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走水喊過,天際忽地一紅!

秦浪川等人飛身形竄上樓頂,立於翹脊之上四下觀望。

秦府大院極其廣闊,隻見南邊靠近外牆的幾處樓閣,已然著火,牆外有幾股水柱射進來,沿牆一路噴灑並且不斷地改變著位置,向前移動。

成百火把緊隨其後,正連珠般隔牆擲進院中,擲到一處,火光立雄。

秦浪川立刻明白,那不是水,而是油!

油柱是一股股噴出,位置移動平滑,顯然是由車輛一類裝載,以壓力噴射。秦府正門窄小,並且有高牆相隔,相對較為封閉,難以力攻,故而敵人選擇了用火。

風助火威,烈焰逐天,一時黑煙滾滾,騰飛如雲,秦府本有不少刀手伏於牆邊草木之中,以伺翻牆偷襲而來的敵人,這一下全被大火燒起,形容狼狽。

祁北山喊道:“我出府去毀他油車!”

“不可!”秦浪川伸手攔住:“敵人在府外合圍,咱們冒然衝突而出,反受其害。”轉向樓下高聲喊喝:“府內人等退離牆邊,取水滅火!”

秦府內小廊之下、天井之側都有大銅缸,平日盛滿清水,以做防火之用,當下眾人一齊上前,舀水衝油,火把扔來便熄,不多時火勢已受遏製,另有一隊人提桶去洗蓮池補水。

忽聽一聲尖哨,牆外天空之上齊刷刷如扯尾煙花般飛起不少五爪鋼鉤,落下來叮叮叮掛上牆頭,緊跟著百餘紅衣武士扯索翻牆而上,這些人身手極其敏捷,秦府三丈二尺的高牆,在他們腳下如履平川。

秦府瞭望台上一梆鑼響,閣樓窗忽地打開,內中所藏的弓手一齊現身,錚錚錚弓弦響成一片,箭矢如雨,覆向牆頭!

慘叫連聲,數十名紅衣武士中箭跌落,有的跌在牆內,身子尚在空中之時,便被秦府武士亂刀穿身,府內頓時歡聲一片。

牆外尖哨又起,數人再度爬上牆頭,這次他們手中卻有長盾護身,那長盾皆是牛皮所製,內夾鐵網,堅韌而又輕便,盾身呈弧圓形,表麵有小觀察孔,較普通盾牌長出不少,隻需弓腰伏低,便可將其整身罩住,秦府弓箭雖強,卻傷他們不得。

秦府刀手聚守牆下,隻待其跳落,便亂刀分身。

豈料那些紅衣武士卻停於牆頭不動,大聲呼喊報著方位角度,牆外數股油柱噴射而起,向他們所報之處急潑,紅衣武士趁油尚在空中之時,將火把扔去,煞時間油柱化做一條條火龍,覆向院中!

秦府刀手左躲右閃,油火落地,四散飛濺,沾身即著,有牆上這些人報著方位,其噴射的準確性自比初時強上百倍,加上夜風助火,撲救不及,刹時間已有數人焚身喪命!

秦浪川心中起急,思忖著對策,忽然院中有拎桶武士喊道:“報老太爺!洗蓮池那邊有水鬼潛行入府,急需增援!”

洗蓮池水乃源自汾河支流,於西牆側後方引進府中,雖然牆下麵攔有鐵柵,自是難擋聚豪閣的人。

秦浪川心中暗讚,南邊用火急攻,卻暗令人於西方水路潛入我府,果然是暗渡陳倉的好手段。喝道:“絕響,你帶人過去,守住水口!”卻無人答言,回顧身側僅祁北山、秦自吟二人,秦絕響卻不見了。秦浪川罵道:“這兔崽子,光會動嘴,這會兒跑哪兒躲著去了!”

秦自吟眉間凝怒,嗆啷啷拔劍出鞘:“我去洗蓮池!”

秦浪川急囑道:“令武士以長矛刺之即可,且勿下水!另派人搬假山石投入水口,封死來路!”秦自吟應聲於屋脊間縱躍而去,鬥蓬飛揚,如黑燕舒羽。

此時秦府東麵琴聲忽急,鏗鏘激昂,有戰場攻殺之雄,秦浪川心中一痛:“夢歡,你在以琴聲助戰麽?許多年過去,少有聽你彈起這樣調子的時候了。夢歡哪夢歡!爹給你起錯了名字,難道你這後半生,就真的隻能在夢中才能得到一點點歡樂麽?自古癡情總遇薄,燕臨淵,你真害她不淺!”

一時殺聲又蓋過琴音,秦浪川回過頭來,隻見祁北山已經飛掠而下,在院中足尖輕點,身如箭射,之字形幾個竄縱避開火龍,到了牆邊,提氣邁步飛身而上,長刀一揮,向牆頭一持盾紅衣武士劈去,出手如電,真有奔雷之勢!

