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心想:“我才沒那麽笨,她能回憶清楚,那定是服了解藥的緣故。”一想到解藥,精神不由又振奮起來。

荊零雨續道:“當時師父說:‘我這些記憶,自是後來想起來的,當時確實什麽都忘了,吳道要和我成親,我卻打了他,因為我根本記不起曾答應過要和他成親的事,也不記得他救我的恩情,甚至不知道他是誰。我每天白天睡覺,晚上笑笑哭哭,打打唱唱,他陪著我,哄著我,一點都沒生過氣。

過了三個月,我平靜下來,可是時間一長也很苦惱,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麵前這個人對我極好,我卻不記得自己愛過他……’師父說到這兒歎了口氣,內心很是愁苦的樣子,又說:‘吳道見我這樣,總在背地歎息,後來問我願不願意恢複記憶,我說願意,他說你的記憶中有很多痛苦,並且是你自己不想要它,才會喝藥將它忘卻,如果它恢複了,你的痛苦也一樣會回來,即便這樣,你還是願意恢複嗎?

我當時想了再三,說你這樣愛我,疼我,我卻記不得和你相愛的原由經過,一個人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到何處去,愛著的是什麽人,自己又是誰,那還有什麽意思呢?我要恢複記憶,我不後悔。吳道有些猶豫,說你恢複記憶之後,隻怕又會不愛我了,因為你心裏還有另一個人。我卻信誓旦旦地說不會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不論我的記憶中有著怎樣的過往,我都會永遠愛你。吳道當時很難決定,考慮了很久,最後說:我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人生,這樣吧,我看過你的藥方,也配製成了解藥,你服下去,恢複了全部的記憶之後,再自己重新做一個選擇吧。就這樣,他將解藥給了我。’”

常思豪大喜:“如此說來,雪山尼前輩手中,便有這五誌迷情散的解藥了?”

荊零雨斜睨著他,臉一沉,作色道:“你這人,怎麽又打斷我說話?本姑娘講話就煩別人打斷,你這麽愛說話,你說吧!我不說了!”

常思豪心知解藥一事全係她身上,急忙陪笑,連連作揖道:“是,是,你別生氣,我不再打斷就是。”

荊零雨笑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心裏急著媳婦的病,便這般低三下四。”望著他的表情,卻想起從前表哥對自己好時,又哄又嗬的樣子,心下甜中帶酸,不是滋味。隔了一隔,輕歎一聲,道:“算了,看你也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不跟你計較就是。”又隔了一隔,忽然怒道:“都是你打岔,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常思豪忙道:“你講到,吳道將解藥給了雪山尼前輩。”

荊零雨點頭:“對。你當那解藥是那麽好製的麽?一共就製成一丸,我師父吃下之後,果然恢複了記憶,可是雖然憶起如何受了吳道的救,如何答應嫁他,卻也同時想起了原來愛過的丈夫陳歡——那個殺千刀的碧雲僧。她思來想去,覺得嫁給吳道,心裏又有一個別人,終是對不起他。經這一回事後,憶起與陳歡的舊事,覺得雖然最後結局痛苦,可若是忘掉那些美好的曾經,又未免可惜,便舍不得再吃五誌迷情散了,後來沒有辦法,便留下書信與吳道決別,希望他能另覓佳偶,自己呢,離開無憂堂,回恒山重做了尼姑,至於被罰洞中麵壁那些事,我也都和你講過了。”

常思豪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別的話,便問道:“就這些了麽?那解藥的事呢?”

荊零雨笑道:“你怎麽隔這麽半天才想起問?我還以為你對這無所謂了呢。”

常思豪心想:“我一問你便生氣,不問你又來這套,反正理都是在你那頭。”但知道她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與表哥鬧翻,當了小尼姑,有再多的氣要撒到自己身上,也當承受,便又陪上笑容。

荊零雨做了個無奈的手勢,道:“唉,我講什麽,你也不上心,解藥隻有一丸,我師父吃完後自是沒有嘍。”常思豪急問:“那能否求她再配製一丸?”荊零雨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師父隻會製五誌迷情散,這世上唯一能配解藥的,便是醫道勝她數倍的無憂堂主吳道。”常思豪愣住,喃喃道:“如此說,隻有到海南走一遭了。”荊零雨兩眼笑眯眯地:“你知道海南在哪兒?萬裏之遙,那可遠著呢!”

