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赫巴壽揮刀怒砍,馬前騾屍翻滾,牛頭亂飛,後麵各種牲畜仍源源不斷地衝上來,莫說是寨柵,就連瞭望台和箭樓等工事也都被衝得東倒西歪散了架子。他勇力雖強,**馬卻抵受不住這等衝擊,目中驚恐萬狀,唏溜溜擺尾嘶鳴,連連後退,蘇赫巴壽勒止不住,心中起急,尋思這些牲畜被火燒驚,其勢太猛,靠我一人,隻怕是攔擋不住了,看它們的方向多是奔著鐵衛中軍,若是衝擊了大汗,那還了得!回顧身邊,軍士們奔走逃命,動作稍稍慢些,不是被踩於蹄下便是被牛角挑飛在天,傷亡慘重之極。

忽聽身後一人喝道:“我來助你!”回頭一看,火光中現出一個巨大身形,原來是博日古德揮鉞殺至,蘇赫巴壽大喜,嫌馬礙事,縱身落地,步下掄刀大殺。

博日古德亦將鬼麵鉞掄開,刃口掛風,呼呼山響,碰著即死,挨上就亡,頓時眾畜骨碎哀鳴慘聲一片。

二將並力與畜群抗衡,仿佛巨瀑中兩方頑石,將畜潮破出一道豁口,親兵死侍隨後趕來,加入戰團,拚死頂上,牲畜再急亦知畏死,側身奪路疾奔,人字形向兩邊衝去,避開了鐵衛中軍。二將心中稍寬,卻見前方一彪人馬自畜群後如風掩至,為首一人速度極快,黑紅麵龐,眉如斜橫寬劍,發似流墨飛雲,身罩鎖鱗輕甲,盤龍寶鏡護心,掌中兩柄長刀雪亮,**馬仗主神威,亦自猖狂,鬃尾皆炸,聲如虎嘯龍吟。

蘇赫巴壽心想這似叫什麽常思豪的黑小子前些日曾舍身下城,炸掉屍堆,以致大汗的夜襲無功而返,今夜後營起火,又是他來搗亂,恨得咬牙切齒,和博日古德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奮力衝殺向前。

畜群向兩邊分去,中間閃出道路,雙方正對著發起衝鋒,仿佛兩枝對射之箭,眨眼便交,隻聽得博日古德和蘇赫巴壽兩聲怒吼響在一處,大砍刀掄開半月,鬼麵鉞舞作流星,齊向常思豪身上招呼而去——這二人身高體壯,勇力過人,兵刃舞起來卷帶驟風,勢若開山裂石!

常思豪神色從容,雙刀一挺,輕描淡寫向前迎去,四件兵刃兩兩相交,鏗然暴響,蘇、博二人慘叫一聲,偌大身子被震得淩空飛起,兵刃撒手,口鼻竄血,空中劃出兩道紅線,直射出去四丈開外,庫隆一聲這才跌落塵埃。

二將乃是韃靼人中最具威名的勇士,向來隻有他們去屠戮別人,哪見過今日觸手即飛這等奇事?眾親兵以為這黑小子是天神附體,盡皆嚇得呆若木雞。

常思豪內勁到處,整身如鑄,將二人之力盡數回彈,兼以自身內勁摧之,相當於合三人之力攻敵,自是威力奇大,隻是勁路在體內運行,就算是高手不去觸碰亦無法感知,這些韃靼蠻漢又豈能解得這內家武學的精妙。他擊飛二人,衝勢不減,手中雪戰奔雷舞作花蝶相仿,刀光到處血霧迷蒙,一舉衝透這股小隊,直取俺答的鐵衛中軍!

眼見離著寨柵不遠,馬上一個探身,奔雷刀海底撈月插入地上一個叉花鹿角縫內,腰間叫勁將其挑起,淩空抖手向前一甩!

“轟——喀拉——”

幾百斤的鹿角將寨柵砸出丈許長一個缺口,木樁木架散碎開來,常思豪率部隨後徑直突入!

上千名紅衣鐵衛抖長槍一擁而上,常思豪左腳磕鐙,馬兒會意側身變向,速度不減。長刀揮處,削斷無數槍杆,人頭斷手齊飛在天,後麵靠前的韃子還未攻上便被鮮紅血漿噴了一臉,不及擦拭,明軍騎兵早疾突近前,鐵蹄到處,將他們踏個腦漿迸裂,骨斷筋折!

常思豪籍火光隱約望見槍林後不遠處一人粉袍銀甲,盔後秀發飄飛,似是三娘子鍾金,一白須老者與她並馬橫刀正向這邊觀看,知是俺答,心下發狠,內勁運到極處,出手毫不留情,長刀綻雪,破甲飛虹,這些紅衣鐵衛雖是精銳中的精銳,卻怎攔得住他!兼之其身後所率騎兵驍烈悍勇,各各爭先,不出數十個數的功夫,將這一千多紅衣鐵衛殺得死傷大半。

俺答勒馬安坐觀戰,看得清楚,暗讚此子之神勇,實屬自己生平僅見,然其所率騎兵不過百餘人而已,這種小股分隊仗著一股衝勁猛勁,往來衝突,勇不可當,但隻要將其圍定,阻住攻勢,自能輕鬆剿殺。心中算定,暗自冷笑,單手一揮,身邊又是千餘鐵衛吼嘯壓上。

