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讓她以為這一直是個夢,三天之後又是一個新的夢,這樣就不會有痛苦了,她也就會認為是一直生活在夢中。

她見我點了點頭,又跟在餐廳時一樣,撲到我身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每次聽見她的哭聲,心裏總是特別的難受,因為每三天她都要經曆一次我死亡的痛苦,每次都是將要適應的時候,再來重新體驗一次這樣的痛苦。

“不哭了。”我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完全不聽我的話,想要一個勁兒地將自己的委屈訴說出來。

一個小姑娘抱著一個中年男人痛苦,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新人有些駐足觀望,有些則投來異樣的目光。

小希哭了好久,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苗頭。

我捧著她瘦弱的臉龐,說:“即便這是一個夢,不管在夢中,還是醒來,我都一直會在的。”

“說好的。”

“嗯。”

慢慢地止住了哭聲,行人也已經見慣了,紛紛離去。

我跟小希想要去見食發鬼,他是小希的父親,從我複生見他時看來,他真的很擔心小希的安危,不然也不會對我那麽的“不客氣”,甚至於想要我的命。

“還記得這橋嗎?”我問小希。

她還保存著以前的記憶,隻是在我死後第二天開始,記憶每三天更新一次,應該能記得的。

她點了點頭。

我微微一笑,時間果然如同刻刀,當時我的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社會上的愣頭青,卻從葬禮上帶回了一個沒有依靠的小姑娘成為了家人。

這城市所有的角落,都留下了我跟她的足跡,當時她懵懂無知,我狂妄自大……這座橋便是見證之一,那個時候她太矮了,想要往橋下看,隻有求助於我。

我受不了她哀求的眼神,但又怕她摔下去,所以死死扣住她,不讓她有一點兒自由活動的空間。

現在呢……現在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也已經遍體鱗傷了……那樣幼稚的想法和要求,已經不適合我們了。

……

橋頭上快速駛過來了兩輛皮卡車,車行駛的速度很快,在我們眼前一晃而過。

想起了焚屍人死亡時候的場景,便拉著小希離開了。

到了原先居住的樓下,我指了指以前的那個長滿蜘蛛網的窗戶和陽台:“還記得這個地方麽?”

她冥思了一會兒:“記得。”

當時這裏居民很多,如今卻成了鬼屋,整棟樓都是。

還沒到花園,就看見了站在牆角陰涼處的食發鬼。

小希一看見食發鬼,身體猛地一顫,被嚇到了。

食發鬼早就躲在牆角看見了我們,見小希身體顫了一下,他忙轉過了聲。

我有些於心不忍,對小希說:“他是你父親呀。”

這回輪到她疑惑了,摳著腦袋想了好久:“我不記得啊。”

食發鬼也聽見了小希的聲音,沒有避開,緩緩轉了過來,臉上寫滿了迷惘和不解,還有些許的不甘。

“不記得?”我重複了一句,“怎麽會呢,你見過的呀!”

小希聽了,陷入沉思,最後搖頭:“不記得了。”

我還沒怎麽反應,那邊兒食發鬼早已皺了沒投,我看著他的拳頭捏的發青,但是最後卻克製下來了。

走了過來:“我不是你父親,他在十多年前就死了,現在你隻有一個哥哥……沒有其它的親人了。”

小希齜著牙齒點了點頭,對食發鬼的臉很是驚歎。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臉,麵對著我:“她是你一個人的了,滿意了吧?”

“不是……”我剛想解釋,食發鬼伸手擋在我麵前。

“不用解釋,事實麵前,任何完美的理由都是蒼白無力的,你們走吧……今天開始,我要學會做一個真正的鬼了。”

他肯定誤會了,小希是記憶出了一些問題,並不是我所為的。

“她的命魂出了問題,記憶可能有點兒混亂,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食發鬼一聽,臉上立馬寫滿了暴怒:“告訴我,是因為誰?”

他沒有問我怎麽出的問題,而是直接問起了是因為誰,我想了想說:“我!”

話音一落,食發鬼一把掐在了我的脖子上,準備開始吸魂,不過看見旁邊驚呆的小希,又鬆開了我。

“你欠小希的,林瞿的……我會向你討回來的。”

我有些木然,以前我跟他的關係那麽好,為什麽在短短幾個月不到的時間裏麵就變成這樣了?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別的原因。

我遲疑了多久,他就凝視了我多久,一向平靜的他眼裏很少露出這樣凶狠的眼光,從我回來的短短幾天裏,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李君君是不是自己離開了?”我來是問這個問題的,剛好可以用來引開話題。

“是又怎樣……”食發鬼輕蔑地看著我,“你知道你最令人討厭的地方在哪兒嗎?”

他停了一下,說:“你永遠在人前用那副兼愛蒼生的虛假麵貌欺騙別人,當得到別人傾心賞識的時候,不願意拒絕,但又想保持別人對你的那份感情……除了一開始是你在對別人付出,之後便永遠是別人給予你了,而你卻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應該的……別人在的時候你不會關心,當別人一旦離去,你就馬後炮似的憂國憂民起來了。”

我聽完呆了,不是因為他的話的類容,而是他說話的流暢程度,從來不知道他能一下說這麽長的話,就像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然後照著稿子念出來一樣。

他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完,我遲疑好久才說:“李君君被王振宇抓去了……我是來向你問她的消息的。”

“我就知道她在幾天前離開了,其他的一律不知!”食發鬼看著我冷冷說,這次因為小希的事情,他對我的誤會很深很深,等忙完了這段事情,一定要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談談。

我拖了一個長長的哦音,不知道這對話要怎麽進行下去了。

剛好就在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食發鬼趁著我接電話時走到小希麵前:“聽取一個陌生人的忠告,離他遠點兒,不然你會被傷得體無完膚的。”

他把陌生人這個詞咬得特別重,小希也皺了一下眉頭,還在努力回憶關於食發鬼的那部分記憶。

電話裏麵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沙啞。

“你家樓下,有個老熟人想要見你,給你二十分鍾的時間。”

說了這麽一句話,對方便把電話掛掉了。

我稍微遲疑了一下,拉著小希就往回跑,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一輛出租車,不然二十分鍾,根本不可能。

還沒到樓下,我就通過出租車的窗子看見了樓下的場景。

那裏停著兩輛皮卡車,卡車的旁邊還站著兩個木匠打扮的人,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放在卡車邊上的兩口大紅色的棺材。

我剛一下車,電話就響了,又是那個號碼打來的。

我看了看那兩個木匠,不是他們打來的,我接通電話,同時看起了四周。

“十八分鍾,還剩下兩分鍾……看見那兩口棺材了嗎?”電話裏麵傳出了沙啞的聲音,“裏麵有你的個老朋友。”

我一聽,立馬準備往棺材那邊走。

“先別忙動……”那人說,“記不記得我說過,要將你所有的痕跡全部抹除。”

我不說話。

“那裏有兩口棺材……其中一口是空的,另外一口棺材裏麵有一個女人。”

“李君君?”

“不不不,是何雪蕁。”沙啞的聲音帶著戲謔說,“本來應該是你口中的李君君的,但是這個女人有一個好男人,當時我跟他玩兒遊戲時,他選擇用桃木簽插進太陽穴為代價換下了這個女人,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我聽了,直接將指甲摳進了肉中,四處尋找,並沒有找到任何可以的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