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道:“自然記得,現下這幾處地方都難受著呢。”

常思豪道:“那就好辦多了,你說吧。”

春桃道:“第一處便是雲門穴。”

常思豪伸出手去,卻又停住,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在哪。”

春桃說道:“鎖骨下,正中旁開六寸。”她伺候秦自吟久了,對於醫道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雖然沒有武功在身不能點穴解穴,但認穴倒是極準。常思豪點點頭:“得罪了。”探出手去:“是這裏麽?”見她點頭,便細細摸索起來。春桃見過小姐點穴解穴都是點點拍拍,幹淨利落,哪有這樣撫摸的道理?隻道是他趁此機會大占便宜,可是穴道受製,對方又是大小姐的夫婿,自己一個婢子如何敢反抗?自打賣身進了秦府,這身子性命便不是自己的了,就算讓主人強暴**辱,也隻有忍耐的份兒。然雖知如此,畢竟難過不甘,不由咬緊了下唇,急得眼淚直在眶裏打轉兒,俏臉漲得通紅。

常思豪摸著那被點之處,也沒感覺有什麽孔洞,心想:“我還道穴位就是有個小坑,看來不是那麽回事兒,對嘛,我剖過那麽多屍體,怎沒見一個身上有洞呢。”摸索一陣,找不出哪裏特異,又伸右手入懷,去摸自己左麵鎖骨下相同的位置,找準之後,一點一點加力地按下去,忽然內部有一條線狀地帶麻顫起來,就仿佛肘尖處的麻筋被磕到相仿,這條線連到肩頭,一按之下,臂上便感覺困乏,心中不由一喜,知道是找對了,原來這穴道在表層肌肉的底下。

他力凝指尖再繼續按下,感覺一條細小筋肉慢慢錯位開來,左臂更加無力,但指勁一鬆,便又滑回,心想:“點穴和打穴都是要有個頓勁,力量才有穿透性,按勁太柔,看來難以奏效。”於是提指疾速一戳,頓時,左臂一軟,肩峰正麵一片肌肉完全脫力,意識上能動,但是一用力則麻癢酸痛,難受之極,仿佛一扇門在折頁處被別住,如硬去關它,勢必要把門軸別壞,讓人不敢動,同時內心渴癢,好像被人撓著腳心時,既歡喜又不想太重,輕了又不夠味的感覺,犯賤般不舍得動。

他初識點穴之妙趣,頓時大感興奮,覺得造物神奇,實在不可言說,莫可名狀。

春桃瞧著他高興的樣子,初時還以為他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大暢**情,心中大罵:“這黑鬼!在人前卓然不群,一副值金值玉的樣子,原來心底也這般齷齪!大小姐現在神智不清,他竟敢當著她的麵對我行此禽獸之事!”後來見他若有所思,又自摸自點,似乎真是在潛心思考解穴之道,那神情絕非出自**邪,看來是自己多心,不由一陣慚愧,麵上紅潮退卻,低下頭去。隔了一隔,見沒動靜,忍不住偷偷向對麵瞧上一眼,看到常思豪那專注的模樣,心中莫名一陣慌亂,趕忙抽回目光,兩頰飛紅,卻盡是嬌羞,與方才又恥又怒的情景大不相同了。

常思豪閉上眼睛,在軍中解剖過的一具具屍體仿佛都浮顯出來,每一條肌肉的走向,筋腱的位置,連接的關鍵點……這些對他來說,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略一回味,便想到雲門穴內部深處這一條肌腱的大小和形狀,知道它錯位之後,壓迫了哪些血管,忖道:“隻要讓它恢複到原位,肌肉便可再度聚力傳力,氣血也可恢複流通,這便是解穴了。”想到這閉目內視,手指深按下去摸索到這條筋腱,輕輕揉撥,果然酸麻感漸漸緩和。

他對武學所知有限,並不曉得這便是所謂的“推宮過血”,心想:“這樣按摩解穴是可以的,隻是慢得很。”略一思忖,二指運起內勁往旁邊一處用力戳去,正中這條筋腱的根部,就仿佛踩下了杠杆的一端,內勁貫處,整條筋腱繃直彈起,血流一暢,登時恢複原狀。他心中大喜,依法給春桃去解,見她兩臂恢複如常,極是高興,暗想:“我沒剖過女屍,還道是女子身體與男人不同,看來都一樣。”

春桃隻會認穴,一不懂原理,二無有手勁,也不了解人體內部情況,自是無法自解其它被封的穴道,於是也都一一指出,由常思豪動手。有幾處穴道像天池、曲骨之類的都在私密之處,雖經他指點輕拍,乍沾即離,也不由羞得無地自容。不多時全身上下幾道大穴全部解開,這才長出一口氣,內心隱隱約約卻又有些失落,遺憾著大小姐那時沒有多點幾處。隔了一隔,忽想到自己打出娘胎以來初次被男子碰觸到身子,竟然內心就如此渴望,如此貪戀不舍,那可成什麽人了?直臊得想大扇自己幾個嘴巴,心中連罵:“該死!丟人!”

