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是誰

異鄉困境中的一個溫暖懷抱,給加央帶來的慰藉仿佛一瞬被鐫刻進了靈魂深處。加央被陌生男人摟在懷裏,他按住她的後頸,把她壓在自己的肩窩處。鼻端呼吸到的都是男人身上如煙草般烈嗆的刀鋒氣息,灌得加央滿心滿肺,可她身上躁動的魔氣卻奇跡般地開始往回縮。

加央還沒驚訝完,就見男人嘀咕了一聲“沒用”什麽的,接著他按住她後頸的手往上一挪,那手掌寬大有力,按住她的後腦就強迫她把頭仰了起來。接著溫潤柔軟的唇貼了上來,加央一眨眼就見男人吻住了她,她甚至都沒能看清對方的樣子。完全陌生的觸感,加央掙紮著一聲驚呼,可男人沒有鬆手的意思,甚至跟著就把舌頭伸了進去。

狂風過境般掃過她的口腔,標記一般勾住她柔軟的舌尖糾纏,加央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了。她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刀削般淩厲的棱角,英挺的鼻梁,還有那雙淡得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

加央和他視線相撞,被他冷冷的眸子一驚,終於醒過神來,慌亂中本能地伸手推拒,卻按到了他肩上的金屬長鏈。男人一聲悶哼,終於把加央放開了來,他手一用力就把加央甩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好似扔破布袋一般,眼中閃過一絲厭煩。

加央重重跌倒在地,這才發現自己體內的魔氣已經完全收斂。她疑惑地看著麵前的陌生男人,這才發現兩條長長的銀色鏈子穿透他的琵琶骨,那連在他身上的鏈子上還能看到幹涸的血跡,正是自己剛按到的地方,鏈子的另一端被固定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男人也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來便不再理她,好像剛才親她的不是他一樣。

加央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窘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看對方這一臉坦**,她質問的話也說不出口,隻好問道:“你是誰?”

男人還是沒理她,隻是靠著石頭閉目養起神來。加央上下打量他,見他一身黑袍,裹住頎長高大的身軀,一頭黑發一半挽起,閉上眼睛之後,那雙冷冽的眸子被蓋住,整張臉都柔和了很多。

他就像古畫裏走出來的男子,瀟灑俊朗,一派風流。可那雙眼睛一睜開,就變成了一派金戈鐵馬的殺伐,森冷威嚴,不可抗拒。加央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哪怕是羅德元帥、陸勻上將,他們統帥百萬大軍,談笑間指揮若定,可他們身上也沒有這樣的金戈之氣,擲地有聲。

上古巫妖神魔四大種族並立之時,阿修羅魔族就是出了名的嗜殺好戰,相比天生神力的巫族也不遑多讓

。千煌出生於上古時期,在巫妖神魔大戰之中成年,傳承著阿修羅最純正的血脈,承襲阿修羅魔君尊位,這一身殺伐之氣,又有何人能比?堂堂阿修羅魔君,即便被玄天教主囚禁於此十三萬年,也依舊是當初那個刀鋒王者。

就算是閉上眼睛,千煌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目光。這個髒兮兮的小姑娘被他的一個吻安撫住了體內亂竄的魔氣,她明明想問卻又沒問,隻是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瞧。

他突然就睜開了眼睛,那迸射出殺氣一般的視線一下就撞進了加央眼中。饒是加央剛才已經近距離接觸過他的目光,這會還是一驚,但她卻不退,她也直直地望著他,一雙黑瞳清澈見底。

“你是什麽人?”他突然問道,嗓音竟也和他的人一樣,存在感十足。神魔不兩立,他原本是絕不會管一個陌生神族死活的,出手相助完全是看她中了蓮辛姑姑的封印之術,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多少算是機緣。

阿修羅秘法封印,就連加央的親生母親竺月上神站在麵前也探不到她的神族氣息,甚至因為蓮辛留在她體內的那一滴天魔精血而把她認作了魔族,可千煌身為阿修羅魔君,集阿修羅魔道法門之大成於一身,一眼便看出她神族本體。許多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很多年以後加央回想起她在碧霄幻境遇見千煌,也感歎不已。

可此時的加央對前塵往事還不明不白,被他問得一愣。這段日子她對於自己的身份已經越來越模糊,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我……我也不知道,他們都說我是魔族。我叫昆澤加央。”

“哼,魔族?大阿修羅魔族哪有你這般沒用的後人……天庭那幫家夥瞎了狗眼,不用聽他們亂吼亂叫。”

加央被他嘲笑也不惱,倒是抓住了“不是魔族”四個字,她怔怔問道:“我不是魔族?那我是妖族嗎?”

