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鬱悶中的李成器過來。

他確實很鬱悶,他派人去聯係酒樓大戶。

結果派去的人回來說,那些人家已經去買醬油了。

覺得自己沒幫上忙的李成器過來瞧瞧,瞧見的是一群人排隊打醬油。

“別賣了,別賣了,把你們東主叫出來,我全包了。”有人焦急大喊。

莊子上的人不理會,繼續賣,一人限購十斤。

沒帶壇子好辦,莊上有。

當初李易就覺得一次十斤不錯,所以專門燒了很多十斤的小壇子。

眼下派上用場,裝一壇子,拿油紙蒙住,繩子係緊,帶走。

十斤的陶壇子,一個壇子一百二十錢。

壇子上沒有任何花紋,表麵粗糙。

長安城裏同樣的壇子價在百錢。

眾人來時,也沒幾個自己帶器皿的。

現在看著價格不是很貴,便買下,不然回去取,又得重新排隊。

餐廳裏放下筷子等的李易此刻後悔無比。

早知道燒一斤容量的壇子,一人限十斤,賣壇子比賣醬油賺錢。

此時外麵買到醬油的趕緊派人送回去,自己再次排到隊伍後麵。

附近還有卷起絹帛的人,之前他們要把一匹絹或帛給分開支付壇子錢。

管事不答應,把布裁得零零碎碎的,我莊子怎麽用?

若非東主說不得拒收絹帛,自己就隻要銅錢了。

收錢的管事心情鬱鬱,都是什麽破布啊,裏麵都爛了,奸商。

李易也知道布不好,但無所謂。到時候給朝廷交庸和調。

租必須是糧食,庸調可以直接給布。

“易弟,怎不吃?”李成器過來,看李易坐在那翻書。

翻的書是《永徽律》,此時所用的法律方麵的書。

李易放下書:“大哥來了,快坐。”

說著他去給泡茶,直接用開水泡,而不煮。

此時的茶都是發酵茶,沒有綠茶。

寫《茶經》的陸羽未出生。

更沒有人把‘飄搖風雨不為苦,雖經霜雪顏更增’這句話往茶上放。

泡上茶,李易又裝一盤幹果放到桌子上,兩個人對坐。

“易弟為何不吃飯。”李成器再提。

“都沒吃呢,剛吃兩口,買油者至,忙者不曾食,閑人怎下咽?”李易回答。

這是他養成的習慣,老板和員工一起吃飯。

突然接到一連串兒電話,員工們立即去忙,老板自己一個人敢吃嗎?敢嗎!?

李成器愣愣地看著李易,而後輕輕頷首:“易弟所言極是。”

“大哥今日有暇?未去采集石頭?”李易找個話題。

“叫人去做了,本想邀人前來買醬油,卻得知早有人宵解而來。昨夜平康坊中愁,眾說一物為醬油。”

李成器說明情況,昨天晚上屬於醬油。

李易露出笑容,看樣子沒白請那麽多人吃飯。

李成器卻沒笑,他問:“易弟可能守住醬油秘方?”

“不讓莊子裏的人出去,等我多賺了錢,有了新東西,醬油也就無所謂了。”

李易猶豫一下,給出個辦法。

他怕莊子裏的人到外麵,被人給套麻袋。

“人不出,能防歹人進?”李成器搖頭。

“大哥教我。”李易明白了,這個大哥有辦法。

“土貢。”李成器說出兩個字。

“有門路?”李易期待。

“忘了我等乃是皇親國戚?”李成器強調身份。

“貢,一年多少?”李易打算給皇帝送醬油。

然後別人即便搶到了製作醬油的辦法也不敢賣,賣就查怎麽學會做的。

“一千斤,餘者宮中到莊上采買。”李成器伸出根指頭。

李易聽一千斤白給,不覺如何,但說到宮裏不夠吃,派人采買,就肝顫。

因為老白寫過‘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宮裏采買的人,一千斤炭,就給半匹紅紗加一丈的綾。

換到自己的莊子,是不是拿一百斤醬油走,扔兩塊破布就結算了?

低頭想想,李易問:“不知殿中省尚食局的奉禦是哪二人?品行如何?”

“易弟為何問起殿中省?”李成器詫異。

“宮裏醬油不足,不是他們來買嗎?”李易說道。

李成器笑著搖頭:“易弟不知,宮裏來買醬油,由光祿寺珍饈署的人管。”

“啊!”李易恍然,原來不是跑出來個太監就硬搶東西啊。

當官的好,當官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勞煩大哥奔走。”李易抱拳,這個大哥太好了,能給弄到特供的名額。

“小事爾,無足掛齒。”李成器高興,終於幫到便宜弟弟了。

不然總是白拿東西,心中有愧。

兩個人又就《永徽律》聊了起來。

李成器把一些經典的判罰當成故事說給李易聽。

外麵眼見晌午,醬油售賣才止。

不賣了,今天一人十斤,足足賣了五十大缸。

一缸二百斤,一萬斤賣出去。

醬油賺了五十五萬錢,大部分都是破布,小部分是銅錢。

然後罐子賣出去一千,來的人即便帶了缸,也不能就裝十斤醬油,豈不是洗缸?

