘭藏姆還插科打諢地來了一句:“這下好了,再也沒有一大堆讓人頭疼的女生和如山如海的情書堆得到處都是了。”這話有點誇張,但維克多的異性緣倒是很好,估計在入伍前就是學校裏的花花公子。相比之下,我這種冷血動物在這一方麵的本事和興趣就差多了。

隻有我知道,他這是在自尋軍事生涯的死路,所以那天晚上我找到了維克多。

“哈,馬克上尉,你也來看我了,我以為隻有你不會來呢——哎呀,我的墨鏡去哪了?”他看起來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我沒心情跟他開玩笑。並沒有意義,直到在倫敦的時候,我才知道了他退出風暴小組的理由。“風暴小組裏優秀的戰士有很多,但其他普通部隊更需要優秀的戰士。”他是這麽說的。

是啊……仿佛一切發生在昨天,仿佛他和格蘭藏姆諾布朗加納吉加裏曼他們一樣都是我的老朋友,仿佛……

都結束了。加裏曼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失去了時間一個和格蘭藏姆一樣久的戰友……這次維克多死的時候,我也才意識到,也許我們應該是朋友的。

維克多的父親,米哈基米爾中將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前麵,看不清他的表情。不愧是“阿拉斯加師”的前任師長,失去愛子之痛也沒讓他流一滴淚,可維克多的母親已經哭得不能自理了。維克多應該還有一個妹妹,家裏不算絕種了;可是戰爭中,有多少個家庭隻有一個子女,最後在戰場上絕種了呢?我不知道,我也不願去想,一想就渾身發冷。

“您看到米哈基米爾中將了吧,”背後,格蘭藏姆的聲音輕輕響起,“剛才他還在發牢騷,說這麽重大的時刻,指揮官同誌您怎麽沒有出席呢。”

回過頭,不僅有格蘭藏姆,還有不遠處摟著一個小姑娘,拍著她肩膀安慰著她。看見我的目光飄過來,用口型說了句“維克多的妹妹”。

可我關心的是格蘭藏姆身邊那個女的。“碧塔,”我輕輕冷笑了一下,“好巧啊。”看向她的眼睛,卻發現她的眼裏隻有迷茫。怎麽回事?她不認識我?

“她失憶了,”格蘭藏姆輕輕在我耳邊說,“醫生告訴我們,要想給她恢複記憶,得帶她經常見些她認識的人……”

直覺告訴我,事情沒那麽簡單。看了一眼格蘭藏姆的眼睛,我想我應該猜到理由了。但這不是我要找的重點。

“聽說總理同誌來了,是這樣嗎?”在司儀悲哀的聲音伴奏下,我壓低聲音問格蘭藏姆。格蘭藏姆點點頭,補充了一句:“他在前幾排,我們沒法靠近。”

“知道維克多是死於什麽嗎?”我輕輕向著靈柩的方向努努嘴,格蘭藏姆搖搖頭。“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疑惑地回答,“可是連達夏同誌也不知道,據說……這是絕密……”

“他去參加的是絕密任務……絕密……對了!我想起來了!”最後一句話的喊聲太大,引起了不少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害得我不得不把格蘭藏姆拉到角落裏去,格蘭藏姆輕輕抱怨:“指揮官同誌,您也太一驚一乍了!到底……”

“維克多同誌在莫斯科最後見過誰?他不可能不來參加葬禮。”我輕輕問。

“我想您是問不出什麽結果的,”格蘭藏姆說,“就算尤裏親自撬開那家夥的腦袋,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誰那麽厲害?”我疑惑地問。格蘭藏姆再次努努嘴,指向了另一個安靜的角落,一個蓬頭垢麵穿著白大褂的人在擦眼鏡,乍一看還真沒注意到。

“我自有辦法。”說完後我鑽進了人群。前腳剛剛走開,後腳就聽見達夏的聲音。“剛才還看見馬克在你們這裏的,現在他又跑哪去了?”

格蘭藏姆的回答堪稱經典。“去撞牆,”他答道,“去挑戰審訊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