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豪閣好大的手筆呀!”秦浪川張手放開,鴿子撲楞楞拍翅飛起。

他此言一出,聞者盡皆失色。

祁北山等相顧無語,心中卻是雪亮:“老太爺說的一點不差,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這四境內,除了百劍盟和它下轄的五嶽各派,又有誰有這麽大的實力?但百劍盟與秦家交好,自是不會前來相攻。即便來攻,必走娘子關、陽泉一路,取道七裏河,直襲太原,豈會繞個大遠去攻晉城和長治?

若說是各小股幫派勢力聯合進攻秦家,未嚐不可,但是又有誰有這麽大的號召力,能將這些人組織起來?即便組織起來,對付秦家又豈是容易之事,各人自打算盤,必定相互探看消息,此一方不動,彼一方亦必不動,隻因勝了倒好,敗了之後,秦家反撲,哪派先動的手,自會拿他第一個開刀。幫派勢力間互有猜疑顧忌,則事不能成。而今各分舵一夜之間被毀,顯然是謀定後動,整齊化一。此等手筆,縱觀當今武林,也僅有坐擁數萬精銳武士,實力雄厚的聚豪閣可以辦到。”

恰在此時,空中又有一鴿振翅飛到,在場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不知這又是哪一分舵遭難。

陳勝一拆信一看,麵有喜色:“是臨汾告急!臨汾舵主陳誌賓發現敵蹤,提前做了準備,目前正在與敵血戰,敵眾我寡,急請支援!”

眾人這才明白他高興的原因,正在血戰,至少也比全部陣亡為強。

“老太爺,可速通知霍州分舵趕去助戰,成則守,不成則退,兩分舵人手合於一處,就算失卻臨汾,至少也能保住霍州。”陳勝一手按刀柄,就等他發話這便動身。

“且慢。”秦逸皺起眉頭:“敵勢甚強,助臨汾必已不及,援兵出動,霍州分舵空虛,加之遠途奔襲疲憊,恐怕反受其害,不如讓霍州分舵按兵不動,咱們火速派人支援,在霍州截擊敵人,這樣沁縣那一股敵人與之合不到一處,力量分散,對付起來也容易些。”

陳勝一急道:“那臨汾的兄弟豈非都要葬送了?”

秦逸瞧著他:“那你可有更好的辦法?”

陳勝一麵色苦急,瞪著眼睛,卻一時無言以對。

祁北山道:“津直,可以看得出來,敵人來者雖眾,但也未曾事先深入腹地,而是從外圍包抄,同時發難,他們經過拂曉之戰,氣勢不減,又攻到臨汾,這一戰之後,必要休整一番,從時間上來說,救臨汾已然不及,還是大爺說的對,目下當以保霍州為上。”常思豪在側甚是不快,暗忖道:“還是陳大哥血性顧義,餘者隻重秦家利益,不重人命,非是男子漢的作風!”

秦浪川一言不發,回身進廳,各人自後跟隨,準備聽候調遣。秦浪川安坐主位,在眾人麵上掃了一眼,朗聲道:“以信鴿通知其它各處縣級以上分舵,小心防範不可輕動,小分舵人手收訊之後立往附近上級分舵聚集。”

“是!”負責通訊之人應聲去了。

秦浪川道:“穀嚐新,莫如之!”

二人出列恭身:“在!”

秦浪川道:“你二人率眾三百,沿榆次、太穀這一路尋察,榆次分舵人也不少,如果有備,自可抵禦來敵,相救也容易,你二人到時,可派幾個膽小的武士由北田奔至兩河口觀察,如果有敵從此路來,立放信鴿通知,不可與戰。另使太穀分出幾人於來遠和窯子頭處伏守望風,亦要挑平日膽小之人。”

“是!”二人領命去了。

秦絕響在側牢騷嘀咕:“緣何要挑膽小的去,這不是自墮了秦家的威風?”常思豪卻已先會意,低道:“觀察敵情自是派小心謹慎者為上,若論小心謹慎,恐怕沒有誰能比貪生怕死之人更小心謹慎的了。剛烈者見敵以力抗之,徒送了性命,分舵的人收不到信息,豈非要被攻個措手不及?這是你爺爺知人善用,你別亂說。”

他二人說話聲音雖低,但秦浪川內力精深,早已聽見,微笑道:“小豪!”

常思豪學著方才穀莫二人模樣,出列躬身:“常思豪在!聽從您老人家差遣!”

秦浪川雙目凝視著他:“孩子,如今我秦家逢遭大難,危如累卵,各人性命,隻在旦夕之間,你本與我家毫無任何瓜葛,留在秦家,枉自徒送了性命,我送你紋銀千兩,快馬一匹,你逃命去吧!”