常思豪見大批敵人衝前,俺答身邊僅剩幾百人而已,心念一動,雙腳點鐙,騰身躍起,向前飛掠,空中以刀為足,點眾鐵衛頭頂借力而行,韃子們哪見過此等身手,挺槍亂刺,卻隻不中,常思豪幾個起落,已離俺答不遠,忽然風聲呼嘯,一條大棍當頭劈到,威勢與別人明顯不同。他左手雪戰一格,沾著使個粘勁,手腕略翻,反將棍壓於刀下,右手奔雷斜送,便要取敵人頭,卻見使棍者臂上胸前纏滿繃帶,外罩紅袍,正是烏恩奇,想起此人熱情好客,開朗的性格,以及與自己摔跤情景,心生不忍,一念閃過,收刀伸腿,在他胸前輕輕一點,烏恩奇悶哼一聲,斷線風箏般直飛出去,唇邊溢血,砸倒數人。

常思豪借此點踩之力,淩空再躍,直取馬上俺答!眼見二人相距不過數丈,忽然旁邊一股勁風襲來,眼角餘光一瞄,已看見索南嘉措揮掌向自己衝來,心想這藏僧功力廢掉大半,看這一掌之威,顯然這些日子恢複不少,若是他將自己纏住,那俺答必逃無疑,身子疾墜間正好見有一韃子兵掄刀向自己劈來,當即一刀剁下這人手臂,同時飛起一腳,將這柄鋼刀踢飛向前——索南嘉措大叫:“大汗快閃!”

俺答安坐馬上,看見長刀淩空飛來,想閃躲已是不及,胸口猛地一痛,仿佛被柄重錘砸中相仿,料是自己已被刀鋒穿透,身子歪晃,猛吸一口氣,雙腿疾夾,這才不致落馬,低頭看時,胸口護甲上已然被擊出一個凹坑,長刀崩飛,插在旁邊的木架上。原來刀在空中打轉,是柄先擊中自己,雖然這一下未受大傷,心中卻已是蓬蓬亂跳。

索南嘉措見他表情,知是距離較遠,刀勁未能傷他太深,忙喝道:“大汗,快撤!”身子一縱,揮掌向常思豪劈去,烏恩奇亦早從地上爬起,大棍一指,剩下所有紅衣鐵衛一擁齊上,將常思豪圍在垓心。

俺答扶胸口觀戰,任鍾金苦勸,仍紋絲不動,心想多年來自己率部征戰,攻必克之取必得之,麵對萬馬千軍不曾動容,豈能在這百人突擊小隊麵前選擇逃避!何況自己乃是軍中大旗,若一退卻,勢必兵敗山傾,導致全麵性的毀滅。

鍾金勸他不動,知道他倔脾氣上來,任誰也沒辦法,秀眉微蹙,喟然輕歎。望著陣中奮勇揮刀,英姿勃發的常思豪,心中一陣悸動,那一股莫名的暖潮似在體內又緩緩地湧起,身子微微顫抖,挽拉著俺答臂膀的手兒不知覺間,輕輕地放開了。

常思豪力戰索南嘉措,雖然感覺他功力有所恢複,但仍遠不如初,可是他時輪勁絕學運用開來,勢態磅礴,氣相圓融,擅極於守,想要迅速將其擊敗,去取俺答性命,亦不容易,加上周圍紅衣鐵衛個個奮勇向前,都潑了命,自己仗著寶刀護身,也僅能保持立於不敗之地而已,回顧自己所率騎兵隊伍,已有被合圍之勢,心知己方衝營靠的是速度,打的是個猝不及防,一旦被圍便難解脫,臨出擊前秦浪川已經計定全局,再三囑咐隻許遊走不能戀戰,自己切不可貪功心切,壞了整體的戰略布署,看來今番隻好放過俺答了!他恨恨揮刀疾攻幾招,逼開索南嘉措,提氣縱躍出圈,奔回本隊,喊道:“點火扔!”

韃子們還未明白是怎麽回事,無數壇罐當頭飛來,有的砸在頭上,有的落地,蓬蓬破碎,濃煙大起。原來常思豪所率騎兵每人鞍後都掛著幾個壇子,麻繩拴頸,草紙封口,內裝毒藥及硫磺引火之物,外留藥稔,點著即扔,正是秦絕響設計的毒煙罐。

鍾金那日在城下吃過這毒煙的虧,知道厲害,急忙喝道:“大家掩住口鼻,快撤!”

但見黑煙滾滾,順風席卷而來,不及掩住口鼻者盡皆咳血立斃,俺答心中惱極,亦無辦法,隻得撥馬西避,烏恩奇拔起帥旗,與鍾金等隨後緊跟。鐵衛軍疾衝出去半裏多地,回頭觀望,常思豪並未追來,而是率部向東疾衝,他在前麵衝殺開路,身後軍士散開催動畜群,將毒煙罐一路擲扔,所過之處,留下道道煙牆,中毒者倒斃無數。

俺答連疼帶恨,怒滿胸膛,攏馬頭大喝道:“後隊變前隊,給我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