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了道元真解一科,實在是沒有辦法,不過好歹專修道元真解一科的人本來就不多,也不至於埋沒了人才!”此時的城主府內廳之中,青陽宗仙使輕輕舉杯歎道。

能有資格坐在這內廳主桌上的自然不多,不過是城主、祁將軍、仙子堂道師、青陽宗仙使喬雲亭,以及哪怕取消了道元真解一科,仍然可以登上甲子榜的城主家千金呂心瑤、祁將軍膝下的公子祁嘯風和這太嶽城裏的另外幾位小天驕而已,都是這太嶽城裏頂尖的人才。

此時聽了仙使的話,他們心裏也皆有些忐忑。

虧得自己沒有在道元真解一科上下大功夫啊……

當然,之前他們沒有去下大功夫,也實在是因為那一科太難了。

雖然這對他們來說,是退而求其次,但如今,卻無形之中撞了大運……

“沒有埋沒人才,怕是不見得吧?”

也就在此時,一直沉默寡言的仙子堂道師,忽然間低聲歎了口氣。

那位青陽宗仙使微微一怔,循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便看到了坐在外廳塘邊的方原。

他似是剛剛想起了這個人,過了半晌,輕輕開口道:“聽說今年的太嶽城裏,出了一位在道元真解一道的奇才,堪稱三百年內第一人,本是這甲子榜的榜首,可就是他?”

一提到了方原,桌上的氣氛登時有些微妙。

城主千金呂心瑤抬頭看了仙使一眼,旋及低垂了雙目,靜靜的坐著,不發一言。

仙子堂道師則是沉歎了一聲,沒有開口。

城主呂竹庵輕輕一歎,笑道:“仙使說的沒錯,這位方原方世侄是我看著長大的,倒是個不錯的孩子,為人有些木訥,記性倒是不錯,聽說他在大考之前,不僅把道元真解一文倒背如流,就連其他與道元真解有關的注解、典藉,也都背得滾瓜爛熟,這水磨功夫可非一般人能比,不過他除了道元真解,其他的醫理與卜算、器物、武法等方麵,可以說都是一竅不通,這次若算上道元真解,他自然是榜首,但若去掉了道元真解,那連普通人也不如了!”

“原來就是個擅長死記硬背的孩子!”

青陽宗仙使沉吟的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但仙子堂道師朱先生卻聽不下去了,忽然道:“喬師兄,你為公務而來,我本不該說這些,但實在是忍不住了,方原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資質實在不錯,這一次他能得這甲子榜榜首之位,可謂實至名歸,如今就因為仙門一句話,就要毀了這孩子的大好前程麽?”

那青陽宗仙使喬師兄微微一怔:“朱師弟的意思是?”

道師朱先生道:“這孩子資質著實不差,就不能破格將他也收入門中麽?”

一句話說了出來,內廳之中,忽然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青陽宗仙使,連呼吸都摒住了。

而在這麽多的目光裏,青陽宗仙使考慮了半晌,卻還是沉重的搖了搖頭。

“你……”

仙子堂朱先生登時有些發火,酒杯重重的蹲在了桌子上,就要起身走人。

“朱師弟莫要發火!”

那青陽宗仙使卻低歎了一聲,道:“咱們也曾同門學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非我仙門無情,而是這孩子實在是不適合再入仙門了,你在仙子堂為仙門教導幼徒,應當明白,讓這些孩子們從小研習藥理、卜算、器物、書法等學問,都是為了將來的修行做準備……”

“一般來說,等這些孩子們長到了十五六歲,修行的基礎打的差不多了,身子骨也已經定型,這時候再選擇資質優異的,進入仙門修行,卻正是好時候。否則的話,過早開始修行,身子骨尚未長好,強行練氣不見得有益,反而有傷本源。過晚開始修行,身子骨定了型,資質便也毀了大半,僅僅是這麽數年之差,將來的成就,怕是起碼也要折損大半!”

“而你說的這位少年,我已看過他的卷宗了,道元真解一道,確實造詣不淺,便是本座,也沒見過能將世間公開了的三十六部道元真解經文完全背熟,一字不差的,但這孩子其他修行之理卻皆平平,而如今,道元真解已被證實是假的,太上師叔祖也已坐化,無人關注這一塊了,若是將這孩子收入了門中,他就等於是一張白紙,修行之前,還要再重新學習各種基礎理論,你覺得他能什麽時候學好?三年,五年?到了那時候,他還適合修行麽?”