此話大出常思豪的意料之外,他大聲道:“我不走!陳大哥乃我好友,且於我有救命之恩,老太爺您快人快語,豪氣幹雲,常思豪更是佩服得緊,我雖武藝低微,盡可以死相報,又豈能做那棄友貪生的無恥之人!”陳勝一聞言麵露欣容,手中刀柄緊了一緊,暗叫了聲:“好兄弟!”秦絕響更是胸口發酸,輕喚道:“大哥!”

秦浪川麵色如舊,道:“莫非你還顧念著吟兒,舍不得離開?唉,敵人勢大,吟兒留在此地,亦必與之玉石俱焚,那我讓她隨你一同逃去便是。”

聞此言常思豪刷地直起身形,雙拳緊攥,虎目放光,喝道:“你瞧不起人!”

他這一聲甚是洪亮,震得廳中嗡嗡作響。

秦浪川語聲平靜:“老夫此舉是真心實意,君上勿疑。”

“我是誠心留下抗敵,又豈是為了秦大小姐!”

常思豪氣得渾身顫抖,向前踏出半步,身上衣衫澎然而鼓。

陳勝一閃身出列,垂首躬身:“老太爺,常兄弟不是那樣的人!”

忽聽有人嬌聲喝道:“爺爺,孫女兒生在秦家,死在秦家,絕不逃生!”

說話的正是大小姐秦自吟,不知什麽時候,她也來到了廳下,隻見她一身緊小衣衫,外罩黑色大氅,腰挎長刀,英姿颯爽之極,看得在場眾人眼前一亮。

秦浪川指她向眾人笑道:“此堪我秦家之小桂英乎?”

“堪當!堪當!”“大小姐英武過人,不亞木蘭之勇!”“花木蘭豈堪比之,樊梨花亦有不如!”“正是正是!哈哈哈哈!”眾人大笑,廳中壓抑的氣氛為之輕鬆許多。

“吟兒稍安勿躁,且退一邊。”秦浪川收整了笑容,轉過頭來:“小豪,我知你血性熱腸,方才老朽失言,請勿相怪!”說罷起身,拱手施禮。

常思豪急忙避位還禮:“不敢當!”

他退在一邊,回味著秦浪川方才的言語,心裏卻隱約感覺很不是滋味,怎麽不是滋味,卻一時說不上來。

秦自吟款步過來,輕道:“咱們都是自家人,你何必如此見外。”

常思豪見她言罷頜首,雙頰飛紅,腦中一時又浮現出錦帳中的一幕,不由心中狂跳,尋思:“她語氣怎地如此輕柔?難道真如秦絕響所言,她一改心意,今已傾心於我?女子沾衣捋袖便為失節,她不願意也沒辦法,倒是有選擇逆來順受的可能。”見她芳容明豔,眼角淚痣相綴,俏裏含嬌,不由心頭生癢。

此時秦浪川提筆寫完了一張字條,封入食指長一個小竹筒之內,道:“逸兒!”秦逸恭身道:“孩兒在!”秦浪川道:“你帶著小豪和津直,三人一道,集齊本舵人手一千五百人,分小隊快馬出城後匯合,自清徐、文水、汾陽這一路趕往霍州,切記叮囑眾人在馬上注意休息,不可疾催,以免減損戰力。”

秦逸皺起眉頭:“爹爹,此去霍州,正當乘船自汾河順流而下,速度比之陸路還能快上不少。”

秦浪川將竹筒遞出,說道:“你們出城五十裏後,將此竹筒拆看,依計而行,自會明白其中道理!”

秦逸心知爹爹安排已定,雙手接過,率常思豪和陳勝一闊步出廳。

秦浪川回顧祁北山道:“咱們本舵還剩多少人馬?”

祁北山道:“約有三百餘人。”

秦浪川點了點頭:“府內還有數十名精銳武士,夠了。傳我令,本舵剩餘人手全部調入秦府,自後門進,分好批次,動靜要小。另吩咐廚下提前備飯。”兩武士恭身廊下去了。

秦浪川起身緩步出廳,眼望天際微偏的紅日,銀發隨風飄亂,麵色淡然從容。忽然展顏,輕輕一笑:“老來老去,自以為風雨曆盡,枯朽待亡,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場壯烈的戰爭在等著我。老天知我好鬥,安排這最後一場大殺,當算待我不薄。長孫笑遲,嘿嘿,就算你能滅得了我秦家,我也要你在數年之內,一蹶難振!”

祁北山眼圈微紅,道:“老太爺,屬下還未被安排事務。”

秦浪川回首一笑:“你麽?可有一件最要緊的事要辦,特爾留在最後。”

祁北山含淚恭身:“請老太爺下令,屬下定當效死!”

秦浪川微笑:“好,咱們來下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