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心中清楚,道法一深,變化就多。以往他對敵,哪怕麵對大德,所領教的都是單一道法,且因為其等距離真正大道尚遠,所以推演破解起來相對容易許多。

造化之靈可是不同,道法之精深,離大道恐怕隻是一步之遙,以上淩下,輕易就可窺得諸多道法的隱秘,所以至少也需把其人當作一個手握數門道法的大德來對待。

他望著這所未見的大敵,心中鬥誌漸起。

自他超脫世間之後,已是很少遇到這般強橫的對手了,何況對方稱得上是他通向大道的唯一障阻,若能將之擊敗,就能一步踏入上境,進而執掌大道。

正在轉念之際,他忽然感覺對麵氣機發生了變化,裏間有數道明光射出,朝著三人所在之處而來,很快透入到三人偉力深層之內,可謂鋒銳無比。

他心思微動,屈指一彈,頓將到達麵前的明光彈散了去,出乎意料的是,其威能之弱,甚至連攪擾都算不上。

不過他絲毫沒有輕視的意思。造化之靈哪怕是有了一點人性之上的變化,也隻是其人自行改變,隻要根本不曾動搖,就不會做無用之事,這裏肯定是存有某種目的的,況且他也發現,這等手段很是類似鴻翮祖師的劍法。

此刻兩位祖師那裏,也是輕易接下這次攻襲,隻是兩人同樣露出了意外之色。

曜漢祖師伸回手來,神意傳言道:“鴻翮道友,這似你所執之道法?”

鴻翮祖師道:“不錯,那造化之靈正在侵略我之道法,以圖斷我之路。”

大德隻占一門道法,可並不代表這門道法就被占據了,外人一樣可以進來侵奪,隻是看雙方實力如何。

現在造化之靈明顯就是在觀察了鴻翮祖師的劍道變化之後,所以過來占奪道法。

這並不是說造化之靈格外看重此法,而是感受到這劍法對自身的威脅,所以想辦法將之去除,這裏再沒有什麽比得上從源頭上下手更為有效的了。

曜漢祖師神情微肅,道:“道友,這裏可有什麽礙難?”

鴻翮祖師身上氣機卻是鋒銳了幾分,揚聲道:“無妨,若他能將此法占去,我卻願意與他對麵領教。”

他從來都是專一致道,印入大道之中的情性烙痕可謂難以磨滅,或許在廣度之上不及造化之靈,可在深度之上卻也不是其人可比,唯一遺憾,是他偉力層次一直在提升之中,可道法卻已然很久沒有增進了。

造化之靈若真能占去一部道法,那說明其人於此道之上的領悟比他更深,若是如此,那他定要上得前去正麵領教一回。所謂朝問道夕可死。隻要能得聆上道真法,他哪怕因此被逐永寂也在所不惜。

就在那明光落來之後,對麵卻有大音響起,似從高遠而來,宏大悠揚,伴著此聲,更有金光自三人腳下蔓起,一路往他們頭頂之上而來,似很快就要將他們覆蓋了進去。

曜漢祖師伸手一擋,赫赫星流騰起,璀璨奪目,將那金光逐退下去,他沉吟一下,道:“此應是道名之問,不可回應,否則會被其奪拿道法。”

鴻翮祖師一揮袖,劍氣洗塵,頓將一團光華斬去。

張衍站著未動,隻是那光華還沒有蔓延到他身軀上方,就已似力不能及,自身潰散了,他心下一思,道:“道名之問,應該就是象名道人的道法了,這位能通過辨清世間之人的根本,再在此上進行各種變化。

譬如那宏聲就不是那麽簡單的,其無時無刻都在與你道法進行著問對,稍有疏忽,其就會侵入你根本之中,當那聲音道出你根本之名時,你道法自就會被其所侵奪。

造化之靈會使動這等變化並不奇怪,其雖是不得已拋卻了所有道法,可這些道法畢竟曾經被其吞奪過,其若隻是做一些淺顯的運用,那並不困難。

就如他此前所接手的那些道法,同樣也先需要有所了悟,才能落子於棋盤。

不過象名道法對他來說並無秘密可言,就在劫力破碎之前,其與微明為了查驗自身,所以將所執道法都是呈現給他知曉,故他對這其中的變化也是知之甚詳,造化之靈要用此法來對,那幾乎不可能成功。

隻他相信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這道法隻要知其厲害所在,就算尋常大德也不難輕易遮擋,更別說他與兩位祖師了,所以這裏主要目的當不是他們,而是應在別處。

