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晚辰

蔓蔓知道自己稱不上美女,對於這人這句質問,當做耳邊風吹過。

“姚大爺,我們現在這車上五十個漢子,上來一個女的不是美女是什麽?”高大帥侃。

“像你說的,五十個漢子來一個女的是美女,就不能是醜——”拌嘴說到半截,意識到這話未免太直率了忒瘮人,姚子業打住口。

柳葉長的眉斜飛到鬢,望到蔓蔓那張文靜如水的臉,像是天打雷劈都不動。

高大帥貼到他耳朵:“瞧,這貌雖不怎樣,但氣質不一般吧。”

一拳搗到高大帥胸上,抓了剛剛當被子的陸軍服披到肩,姚子業挪開些位置露出個當口。

兵大爺,真是兵大爺,連站起來給她讓一下都懶得。

如果是美女肯定不同待遇。

蔓蔓向來對這種人是不屑一顧的,隻是這些人身上的軍衣看得她刺眼。她喜歡的男人也是軍人,相比之下,她覺得這些人穿著軍衣侮辱了軍衣。

胃內的絞痛讓她微彎著腰走到裏麵,坐在窗邊的座位,頭一靠,挨住冰涼的窗玻璃,好比塊冰塊捂上發燙的額頭。

閉上眼不過幾分鍾,發現這車子不斷停停開開,讓不舒服的胃益發翻騰,而且耳邊一秒鍾都不得安寧。

“姚大爺,打牌不?”

“都醒了?”

“來了個美女,這不都醒了。”

這些兵大哥們,一聽有樂子湊,一個個的瞌睡蟲都跑光了。

“高大帥,她是怎麽上車的?”

“君爺收了人家五百塊的上車費。”

“五百塊?富家女?!看不出來,這小妞——”

蔓蔓的眼睛打開,烏黑的大眼鏡蓋不住下麵一雙水靈的眸子,此一刻像在審視他們的軍衣。不止那說錯話的兵哥,其他的兵爺們都感到了一股駭人的氣勢。

“什麽小妞?人家是美女同誌!說話注意一點啊,同誌們。”高大帥咳咳。

“散吧。散吧。人家美女同誌不高興了。”姚子業即是姚大爺,一發話,比高大帥厲害多了,一群圍上來的人立馬散了。

僅這句話,高大帥又見著蔓蔓的目光像是在姚子業的背上戳了下,說:“你說話小心些。她瞪著你呢。”

“瞪我?”姚大爺優長的眉眼斜飛到了蔓蔓那雙烏大的眼鏡。

鏡片下的墨瞳,像是一滴墨滴在宣紙,富含水韻的美。

這女人,真如高大帥說的,外相不怎樣,靈氣非一般,竟是讓他吸牢了視線。即是軍中第一美女白露,都不曾讓他這般失態過。

一刻默停,兩人的視線在狹小的空間裏膠著。

蔓蔓本是覺得這人說話口無遮攔的,毫無素養,不悅時多看他兩眼,卻發覺這人長得挺特別。尤其是眼睛,以她這學畫畫的畫家分析,從沒見過現實裏人的眉眼能長到將近太陽穴的位置,這樣的眼,不是丹鳳眼,內含雙眼皮,讓她想起古代水墨畫中的白衣將軍,美卻不失英氣。

胃內又一陣絞痛,蔓蔓蓋上眼皮。

“姚大爺,你看美女同誌看花眼了?”高大帥在適當的時機,適當地插入揶揄。

“開口閉口美女同誌,沒個正經的!”低喝一聲,像是發泄鬱悶,姚子業收起了前麵的半吊子,肅起嗓子問,“陸君怎麽把人家收上車的?”

“這——我還真不知。”高大帥痛苦地回想自己錯過的精彩片頭,“我去到那裏,隻見到五張人民幣好像彩票甩到君爺頭上,君爺不愧是君爺,沉得住氣,要是我,早甩回人家十張。”

說曹操曹操就到,君爺走過來了。

“君爺,您老來視察俘虜了?”高大帥一個勁兒地發揮賴皮似的笑侃。

結果不無意外遭到君大爺很不客氣的一個厲目雷掃。

高大帥忙改了口:“美女同誌好像睡美人一樣,剛又睡著了。”

“把她推醒,我有話問她。”

冷冷的聲線落入到蔓蔓的耳畔。蔓蔓在某人要把手觸到自己肩膀前,先啪的打開了眼皮。

姚子業的手收了回去,作勢拉拉自己肩膀的衣服。

蔓蔓抬起眼,觸到那雙冷得像冰的眼,輕輕咬住唇。

可以的話,她也一句都不想和這個人說。

“我問你,你想在哪裏下車?”陸君問。

“在最近的藥店放下我。”蔓蔓開口,卻是沒有想到在這車上一折騰,連聲音都變啞了脆了。

三個人看著她,有一分鍾的怔疑。

蔓蔓來不及縮頭,一隻掌心貼在她額頰上。

柳葉眉皺成了座大山,姚子業回頭對向另兩人,質問:“她這是生病了才上車嗎?”

高大帥忙撇清自己的責任:“她上車時自己能走。”

“高燒嗎?”陸君反問,聲線冷雖冷,卻有一絲起伏了。

“豈止是高燒!”姚子業不悅地這麽說,手又掰著蔓蔓的小腕上摸了脈搏,這一摸,讓他變了臉。

“怎麽了?”推開高大帥,陸君靠上去。畢竟人是他帶上來的,有責任。這一回,近看,發現了眼鏡底下的小臉上滿是虛汗,嘴唇要不是用牙齒咬著些紅,早是白得沒有血色了。

“不舒服怎麽不說?!”

忽然一句怒吼,差點將蔓蔓的耳朵掀飛了。

蔓蔓睜大點眼睛,不可置信與這位君大爺的眼對上。

不是不管人家是死是活死不讓人上軍車的冰大爺嗎?

君爺這時這雙氣怒的眼睛,隻是怕自己擔上責任吧。蔓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別擔心,放我到藥店行了。”

“去藥店做什麽?你這樣的情況能上藥店嗎?”狠狠地刮她一目,或許是習慣於發號施令了,君爺回身對高大帥說,“讓車轉去醫院。”

“我都說了去藥店!”心火怒起,站起來卻腳底浮虛。

哎!

一串驚叫。

兩隻大手抱住了她傾倒的身體。

“喂,美女同誌,美女同誌——”

蔓蔓最終掙紮的那條眼縫,見到一些綠色的影子,想到那個人,閉了上去。

疾馳的軍車拉響警報,一路狂飆,終抵達最近的一家二級地區醫院。

本是清冷的急診室,忽見一輛部隊大巴衝到門口,幾個兵抬著病人衝進急診室裏頭。

見這一行人來勢洶洶,醫院裏頭不敢怠慢。馬上給病人上吊針,抽血,檢查,因為涉及到一些比較昂貴的檢查項目,又因這病人情況看來凶險,值班醫生找到送病人來的那群兵哥,說:“這病人要下病危通知書。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們——”幾個兵哥全望到君爺一人。

陸君被眾人的眼神推到了最前麵,提起筆杆。

“你和病人什麽關係?”值班醫生又問。

陸君那筆遲遲下不去,說:“我們隻是在路中間見到她病了,送她過來。”

原來是過路學雷鋒的解放軍好同誌。值班醫生似有所悟。

高大帥在君爺背後撇了嘴:得了吧,收了人家五百塊才讓人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