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他叫的是薑奶凍,而不是預想中的薑乃冬,薑乃冬夾糖的手明顯頓了頓,眼底霎時流露出驚訝的情緒來。他將賀明川那杯咖啡拿過來,心不在焉地夾起方糖往杯中加,思緒還停留在對方那聲薑奶凍上,壓根就沒有分出心神來留意,自己到底給他加了幾塊糖。

直到他又聽見賀明川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薑奶凍。”的確久違地叫了薑奶凍沒有錯,卻帶著明顯不太客氣的口吻,“你是打算甜死我嗎?”

驟然在他的話裏回過神來的薑乃冬:“……”

這才發覺在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他往賀明川的咖啡裏加了不少方糖,薑乃冬幹巴巴笑著抬起頭來,語氣裏帶著點不好意思道:“其實喝拿鐵也不錯。”

“拿鐵?”賀明川要笑不笑地盯著他的臉,“什麽拿鐵?我看這是摩卡才對。”

薑乃冬:“……”

“摩卡也不錯的。”在對方的注視裏心虛地降低了音量,薑乃冬餘光掃向自己麵前的咖啡,“要不我跟你換?我這杯還沒喝過。”

賀明川什麽都沒有說,徑直將自己那杯美式推給了他,然後伸手來拿他麵前的拿鐵。指尖摸上透明的咖啡杯時,賀明川卻沒有將那杯咖啡拿起,而是維持著一隻手握住杯身的動作,姿態懶散地傾身朝他臉邊靠了過來,聲線壓到極低咬字清晰地問:“薑奶凍,夏汐好看嗎?”

討論的話題中心就坐在對麵,薑乃冬也不敢直接開口回答,隻能矜持而又含蓄地點了點頭。

“是美女嗎?”對方又問。

薑乃冬仍是默不作聲地朝他點頭。

“有多好看?”賀明川一字一頓地追問,話音裏好似刮起了颼颼涼風,“好看到忍不住給我多加幾塊糖?”

瞬間僵滯不敢再胡亂點頭的薑乃冬:“……”

賀明川對準他的耳朵勾唇冷笑,“我看你是看美女看得魂不守舍了。”

薑乃冬:“……”

確實是有點魂不守舍,倒不是因為看美女造成的。他連忙掩飾般地垂下頭來,捧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隨即就被咖啡甜到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好在其他人都沒怎麽注意,夏汐大約是給寧眠月發過消息,接到對方打來的語音電話後,就拉著朋友起身出門等她。

剩下他們兩人坐在桌邊沒動,薑乃冬仍沉浸在味蕾上的甜膩中。但總歸是自己加進去的糖,他也就沒什麽好抱怨的。倒是被旁邊的賀明川看在眼裏,頓覺有些好笑地衝他揚起眉來,“現在知道甜過頭了?”

薑乃冬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朝他搖搖頭道:“其實也還好。”

說完以後,仿佛是為了努力向他證明般,薑乃冬拿起咖啡就要喝第二口。杯沿堪堪碰到嘴巴邊時,就被賀明川伸手攔了下來。對方從他手中拿過那杯美式,將換過來的拿鐵推回了他麵前。

“你喝這個。”對方言簡意賅地道。

薑乃冬麵上愣了愣,下意識看向被他拿走的加糖美式,“這杯我已經喝過了。”

“喝過就喝過。”賀明川麵不改色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喝完以後瞥見他臉上疑似凝固的神情,不由得有些詫異莫名地擰起眉來,“看著我幹嘛?”

薑乃冬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極力地在腦海中搜刮回想,自己嘴巴碰過的杯沿到底是哪個位置。是賀明川剛剛不小心喝到的地方,還是對方運氣好沒有碰到的其他地方。

賀明川麵上的莫名詫異更甚,“咖啡裏被你吐了口水?”

薑乃冬慌忙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那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對方接著淡淡問。

薑乃冬仍是忙不迭地搖頭否認。

“既然沒有口水,也沒有不幹淨的東西。”賀明川麵色如常地掀起眼皮來,“你這樣看著我幹嘛?還是說,”他神色不以為然地出聲補充,“這杯咖啡隻有你能喝,我不能喝?”

薑乃冬:“……”

他又小聲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可是咖啡我已經喝過了。”

“喝過怎麽了?還是說,”賀明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你覺得對我不公平?”

薑乃冬麵上略有語塞。也不僅僅是公平的問題,想到賀明川的嘴唇會碰到,自己喝過的杯沿位置這個可能性,他就忍不住心跳加快打起鼓來。

隻是顧及賀明川大約隻能想到這方麵,薑乃冬也就壓下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順水推舟地點頭承認了下來:“是。”

“這很簡單。”沒有思考太長時間,賀明川換上理所當然的語氣,“既然你覺得不公平,我也可以再喝一口拿鐵。”

話音落地,不等薑乃冬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對方就率先拿起他的拿鐵喝了一口,繼而在他掩蓋不住的震驚神色裏,放下手中的拿鐵輕描淡寫道:“這下我們扯平了。”

薑乃冬:“……”

對方將拿鐵重新推向了他手邊,偏偏又相當湊巧的是,杯沿上賀明川喝過的地方,恰好就麵朝他坐的方向。薑乃冬的喉結輕輕動了動,移開視線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口水。

好在這樣的氛圍沒有存續太久,寧眠月就跟在夏汐身後走了進來。在薑乃冬旁邊的空位坐下以後,她先將采訪的初稿分別拿給兩人看,然後又給每人發了一瓶楊枝甘露,“隔壁蛋糕店有滿減活動,他們家的楊枝甘露還不錯。”

薑乃冬低頭看打出來的稿子時,寧眠月就扭頭和夏汐在小聲聊天。出於事先隊長的相關囑咐,薑乃冬拿著稿子看得尤其認真,期間偶爾還會與寧眠月討論幾句。

他們在這邊商討稿子的事,那邊夏汐又冷不丁地叫賀明川道:“賀隊長方便幫我拿張紙巾嗎?”

