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七 故人

二六七:故人

今上後宮之中的妃嬪人數不多,掖庭的宮殿便尚有空置。合歡殿位於椒房殿西側,此時尚無人居住,隻是每日裏有宮人灑掃。

宮人們在東廂點了熏香,張嫣坐在廂中,看著戰戰兢兢走進來的張七子,心中頓有恍然隔世之感。

當日椒房殿的張長禦,雖然不如荼蘼與自己從小的情分,但也是生的清甜可喜,兼著聰明機敏,在椒房殿中頗受敬重。忽而三年過去,她已經換了宮妃梳的高髻,一身衣裳看上去也是深黃錦繡之‘色’,比從前的宮人裝束華麗了很多,麵容看起來卻似老了十歲似的。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吧。”張嫣輕輕道,“你今日求見我,有什麽事麽?”

張七子垂下頭來,不敢抬起,過了一會兒,才澀澀道,“……當年皇後娘娘‘侍’疾的時候,臣妾日日為娘娘和元公主祈禱。待娘娘回宮,臣妾便想去椒房殿求見娘娘。隻是娘娘懷著大公主,後來又一直雜事纏身,臣妾不敢打擾。今日在宮道上瞧見,不免心情‘激’‘**’,忍不住求見皇後娘娘,也算是全了昔日的情分。”

“情分?”張嫣怒火微揚,嗤笑道,

“說的是你背叛我的情分麽?那一日之事之後,你還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麽情分可言?”

言語如刀,見木樨身子微微顫抖,勉強自己平靜下來。

忽然改變主意,決定見一見木樨,發火並不是她的初衷。

當日木樨封七子,算的是因緣際會:劉盈為了瞞下自己失蹤的消息,便不能處置張皇後身邊的長禦。而當彼之時,椒房殿也不能留下已經生了異心的木樨,幹脆封了一個七子的位份,將她移出椒房殿,著人看管起來。

而她回來之後,雖然知道了這件事,但木樨從頭到尾並沒有承過寵,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但如今瞧著木樨,便覺得可憐複可恨。

一個宮人出身的‘女’子,空有妃嬪的位份,卻從未承過聖寵,又失去了椒房殿的庇護,可想而知,在掖庭中過的當極為慘淡。而她初時愛慕劉盈自薦枕席,固然有些癡心妄想,但說到底,木樨當時也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一時意‘亂’情‘迷’行差踏錯,也是有的。她既然並未承寵,又何苦要將自己一輩子的青‘春’困在這座富貴繁華但沒有自由希望的宮殿之中呢?

不僅是木樨,對如今掖庭中留存的那些妃嬪,張嫣也是有想法的。

她與劉盈琴瑟相和,自是得償所願,覺著圓滿,對於這些‘女’人,雖然不待見,倒也生出幾分愧疚來。

畢竟這些‘女’子都是在自己之前就跟著劉盈了,以劉盈的脾‘性’,如果沒有自己的話,想來會一直待她們很好。但正因為有了自己,她們便算是在掖庭守了活寡。她亦有打算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放她們出未央宮,算是給她們一次新的機會,也讓自己能夠心安理得一些。

“場麵話就不必再說了,”張嫣飲了一口茶,神情柔和下來,“你有何事相求。直接說就是了。”

張七子怔了怔,眼角便沁出一點淚來,“臣妾雖做了七子,心中卻仍是將皇後娘娘當做主子。臣妾對娘娘一片真心,天日可鑒。臣妾自知因著當日之事為娘娘所不喜,仍厚顏求見,一片殷殷,但求為皇後娘娘分憂。

張嫣的眉間微微蹙起來,用茶概濾過盞旁的茶葉,不動聲‘色’道,“哦?我有什麽憂愁,你不妨說說看看。”

張七子再次相拜,身姿嫋娜,行禮的姿勢竟極為好看,“皇後娘娘椒房獨寵,大公主有生有耳疾,太後以及朝臣必有物議,對娘娘是極為不利的。”

張嫣的笑容揚的極冷,“不愧是飽讀詩書,算有點見識,照你的意思,我該如何呢?”

張七子驚疑不定的看了張嫣一眼,覺著打算的話可能不該說,然而她好容易才遇到這一次機會,若是錯過了,可能再也沒機會接近皇帝,咬牙道,

“娘娘當從大局計,大公主處沒有法子,便應該從賢名著手。說起來,娘娘和陛下自幼感情深厚,且娘娘是中宮皇後,便是再有什麽‘女’子,也絕對越不過你去。娘娘不如勸陛下雨‘露’均沾。如此,便是娘娘一時生不出皇子,隻要有旁的‘女’子生下來了,娘娘的麵子也要好看些。”

她越說越是羞赧,垂下頭去,沒有看到張嫣漸漸凜冽起來的神情,

“臣妾出身信平張氏的家生子,家人如今還在侯府做事,又和娘娘有著主仆之情,定當惟娘娘馬首是……”

“啪”的一聲,青陶茶盞在張七子麵前砸了個粉碎。

“皇後娘娘,”荼蘼衝過來,狠狠瞪了張七子一眼,勸著皇後道,“你別和不相幹的人生氣。”

張七子微微一痛。

她雖心係皇帝,但對於椒房殿的歲月,也還是有數分感情的。倒了此時,不過落得不相幹三個字。

“張木樨,”張嫣冷笑,厲聲疾‘色’,“你也算是伺候過我多少年的,你覺得,我像是願意將自己男人讓出去的人,還是我看著容易被人欺負?”

張七子連連相拜,額頭叩在殿中地麵上,十分用力,不一會兒,便青腫起來。“臣妾惶恐。”

“隻是臣妾亦是出於真心勸諫娘娘。連侯爺府中也還有兩三個‘侍’妾呢,曆來哪有君王一輩子獨寵一個‘女’子的?娘娘與陛下感情深厚,開頭的幾年自然是好的,但若娘娘太過霸道,陛下心中生了不滿,娘娘反而不美,還不如娘娘主動為陛下籌謀,也能選一個對娘娘忠心的。”

張嫣看著張七子,神情疲憊。

她與張木樨的思維,本就不是一路的。木樨的道理,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是說的通的。但她破釜沉舟的嫁進未央宮,曆經‘波’折才能和劉盈在一起,難道就是為了和旁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不成?

“皇後娘娘——”張七子看著張嫣的背影,聲音絕望。

“我不想再和她說話了,”張嫣吩咐道,“荼蘼,你幫我轉告她:我給她最後一個機會。”

“她從未承寵,算不得陛下的‘女’人,擔著這個七子名分,不過是個空名。再在這個深宮耗下去,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看在從前的情分上,若她願意的話,我可以將她送出宮,找個人品不錯的男人嫁了。也許,不會過的像解憂那麽好,但一定可以衣食無憂。”

荼蘼麵上‘露’出訝異神‘色’,隨即斂了,應道,“諾。”

說到底,她與木樨也曾經是在一起的姐妹,看著她行差踏錯,除了十分記恨之外,心中不是不惋惜的。如今見張嫣願意再給木樨一次機會,麵上也不禁做出歡喜神‘色’來。領命去了。

回到椒房殿,扶搖如釋重負的迎上來,“皇後娘娘可回來了?”

“怎麽了?”張嫣問道。

“還不是大公主。”

困了。明天白天把這章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