大家幹脆直接買罐子,一個一百二十文,十二萬到手。

管事對人說沒有了,後日起,每日隻能賣二百斤。

沒買到的忿忿離去。

李易招呼大家吃飯,先別搬布了。

眾人回餐廳,見東主始終等著,一個個感動的眼圈紅了。

李成器吃了一頓放時間久口感很差的麵條,把雜碎醬裝一小罐離去。

“挑幾匹好絹,給家裏的大人也做一身衣服。”

李易對著搬運絹帛的人吩咐,有錢了,大家做新衣服。

“東主。”管事宋德欲勸。

“知道我是東主就好。”李易堅持。

莊上就指望這些人呢,不給好處,人家不賣力氣作事。

自己要的是壽命,錢堆在那裏有什麽用?

“是,東主。”宋德答應,轉頭看向其他人:“用心作事。”

大家使勁點頭,拚了命也要把活幹好。

李易背個手,溜達到學子們的一片小房旁邊。

今日天暖,午時光足。

學子們把小屋窗戶的擋板全部卸下,敞著窗戶看書。

房子沒有窗戶紙,就三塊可拚接的木板遮擋。

冬日有暖牆,會放下一塊窗戶板。

更有甚者,在外看書,冷了進屋中暖和。

他們的屋子裏都有李易給他們寫的兩幅瘦金體的字。

一副:地瘦栽鬆柏,家貧子讀書。

一副: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所以學子們很勤奮,能不能投帖拜門成功不知道,但有機會自己不行就沒辦法了。

學子們懂。

這裏是京城長安,有多少人投宿無門,隻能寄宿於寺觀當中。

那些地方可不是一人一屋。

當初就是這個少年東主,在街上溜達。

說:有願放下臉麵給農家做活的嗎?可隨我來。

然後自己等人實在熬不住了,臉麵算什麽,便跟少年走。

不曾想,來後便有房子住,並不是每日農桑,隻不過幫忙收拾牛棚、豬舍、雞圈。

少年東主當時衝在前麵蓋房子,作活。

後又有想來者,已不可得。唯自己等四十二矣。

因為東主說沒時間蓋房子了,倒不是不想多叫人來住,待明年。

眼下他們見李易過來,紛紛打招呼。

“今日所得頗多,去尋梅蘭竹菊量身段,一人一身絹服,往後宴客,也好不失禮。”

李易對學子們說,讓他們找四個女婢,量一量,好做新衣服。

至於誰做,當然不是莊裏的人,太多,忙不過來。

連著莊子大人的衣服都要找外麵的人包工,這個錢不省。

學子們愉快地接受了,不拒絕。

他們想得明白,李易賢弟非不通文墨之人。

文人之間互相幫襯,讀書人的事情。

當然,該收拾牛棚還得收拾牛棚,該教孩子也不能停。

十七個孩子在練字,用毛筆沾了水寫木板上。

紙實在是太貴了,哪怕是草紙,草紙……

李易現在上廁所就用草紙,他實在受不了那個竹片什麽的刮。

廁籌這個東西,李易表示接受不能。

練字的五個女娃娃最刻苦,她們知道這是她們最後的機會。

要麽學習好,要麽去幹活。

然後像別的人家女子那樣,隨便找個人嫁了。

生娃、養娃、挨打。

如以前爹打娘那樣,娘隻能哭。

現在倒是不打了,家裏日子好過,爹順心。

還有東主哥哥說不準打,打就趕出莊子。

而要是學習好,找的人家自然不一樣。

男娃就調皮多了,總有孩子走神。

李易看到了也不管,反正到時候考試成績墊底,回家自然有人收拾。

我不讓你爹打你娘,但我沒說不讓你爹和你娘一起打你。

……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宮裏來人。

一個大高個子的人領頭,看這人特別帥氣。

來人一見到李易就非常親熱:“李易東主,從今日起,你莊上醬油便成土貢,這是行文。”

說話間,他給李易一個文書。

證明李易莊子上的醬油是貢品,別人想要衝進莊子搶,先想好後果。

李易開心接過,大哥辦事穩妥,關鍵是速度快。

“李東主,往後宮中采買醬油,由我前來。”這人說出將來的事情。

“不知這位大哥是從……”李易詢問。

“內侍省監事。”來人依舊笑容親切。

李易:“……”

不是說好了光祿寺珍羞署的人麽?咋還是太監?

大哥,你這事辦得不對呀。

“李東主是不是覺得欣喜?”對方見李易發呆,聲音大點問。

“啊,喜,那個,不知大哥如何稱呼?”李易覺得手腳發涼。

“高力士。”對方說。

李易:“……”

哎呀嗎呀,我草,怎麽是他?

對,現在的內侍省監事就是高力士。

“竟然是高大夫當麵。”李易抱拳,左手在前,右手在後。

“我比較喜武事。”高力士小聲說。

“原來是高將軍,失禮失禮。”李易連忙再抱拳,右手在前,左手在後。

李易放心了,這位根本就不是什麽監事,而是管著整個內侍省,兩個監事都在。

然後還有高力士還有一文一武兩個散官,一正三品,一從三品。

關鍵他是皇帝身邊的人,今天看著,一點不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