糖罐與紙巾盒都擺在賀明川手邊,他聞聲從稿子裏抬起頭來,順手就要抓起紙巾盒丟過去。一心二用耳聽八方的薑乃冬,此時卻比他動作更快地伸出手來,越過他身前拿走裝紙巾的木盒,熱心不已地遞到了夏汐麵前。

被他請搶先一步的賀明川:“……”

寧眠月看看薑乃冬,又看看旁邊的夏汐,壓下了心底的疑惑沒說話。眼見遞紙的人並非賀明川,夏汐麵上也仍是神情自然,伸長指尖從木盒中抽出紙巾,語氣應對自如地看向他道:“謝謝。”

對方視線看過來的時候,薑乃冬並沒有在看她。他一隻手抓著抽紙盒送出去,視線的落點處卻是賀明川臉上。薑乃冬睜著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眸,滿臉邀功之意地望向了賀明川。

仿佛是想透過無聲的表情告訴他,自己有在很努力地履行替他擋桃花的承諾。

額角青筋隱隱跳動的賀明川:“……”

他心中非但不見零星半點的高興,反而被薑乃冬弄得心情愈發糟糕起來。賀明川在心底忍了又忍,最後忍下自己的情緒,語氣毫無起伏地開口道:“也拿張紙給我。”

薑乃冬見狀,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困惑來,但也沒有將情緒表現在臉上,而是乖乖將木盒遞到了他手邊。

距離近到隻是動動指尖的事,賀明川卻沒有伸出手去拿,而是慢條斯理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直接把紙巾遞給我?”

捧著紙巾盒等他抽紙的薑乃冬:“……”

他沒有說任何話來反駁,從順如流地從盒中抽出紙巾來,老老實實地送去了對方手中。後者這才麵色稍緩,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手。

寧眠月在旁邊覺得挺有意思,出於無心調侃了兩人一句:“乃冬好像我們賀隊長的童養媳。”

話音出口看見賀明川麵無表情的臉,以及薑乃冬線條微僵的下顎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玩笑話有點不合時宜,連忙輕聲咳著神色抱歉地轉開了話題。

然而這還不算是結束,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夏汐拿起自己那瓶楊枝甘露,想打開蓋子嚐嚐味道。裝果汁的瓶子封口比較緊,她嚐試著擰了擰沒有擰開,第三次刻意為之地叫了賀明川,率先將果汁遞到他眼皮底下道:“可以幫我打開一下嗎?”

對麵立刻就有人動了起來,半路截胡的那隻手依舊不屬於賀明川。即便是全程連眼皮都沒抬起過,賀明川也知道是薑乃冬接過了果汁。他抬手覆上果汁的瓶蓋部分,整個過程中眼也不眨眉頭未皺,就輕輕鬆鬆替她擰開了瓶蓋。

瓶中的果汁幾乎要滿溢而出,將打開的果汁遞還回去的時候,薑乃冬還很是善解人意地叮囑道:“你小心點拿,別倒出來了。”

夏汐依言小心接過了那瓶果汁,語氣簡潔地向他道過謝以後,又出乎意料地和他多說了一句:“你也是學體育的?”

顯然是沒料到對話還未結束,薑乃冬頓了兩秒才接話:“我是踢足球的。”

隔著圓桌坐對麵的兩人,看上去就像是借由開果汁的契機,事先毫無任何預兆地聊了起來。他們的對話落入賀明川耳中,變得比任何噪音都要刺耳起來。

他眸中情緒微暗地抬起頭來,看向旁邊還在沒完沒了的那兩人,又難以抑製地變得有些心煩浮躁起來。今天大概是不適合踏入這家店,很快就在心中下定這樣的結論,賀明川眉頭微皺想要出聲打斷兩人。

隻是打斷的話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給他們聽,賀明川就在目光不經意間掃見,夏汐伸出去接果汁的手,不小心碰到薑乃冬拿果汁的指尖時,不受控製地微微變了臉色。

忘了原本想說的話是什麽,賀明川情緒莫測地開口叫他名字:“薑奶凍。”

與夏汐的對話驟然被中止打斷,薑乃冬神色略微茫然地轉過頭來問:“怎麽了?”

賀明川卻隻神色微繃地盯著他不說話。

事實上他會冷不丁地出聲叫薑乃冬,完全是屬於不經大腦思考的意外舉動。而在這短短的幾秒時間裏,就連賀明川自己也沒有想好,到底要以什麽樣的理由來接話。

沒有等來賀明川的任何補充與說明,薑乃冬與他沉默對視的那雙眼眸,逐漸變得情緒複雜而又微妙起來。

“你該不會是……”曆經腦中數秒劇烈而混亂的思想鬥爭,薑乃冬最後驚訝猶疑地睜大了雙眼,露出滿臉欲言又止的神情來,“也擰不開瓶蓋吧?”

賀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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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賀明川吃癟了嗎?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