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 二五一 身世(下)

二五一:身世(下)

“好好,”

張嫣母女連心,聽聞女兒的哭聲,心痛不已,倚在劉盈的懷中,仿佛嬌弱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

張敖麵上閃過一絲奇異之色,厲聲喝道,“你若真覺得有什麽冤仇,直接衝著本侯來就是,何必扯上無辜的繁陽公主?公主不過是個才出生的孩子,能有什麽錯?”

“哈哈哈。”趙元仰天大笑,

“剛出生的孩子就不會有錯了嗎?那可也未必。”

“話又說回來,”他的臉孔變的悠遠起來,“若信平侯真的也覺得剛出生的孩子都是沒有錯的,當年又為何眼睜睜的看著我那可憐的外甥女病弱,卻心狠的見死不救?”

當年,信平侯張敖還是趙王的時候,趙王府的主母魯元公主與趙姬同時有孕,趙姬的孕期稍稍早一些,兩個人卻在同一天,先後發作生產。魯元公主早產,生了一個女兒,因從胎裏帶來的弱症,有些不足,於是趙王張敖命趙都襄國的所有大夫都去給大翁主診治。在這個時候,獨自在偏院的趙姬在孤寂中生下了一個足月的女兒。

據說,因為醫女被調去服侍魯元公主,趙姬難產,小翁主在母體中待了太長的時間,生下來的時候,麵上都泛著青紫,呼吸不暢。

趙姬驚恐萬分,苦求張敖派一個大夫前來,救救自己的女兒。等來的卻是來到自己房中將女兒抱走的仆婦,過了半日,管家張敬派人通知她,小翁主因為救治不力而夭亡,因為年未滿八歲,不計入排行,甚至,都沒有取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趙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此後歲月,一直沒有從**傷逝的哀痛中走出來。一個月後,她出門的路上,被劫匪劫持,雖然平安歸來,卻在臉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張敖忍耐著,皺眉道,“趙元,你不知道當年內情。當年的事情,不是這麽簡單的。”

……

好好的哭聲,漸漸的低下來,一抽一噎。

“什麽樣的內情,都掩飾不了。我姐姐因此而消亡的事實。”趙元冷笑道,“這些年,我知道我姐姐的死訊。我就在想,怎樣才能讓你受到最痛的報複。”

信平侯張敖一生最大的願望,是讓張氏的繁榮一直持續下去,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

“信平侯身邊一直跟著護衛,我不容易得手,更何況,就算是殺了你,也隻是毀了你本人而已,卻沒有毀掉你的信念。”他望著身邊哭泣的女嬰,神色中充滿了狂熱與興奮,“我劫了小公主就不一樣了。繁陽公主是天子愛女,剛出生便獲封長公主,她在信平侯府上遇難,且是因為你多年前的罪孽,這一回,任你張家有再深的聖眷,也擔不起的起這樣的罪名吧。”

他看著張敖難看的神色,笑的張狂。

他要的不僅是張敖的命,而是摧毀張敖的信念,讓他眼睜睜的看著他付出一切的侯府在他的手中衰敗下去,父女離心,這才是他最終的報複,才算是為姐姐趙姬當年所受的冤屈吐上最深刻的一口氣。

“想當年,”回憶起一家人在趙地溫馨和樂的情景,趙元的神情柔軟下來,“我家中雖然一貧如洗,但和樂融融。趙王當時卻欺負我妹妹年幼,騙拐了她,若你能善待她,我們一家也就認了。可是,”

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姐姐,姐姐麵容裏難抑的悲苦,眸中露出恨意,遙指著張嫣道,“就因為為了救治這個魯元公主的女兒,整個趙都的大夫都趕去了趙王府的主院,我那可憐的外甥女,一生下來就身體孱弱。她的阿翁明明是位高權重的趙王,卻連看她一眼的功夫都不肯,隻讓著她一個人在那裏苦熬,就那麽孤零零的死去。”

陽光透出冬青樹的葉子,零星的落在張嫣的側臉上。睫毛微微眨動,翩躚猶如落蝶。

趙元的目光轉到懷中的好好身上。

小公主的麵上一片泣涕交織,打了個飽嗝,神情無辜而可愛。

如果她不是張皇後的女兒,她此時還是在母親的懷中,燦爛的歡笑吧。卻偏偏為了一段十七年前的舊怨,賠上了年輕的性命。

趙元的心中劃過一絲惘然,因為痛惜對姐姐的傷害,而肆無忌憚的傷害別人,這樣做究竟對不對,一刹那間,他無法決斷。但走到這一步,他已經無法回頭,舉起懷中的女嬰,作勢欲扔出去。

“趙元,”張敖情急而呼,“你要殺你自個的親外甥孫女麽?”