車輪吱呀輕響,行進得緩慢平穩,春桃活動一下四肢,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常思豪身上,怔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些什麽,臉上微微一紅,將目光移開,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向他瞧去,卻瞧見他懷裏的大小姐正往自己這看過來。隻見秦自吟身體瑟瑟蜷緊,臉上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望之有種說不出的可憐,目光和自己相對之時,似乎眼神裏有了一種似熟悉、似又想不起來的感覺,跟著便像主動示好一般,微微露出些許笑意。春桃看得鼻內一酸,趕忙扭過頭,伸手在自己腋底狠狠掐了一把。

常思豪還在回味琢磨著點穴的原理和人體構造,也無心去注意她的動靜,忽然有一股涼風順簾縫鑽進,身上寒意襲來,感覺秦自吟的身子在懷裏縮了一縮,這才回 過神來,替她將衣裳掩了掩,又道:“春桃,你們帶著換洗的衣服罷?”春桃點頭:“帶了幾件。”常思豪道:“煩你取一件厚實暖和的給阿遙,讓她披上。”

春桃心中一暖,暗想:“他身感寒意,首先想到的卻是別人,這神情如此自然,絕非做作。那次我初聽說大小姐打了他一個嘴巴,他卻問大小姐手疼不疼,還道這人是矯情裝假,油嘴滑舌慣了的,今日親身體驗,才知其真。人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他對人的好卻不僅限於所愛之人,連我們這些婢子下人也都平等對待,可就更難得的多了。”笑道:“我早聽阿遙和阿香說,咱們的孫姑爺體恤下人,待人和善,真是一點也不錯。”

常思豪道:“咱們同齡相近,分什麽主仆,你也叫我常大哥就好了。”心下默默想道:“假如妹妹能活下來長大成人,現在會不會也要被賣到大戶人家當婢子,做丫頭,供人使喚?那……那可也比……好得多……”一時心中酸極。

春桃取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掀簾出去招呼道:“阿遙,你去歇歇,我來趕一會兒。”阿遙道:“不行,我在林中亂跑,身上弄髒了……”春桃笑道:“那不是正好?進去換衣服吧,夜路寒涼,瞧你臉上凍得這個紅。”阿遙支支吾吾,仍是推搪,隻拗不過她,隔了一隔,響起幾聲抖衣的聲音,這才提著鞋挑簾鑽入。瞧了一眼常思豪,似不想惹他尷尬,忙縮回目光。她將鞋子擱在架上,攏了攏鬢邊發絲,低頭在包袱裏尋找衣衫。常思豪懷裏抱著秦自吟,內心徨徨,也不敢去瞧她,目光放低,卻正落在她穿著白襪的腳上,心想:“阿遙的腳嬌小秀氣,可真好看,當年我和妹妹出去尋挖草根,她走得累了,坐在地上放懶,每次都是要我替她揉了腳再走……”他想到自己死去的妹子,心下一陣寥落,隔了一隔,又忖道:“唉,為何看到阿遙,我便總會憶起她呢?”

阿遙取出一件衣服,似乎想到什麽,身子僵住,神情既像躊躇,又有忸怩。常思豪瞧著她甚是奇怪,剛要問:“你怎麽不換?”忽然意識到其中原因,登時窘迫起來,道:“呃……我閉上眼。”隔了一隔,噗哧樂出聲來,道:“咦,我怎麽忘了,現在天黑,把燈吹滅豈不更……”他說這話的時候,自然而然睜開了眼睛,隻見對麵阿遙雙臂上舉,小衣罩著頭臉,正脫了一半,粉色抹胸紗在林中奔跑時便早已移了位置,此刻正垂落在腰間,椒乳輕顫,紅暈兩點,俱在眼前,不由啊了一聲。

阿遙本來想越快換完越好,見他眼睛一閉,立刻便去解衣,哪料脫到半途聽他說話,又啊這一聲,雖然有衣服遮擋沒瞧見常思豪的表情,但顯然他是看見了自己。身子一顫,僵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如何是好。常思豪慌忙中道:“我……我沒瞧見!”趕緊閉上眼睛。忽又想起一事,估準位置撲地一口,吹滅了小燈,車中頓時一片黑暗。

外間傳來春桃的一聲淺笑,似是掩唇而發,有些曖昧。

常思豪大是懊惱,暗想:“她會不會以為我是故意偷看她身子?”對麵阿遙的呼吸聲有些急促,卻仍聽不出有何動作。他幾次想張口解釋,隻是難以措詞,說不出口。

隔了好一會兒,悉悉碎碎的聲音響起,又過一陣,有折疊衣物的聲音,想是阿遙已然換好了衣服。常思豪睜開眼睛,車中不見半點光線,隱約可以感覺到她抱膝坐在對麵的身形輪廓,卻看不到表情,兩人就這樣靜靜坐著,誰也沒有主動說上一句話,或是想要去點燈。

黑暗掩盡了車中的一切,隻留下裹著秦自吟的白絨暖裘和阿遙並在一起的那對白襪小腳。輪聲滾滾,時間流逝,車身顛簸漸漸弱了,似乎道路變得好走了許多,就聽外麵有男子的聲音響起:“來的可是常爺的車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