那紅衣武士仗盾格擋,蓬地一聲,長刀砍於盾上,雖未砍透,巨大的力量卻將他擊飛而起,淩空射出七八丈外,這才如斷線風箏般向下跌落。

祁北山腰身一擰,雙足已經踏上牆頭,一瞥之下隻見牆外紅衣如蟻,密麻麻怕是有數百之眾,另有一輛馬車,上載大罐,罐身接出長長的噴嘴,角度可調,有專人負責轉換方向。罐底安有翹板數個,下有鼓風皮囊,幾個身形粗壯武士在上麵呼喝著號子縱躍施壓,每次身子落下,皆有幾股油柱噴入秦府之中,看起來倒有幾分滑稽。

敵亦早伏有弩手在下觀望動靜,見他上牆,崩聲連響,萬弩齊發,直射而來!

祁北山心知難躲,一個倒翻落回院內。

牆頭上持盾武士挪開一個位置,又有數人翻身而上,這幾個卻是一手持盾,一手持矛,負責保護擲火把者。祁北山再次飛上相攻,敵以矛長兼憑居高臨下之利突刺封擋,他功力雖高,卻也再難得手,不禁暗歎敵人機變敏捷,戰術調整之快,無以複加。今日負責指揮攻府的倒底是誰呢?

此時夜風愈烈,院中火路縱橫,炙浪滔天,近處已待不住人,他隻得收身退回。

秦府眾人忙著到洗蓮池汲水救火,然而揚湯止沸,終究無濟於事,一時又陷入困境。忽聽嘎拉拉聲響,四名武士拉著一物從後院轉來,那物約五尺見方,上覆厚帆布,下有木輪,不知是什麽東西。秦絕響在側催著武士:“快快!”武士雖拚盡全力,拉動起來仍是速度緩慢,肩上繩索繃得筆也似直。

秦浪川喝道:“絕響,你在幹什麽?”秦絕響嘴角一撇:“你瞧著吧!”說著將帆布一扯,露出粗重的黑漆木架和兩掌寬厚,三尺來長的鋼製弩弓,木架後麵有靠背坐椅,左側還有一個支架,上麵放的都是四尺餘長,碗口粗的巨弩,黑森森顯然整身都是镔鐵打就,每一支恐怕都有四十餘斤。

秦絕響令武士將這巨弩車拉到院中,自己縱身坐上,右手搖動一個輪盤,木架傳動,一支镔鐵巨弩滑進弩槽,同時弩弓在齒輪力下漸漸拉滿,他又搖動左手邊一個輪盤,弩車嘎嘎嘎轉變方向,對準了牆頭上的持盾武士,腳下一踩機關,喊了聲:“射!”

哧地一聲,镔鐵巨弩暴射而出,其勢快極,弩弓強大的彈力將座椅上的秦絕響震得五髒翻騰,麵色也為之一變!

隻聽轟地一聲,巨弩微偏一些,射在牆頭之上,頓時磚石四射,瓦片紛飛!塵煙散去,牆上竟被射出一個豁口。秦浪川一見此弩威力如斯,不禁心中震**,忖這東西速度奇快,力道又強,若是射向人身,恐怕頂尖高手亦難躲開。

秦絕響罵了一句,搖動輪盤,進行微調,又一支巨弩就位,機關響處,弩如流星奔月,帶著破空的奇嘯,再度射出!

牆頭敵武士躲避不及,以盾格擋,撲地一聲,巨弩破盾而過,如穿腐紙!

由於弩力強勁,將敵身子射透之後,又帶屍體飛起數丈之高,這才墜落牆下。秦府之內頓時彩聲一片。

秦絕響甚是得意,哈哈大笑,搖動輪盤,轉換方向,巨弩連發,又射死幾人,餘敵不敢再待,退歸牆下。祁北山喊道:“絕響,將弩調平!”秦絕響問:“幹什麽?”祁北山指著油柱噴來方向道:“弩力強勁,可隔牆射他油車!”

秦絕響登時會意,嘿然壞笑,將弩弓調平,算準油柱噴來的所在,鋼弦響處,轟地一聲,巨弩破牆而出!

這一弩正中敵車上油罐,弩尖破罐壁之時微起火星,頓時油車自燃。

牆外之敵見勢不妙,潮退般散開,耳輪中就聽一聲悶響,油車轟然爆炸,騰起五六丈高一個大火球,頓時濃煙滾滾,覆滿天空!

秦浪川卓立樓脊之上,白發迎風飛舞,微露歡容。尋思絕響這孩子搞這些奇技**巧,倒也有點用處。心中正自振奮,卻忽聽牆外嗖嗖連響,數枚臉盆大的火球騰起烈焰,耀紅了夜空,向自己當頭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