“哼,以青陽宗的底蘊,好好培養,又怎麽可能耽誤了他的修行?”

仙子堂的朱先生憤憤說道。

青陽宗仙使聽了,卻隻是一聲苦笑:“可仙門又哪裏有這麽多精力培養他?”

“你……”

朱先生大怒,過了片刻,才沉聲道:“你可知這一個念頭,便有可能錯過了一位好苗子!”

“仙門裏的好苗子已經太多了!”

青陽宗仙使並不為所動,隻是淡淡道:“你也知道,如今仙門收徒與以前不同了,這三百年裏,每三年一次,收入門中的弟子比以前的十年還要多三倍不止,而修行資源是有限的,這些弟子們想要成長,短缺了資源的供給是不可能的,仙門已經沒有太多精力放在無謂的人身上了,實話說了吧,或許,這一屆的大考,便會成為三百年來的最後一次了……”

“什麽?”

此言說了出來,場間人頓時大驚,目光都有些驚訝的看向了那位仙使。

可青陽宗仙使卻不再說什麽了,舉杯啜了一口,見朱先生仍然神情憤憤,餘怒未消,便沉吟了一番後,笑道:“罷了,朱師弟,咱們相交百年,又豈能因為公事而傷了和氣,既然你如此看好這位少年,那我在職責之外,也未嚐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隻看他願不願意了!”

廳外,方原回想著《道元真解》的經義不久前給自己帶來的那種神秘感,慢慢的起了身,打算離開這個並不歡迎的地方,也就在此時,背後一聲音響了起來:“你就是方原?”

轉過了身,方原便是一怔,看到了一個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負手立在自己背後,正是那位來自青陽宗的仙門使者,城主、祁將軍等人也皆在他的身邊,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自己,呂心瑤等其他甲子榜上的小天驕則都跟在身後,一個個的臉上都似有疑惑與擔憂之色。

“晚輩正是!”

方原客客氣氣的回答,並未失了禮數。

“聽說你本是甲子榜榜首,卻因為本座一句話,失了上榜的資格,心間可有怨恨?”

那青陽宗仙使打量著方原,微微一笑,輕聲問道。

“我簡直恨的想畫個小人兒天天紮你的嘴啊……”

方原心裏想著,麵上卻淡淡道:“怨天尤人無用,晚輩亦無暇怨恨,隻願從頭再來!”

那仙使聽了倒是一怔,笑道:“本座還擔心你會受此打擊之後,自暴自棄,一厥不振,看樣子是我想多了,你年紀輕輕,便有這等心境也是難得,不過,你怕是要失望了,自這一屆後,仙子堂不會再收徒了,而且以你的年齡,學成之時,便也過了修行的好時候!”

“嗯?”

方原聽了微微一怔,臉色微變。

“不過……”

那仙使卻又忽然話鋒一轉,笑道:“本座也不想真個扼殺了一位良才,便破例給你一個機會吧,青陽宗弟子是不可能了,不過我仙門雜役,也一樣可以修行,而且修得好的,還有機會破格收入內門之中,本座可以帶你到仙門去做個雜役,不知你願不願意呢?”

“做雜役?”

周圍忽然一陣**,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得精彩了起來。

呂心瑤忍不住看了方原一眼,淡漠的眼神裏,忽然多了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

太嶽城主呂竹庵與祁將軍,卻是明顯鬆了口氣,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須知仙門裏麵,也是等階森嚴的,普通弟子之上,還有內門弟子,那可都是百裏挑一的好苗子,而在內門弟子之中,每三年才會誕生一位真傳弟子,每一位真傳弟子都是會得到仙門重點培養的,萬人之上,舉世睹目的人物,不論修行好壞,都可以尊享百年尊榮……

不然的話,以呂心瑤那樣的資色與潛力,城主又怎麽會動了招方原為婿的心思?

可入仙門做雜役,這簡單就是另一種極端了……

讓堂堂甲子榜首,本該是仙門真傳的人去做雜役,這不是侮辱麽?

方原的心情也在這一刻變得複雜之極,甚至有種想要拂袖而去的怒意。

但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了內心的紛擾。

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他認真的考慮了一下未來的各種可能性。

當他確定了這確實是擺在了自己麵前的最後一條路時,他抬起了頭來,認真回答:

“晚輩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