趙元愕然,“你什麽意思?”

張敖冷笑,“當年的事情,你究竟了解多少,就徑自出來鬧事。”

“你若不怕趙姬午夜夢回的時候來找你,控訴你親手殺了她的外孫女,讓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就動手啊。”

“你的意思……”趙元看了看遠遠的,站在劉盈身邊的張嫣,又看了看懷中的女嬰,語無倫次,“怎麽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

趙元驚疑不定,瞧了瞧懷中的女嬰,好好哭的麵上涕淚縱橫,依舊可以看出麵容姣好。複又看了看立在劉盈身後的張皇後,杏眼桃腮,既不隨魯元公主,亦不似趙姬,七八成似的是生父張敖,

張敖,“想要救人,竟想出這麽荒唐的主意?長公主一雙鳳眸,分明是隨著魯元公主,怎麽可能是……”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眼睛露出一絲渴望。

張敖唾道,“鳳眸怎麽了。你可記得繁陽長公主的生父是誰。陛下與魯元公主是姐弟,兩個人都生了一雙傳自呂太後的鳳眸,繁陽公主作為陛下的女兒,生的鳳眸,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不是瞎說,我自有法子證明?”

“什麽?”趙元問。

“趙姬有一個毛病,是碰不得劣質布料,一碰身上便會起紅疹,不知道你可記得?”

趙元微微沉默。

他怎麽可能忘記。

正是因為姐姐自出生便有的這個富貴毛病,父母才不得已將她送入了趙王府。雖然身為奴婢,但好歹能夠得多的銀錢,不為衣飾所苦。

“皇後娘娘便繼承了這種體質。雖然我不知道長公主是否也是如此,但母女一脈相承,還是有很大可能的。”

秋九月的時候,天氣還是很熱,從未央宮出來的時候,桑娘給好好穿的衣裳並不多。此時掙開繈褓,露出藕節一樣的手臂,哭的一噎一噎的,讓人好不心疼。

趙元的眼睛亮了一亮,握住好好的手,扯過身上的綈裳,用灰色粗綈擦拭她的手臂。

嬰兒的肌膚本就嬌嫩,更何況好好身為公主,嬌生慣養,漂亮的鳳眸瞪的大大的,想要掙脫,隻是人小力氣弱,哪裏擺脫的掉。

不一會兒,她的手上便起了一層疹子。

好好不適至極,哇哇大哭。

趙元卻瞪大了眼睛,“居然……這樣。”再度看著好好的眼神,便充滿了慈愛,“乖寶寶,你不要哭了。”

張嫣實在無法忍受,站出去幾步,“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趙元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女郎。

她那麽美麗,那麽嬌俏,身上生機勃勃,充滿著青春的朝氣。她,是自己的外甥女。

趙元訥訥,小心而珍重的將好好交給了張嫣。

繁陽長公主一落入張皇後的手中,百步開外的北軍便轟然而上,將趙元給押解起來。

趙元束手就擒。手上被北軍軍士給綁起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微笑。遠遠的看著張嫣和被她抱在懷中的好好。

張嫣抱著女兒,哄了幾聲,用沾水的濕巾將她的小臉擦幹淨,擄起她手臂上的衣裳,見了好好手上的疹子,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氣恨,狠狠的剜了趙元一眼。又是覺得酸苦,怔怔的,落下淚來。

“阿翁滿意了?”

張嫣抬起頭來,眸中帶著淡淡的傷痛,“能夠將好好救回來,你覺得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張敖的眉頭微微皺起來,“阿嫣,當時我的做法,是對大局最好的法子。”

“你覺得我應該感謝你,是不是?”

張嫣冷笑道,“是啊,從一個姬妾的女兒,變成魯元公主的嫡女,當初的那個小女孩,身份真是因此高了不少,是從中獲益的人,沒有資格來責怪你,是不是?”

天光下,她的眸光亮若星辰。

張敖在這樣的目光下,竟然覺得有一絲自慚形穢。

“可是當初的四個人,有誰願意呢?”張嫣咄咄逼人。

“你有沒有問問那個真正的公主之女,她願不願意就這麽樣默默無聞的死去,連個自己的姓名都沒有?你有沒有問過我阿母,她是否願意被欺騙,連自己的女兒是誰都不知道?你又有沒有,有沒有問過趙姬,她是否願意將女兒就這麽讓出去,從此母女不能相認?”

你誰都沒有考慮過,隻是考慮到了你自己。

張嫣恨恨的瞪了張敖一眼,將好好交給了身後奔來的荼蘼,轉身朝一邊草莽蒼黃的深處奔去。

咳咳,最近鄰近畢業,每天都很忙來著。等會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