“以後你自會知道。”千煌為他安撫她體內的魔氣已經是超出他認知的仁慈了,告訴她真相什麽的他完全沒有興趣。他看了加央稀奇古怪的著裝一眼,見她滿身狼狽,臉上還有一條鮮紅的鞭痕,想到自己剛才親了她,頓時鬱悶不已。

若不是這鏈子上加持的符籙克製著他的大半法力,他哪裏用得著“賣吻”幫人,想到這個,他更是無奈。他至純至正的魔君氣息和精血,在依舊依靠血脈維係的阿修羅魔族之中,足以號令任何族人,安撫任何族人的氣息。可他不會為了個外族去賣血,隻好賣個吻了。

“往前走兩裏路有個水潭,去那裏洗幹淨。”嫌棄上被自己親了的髒妞加央的魔君忍不住下了個令,手抬起來往前一指,扯得肩上那鎖鏈叮當作響。

加央本想多問兩句,可一遇上他看自己那嫌棄的目光,忍不住就聽話地去了。看看自己這一身,確實……需要洗一洗。剛走出去兩步,加央突然回頭,古怪地看著千煌問道:“你怎麽知道那裏有水潭,鏈子有兩裏路長?”

“我看得到。”千煌淡定接話,“放心,我沒興趣看你那平板身材。”說著他就轉過身去,靠在石頭上又閉目養神去了。

加央轉身往前走去,走了兩裏路,果然有個水潭,雖不大,但潭水清澈,有一條溪流流經,一看就讓人覺得清爽。拖著疲憊的身軀,加央在潭水裏泡了好一會,那潭水雖涼,但這個地方白日燥熱不已,正好解暑。

加央痛痛快快把自己洗了個幹淨,又把雷霆叫出來,從駕駛艙裏拿了備用的衣物,又洗了洗髒衣服,這才收拾好準備回去。她回頭往千煌所在的方向看,以她的目力已經看不到他人

。想到他被鏈子鎖在這裏也不能走動,不知道關了多久,就有些心軟起來。她讓雷霆變作一個盆子,到溪流上遊裝了一盆水,這才一路端著回去。

加央回來的時候千煌還在打坐,她從軍多年,在野外生存也經驗豐富,這荒漠沒什麽樹木,她就把洗好的衣服曬在一旁的大石上。這才拿了自己的洗好的軍服背心遞到了千煌麵前,“你的傷口,也清理一下。”

千煌睜眼看她,見她身邊地上放著一盆水,倒是有些驚訝。可他堂堂魔君,如今竟然要個神族小丫頭來可憐……千煌冷著臉不搭話,把頭偏向了一邊。

魔君大人偏頭的結果,就是彎著腰就向他湊了過來。她無比自然地拉開了他的領口,用手指按了按傷口周圍的皮膚,就開始替他擦拭起來。

千煌愣在當場。她的短發被風吹起來擦過他的臉頰,有一點癢。她的動作很克製,盡量輕柔,軍服背心因為被她穿得久了就特別柔軟,帶著水擦過他的肩窩,很是清涼。千煌想起過去在魔域,美姬們為他沐浴更衣,焰嬋錦織造的褻衣也是這樣柔軟,可那時他卻並不覺得享受。

千煌揮手止住了她的動作,神族向來喜歡玩這一手收服人心的小伎倆,最會裝模作樣,“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加央看他突然變了態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雖然千煌一看就像個危險人物,可加央在他麵前卻不知覺地放鬆,他身上那一派兵刀之氣,讓她覺得親切。剛也算是說了幾句話,加央終於從之前的窘態中緩了過來,一看他拒絕自己的好意,她也不生氣,反而硬邦邦地說:“我也不喜歡別人碰我,可你剛才親我有問過我嗎?”

說完加央又伸手拽開了被他掩上的領口,偏著頭去擦他另外一邊肩膀,低垂著頭藏起來自己微紅的臉頰,雖然話說的正氣,可說出口才覺得怪異。

千煌聞言大笑起來,一改剛才的冷淡,也不顧他這一笑牽得他那血肉模糊無法愈合的傷口更加嚴重。加央看著他小麥色的皮膚上那鐵鏈透體而過的傷口,忍不住出口讚一句:“你倒是條漢子。還疼嗎?”

“這點疼不算什麽。”心情一好,他看加央也順眼了一點,覺得收服這個神族小丫頭當個婢女倒是不錯。

加央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成了婢女預備役,給他收拾利索了還好人做到底地給他把領口掩掩好,換來他受用地一點頭。

“那幫九頭鳥從三界縫隙回來了?” 千煌想起自己在因她而生的幻象裏看到的九頭鳥群,語氣隨意地問道。

“你也知道九頭鳥。他們在河外星係,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河外星係?什麽地方?”兩人的認知體係完全不同,千煌關鍵詞完全沒聽懂。可加央剛要開口解釋,他便又說道,“算了,不必告訴我,能出去再說。”

“喔。”

“天庭說你是魔族就把你扔來這了?你得罪了誰?”

加央一邊把自己的背心泡在水裏搓洗,一邊答道:“我好像刺了天帝。”

“你脾氣倒是像個魔族。”這話千煌說出來,就已經對她的誇獎了。加央卻隻是回頭問:“這裏往哪邊走可以出去?”

“出不去。除非你幫我弄斷這鏈子。”千煌與她對視,他戲謔地看著她,嘴角雖有一些上揚,眼底卻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