常思豪道:“不論多遠,我也要找去,求吳老爺子賜藥救救吟兒!”

荊零雨瞧著他斬釘截鐵的表情,歎了一聲:“唉,你這人知道對媳婦好,倒還算有良心。算了,不逗你玩了,告訴你吧,我師父已經動身去給你討藥啦!”常思豪喜出望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真的?雪山前輩竟萬裏迢迢,親自去討藥?這,這讓我如何克當?”

荊零雨白了他一眼:“就算秦浪川在我師父麵前,也是個晚輩,你沒名沒姓的,自然沒法克當。”

常思豪肅然拱手長揖:“如此,雪山前輩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地方,敬請示下,晚輩定當盡力做到。”

荊零雨一聲冷嗤:“你倒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師父那麽高的身份,用得著你辦什麽事?”

常思豪口鼻中發出“唔……嗯……”的聲音,露出困惑表情,實不明白個中究竟。忽覺耳朵一疼,早被荊零雨揪住:“好你個臭小黑,本姑娘苦求師父替你討藥,費了多少唾沫,你竟隻嗯啊這是,連聲謝也沒有!剛才還說你有良心,現在又跑到哪兒去了?”常思豪臉上尷尬,歪著腦袋施禮道:“啊!原來如此!是是是,多謝荊姑娘!”

荊零雨狠狠擰了一把,將他甩了出去,道:“我老人家和你祖嶽父是一輩,就算秦老太爺到了,也得管我叫聲妹子,你是什麽輩份,敢叫我姑娘?”

常思豪暗想:“嶽父便是嶽父,嶽父的父親,又怎麽能稱是‘祖嶽父’?小丫頭才十來歲年紀,卻攀上大輩在這倚老賣老。”心中不禁好笑,但知道解藥有望可得,滿心歡喜,自是一切順著她,陪笑道:“是是,零音師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多謝您老人家援手幫忙。”

“嗯,嗯,”荊零雨美不滋滋兒右掌立在胸前,左手撚著念珠,擺出一副慈眉笑目的架式:“好孩子,你很知禮呀!論輩份貧尼和觀音都是音字輩的,她是觀音大士,我呢,就是零音小士,她德行高深,也當得起大慈大悲的讚譽,我嘛,發點小慈小悲,給癡男怨女牽個線兒啊、給鰥寡孤獨湊個對兒啊、給‘你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的夫妻捎個信兒呀之類的,還是手到擒來的,你這點小事兒,自不在話下。”

常思豪心想:“你這算哪門子零音小士?簡直是市井媒婆的作風。”甚覺滑稽,忽又想起一事,道:“不對!”荊零雨道:“什麽不對了?”常思豪道:“我且問你,雪山前輩可曾將五誌迷情散的藥方傳給恒山弟子麽?”荊零雨道:“沒有啊,她隻有我這麽一個弟子,也沒傳給我,這藥方打發明出來,她隻使用過一次,就是自己製藥自己吃那一回,世上其它的人,隻怕連這藥的名字也沒聽過。”

常思豪凝目沉思一陣,道:“這麽說來,天下隻有她和吳道兩人能製五誌迷情散,那麽東廠的人害吟兒,用的藥又是從哪裏來的?”

荊零雨聞言也是愣住,琢磨一會兒道:“藥方肯定不是從師父這裏傳出去的,那隻能是吳道那邊了。”

常思豪吸了口冷氣:“難道是我們推論有誤,殺進秦府的人,不是來自東廠,而是來自無憂堂?”

荊零雨連連搖頭:“不能,你對江湖事一無所知,無憂堂遷避海南之後,簡直名存實亡,哪會有那麽大的實力將秦府本舵殺個片甲不留?再者說,我也沒聽過無憂堂與秦家有過什麽衝突和仇恨,他們怎會無緣無故殺進秦府?根據現在的情況判斷,隻能說東廠與吳道建立了聯係,而吳道手中的藥方外泄出來,東廠的人利用了它。”

常思豪心想:“藥方泄漏方式有兩種可能,或是被偷,或是吳道主動給的。若是後者,他自是與東廠的人連成了一氣,那就不好辦了。另外,雪山尼當年棄了吳道而去,把人家弄得心灰意冷,也算有些仇隙,求藥結果如何,隻怕難說。”

荊零雨見他沉思,便出言詢問,聽常思豪說完,倒也覺得不是沒有道理,忽然有了個主意,笑道:“咱們何不來個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