萬事萬物都有道名,他們可以不做回應,可是諸物卻是會作以回應的,隻要回應一多,那根本之名被造化之靈掌握,其人就可將那物事化為己有

現在諸有之內,能值得造化之靈看重的東西寥寥無幾,所以他不用多想也知其人會將目標放在哪裏了。

他目光一轉,就往布須天看去,卻見一隻無邊大手正向著此處拿去。

偉力本是無形無狀,但一旦落在大德感應映照之內,卻又會化出不同形影,這是偉力之主心神之照顯,此刻眼前見得此手,便就代表了取拿之意,說明造化之靈這一回是想要奪取布須天。

很顯然,其人方才在棋盤之上未曾得手,所以現在想在棋盤之外獲取此物。

當然,奪取有佯取、實取之分,偉力主人若是道法在對手之上,那便可在心神禦使之上做出諸多變化,從而隱藏下自身本來的想法,不過在這裏,至多隻是取拿手段的不同罷了。

張衍心下一轉念,直接應對道名之問不是個好主意,就算他身為布須天之主,能調用其中力量,可布須天非是修道人,麵對道法也是做不了反抗的,除非他能改換布須天的根本,如此便就可以避了過去。

隻是這裏他若使力變化,對麵也一樣可以相應的做出回應,這就被對方牽著走了,麻煩永遠也解決不了,所以一味被動接招是行不通的,唯有施以反攻才是正道。

想到這裏,他沒有管造化之靈用什麽手段,腳下邁出一步,而後對著造化之靈就是一拳轟出!

正麵對攻永遠是最堂堂正正的辦法,最為關鍵的是,力道之法的化解方法其實很是簡單,那就是在力量之上勝過對手便就可以,強就是強,弱就是弱,沒有其他任何道理可講,可也因為其簡單,所以也是最難化解的,

而在這裏,他不單單是動用了力道的力量,更是調用起了布須天偉力,在這兩力相合之下,大道轉運幾乎有了一刹那的停滯。

造化之靈此刻似也是陷入了靜止之中,隻是在最後關頭,其人渾身光芒大盛,起手一遮,擋在了拳勢之前。

轟!

造化之靈整個身軀被一拳打得崩碎,化為無數靈光破散開來!

布須天內,旦易正坐於法殿之中觀望著這一戰,先前因為僥幸,他不曾被逐入永寂,可因為自身功行之故,卻也沒有能為參與這一戰,所以隻能落在布須天中,以此間偉力遮蔽自身。

但他也沒有什麽都不做,他一直在觀望戰局,並竭力將自身所見都是傳遞去諸世之中。

在他努力之下,現在隻要是修道人,皆可觀望到雙方鬥戰景象,隻是相對於造化之靈與大德,他偉力著實淺弱,不能盡解此戰之玄妙,所以照顯出來的景物甚為模糊。

而就在方才,他見張衍一拳落去,還未見得結果之時,心中忽有一股異動,他不覺望去,卻見造化之靈轉首過來,目光透過無盡現世,落到了自己身上。

旦易心中一驚,隨即便覺得一陣恍惚,等再恢複清醒之時,卻發現其人竟是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他緩緩站起,如臨大敵道:“尊駕來此作甚?”

造化之靈渾身上下被一團靈光所包籠,其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站在那裏。

然而旦易卻是能夠無端感覺到他的意思,他搖了搖頭,打一個稽首,鄭重言道:“我知我自家本乃是從尊駕這裏分離出來的,可是我自有道念,自有心持,與尊駕非是一路。”

他一語言畢,又似聽到了什麽,抬起頭來,直視對方,仍是堅定言道:“我乃是人道修士,從來非是什麽天外之靈,請恕我不能答應尊駕之邀了。”

造化之靈看了看他,忽然抬起手來,而後緩緩向著他抓來。

旦易頓覺渾身一重,而後無邊壓力湧了過來,此時此刻,自身竟然無法動彈分毫,就連偉力也不再聽他運使,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動作。不過他神情之中一片平靜,正如他所言,就算被逐入寂中,也不會因此改變心意。

就在這個時候,轟隆一聲震動,麵前這造化之靈轟然一聲破散開來,隨後化為了一片虛無。

張衍化身則是緩緩收回了拳頭,負袖站在了半空。

旦易頓覺自身束縛已除,他趕忙上前,打一個稽首,道:“玄元道友,多謝相救。”

張衍化身搖頭一笑,道:“道友不必謝我,造化之靈尋根本而來,若是你自身本心動搖,就算我出手,你亦會被造化之靈所利用。”言畢,整個身影便如玄煙般飄散而去。

旦易抬首望去,隻見虛寂之中,乃是一團團造化之靈破散之後的靈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