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二人一怔,瞬間停住手上的動作,周恒的手還在打顫,撐著岸邊的石頭讓自己盡量坐穩,看向二人疑惑地眼睛。

“你說還錢?”

周恒看看二人,說道:“隻要是我欠的當然必須還,不過你們先跟我說說,我是誰?如何認識我的?我現在記憶全無啊!”

聽周恒如此說,銘宇看了一眼兄長,深吸一口氣,將剛才憤怒的情緒壓製下去。

“也好,那我就說說!去年初春,一個老伯背著你搬到大梁國濟南府清平縣的靈山村裏來,當時租住在我家隔壁張大哥他家的東院老屋,說是家中遭了難,就剩下你們爺孫倆,你當時受了驚嚇有些陣發的癡傻,要在這裏給你養養腦子。”

叫銘宇的少年,似是想到那老伯的艱辛,恨恨地瞪了周恒一眼,隨即接著說道:

“之後,周老伯白日去山中采藥,晚上照顧你,靠著采摘山珍和藥材過活,就在月前周老伯病故,薛氏族長見你孤苦又身有舊疾,幫著料理了後事,誰知你渾渾噩噩不知舊疾複發還是怎地,開始在村中偷吃的。

就在前天夜裏,你竟偷偷爬入我家院子,舉著油燈想要鑽進去偷糧,兄長打獵未歸,我聽到聲音出來一看,見你卡在穀倉的窗口進出不得,無奈將你拽出,誰知驚慌間,你竟將油燈丟在穀倉內。

瞬間火光衝天,等村中人趕到砸開穀倉,麥子已經全部化作灰燼,就連我家西側廂房都被燒毀了,此時再尋你,已經蹤跡皆無,薛氏族長無奈召集全村商議,將口糧暫且交了田賦,若要糧長知曉此事,你還能活命?”

說了這許多話,銘宇一屁股坐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周恒有些無語,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少年。

爆炸後能異世重生,讓人欣喜,不過搜刮腦中對他剛剛所說的這些事兒毫無印象,那些穿越小說,不都是說能得到原主的記憶?

最次開局也有一條狗,可自己這算什麽,上來就是一堆欠債?

雖然不知道那四十二石麥子價值多少銀錢,可能讓一個村子的人都愁眉不展,定是一筆巨款。

標配的白胡子老爺爺在哪兒呢?

圖書館呢?

兵器和備品倉庫呢?

啥都沒有怎麽玩兒?

周恒不過是個奔三的急診醫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雖然覬覦主任位置多時,也不過是覬覦,啥陰謀詭計暗箱操作都沒幹過,就連女朋友都沒找過。

唯一的愛好,就是跟著好友去研究一下法醫解剖,為了追求刺激,偷偷跟著出幾次現場,此時想想上輩子太虧啊,一天到晚忙著什麽,就為了那萬八千塊的工資?

還有獨自拉扯自己長大的媽媽,如若得知自己的死訊,一定會崩潰的,年輕的時候喪夫,老了又喪子,這樣的打擊怎麽能受得了?

周恒想到這裏握緊了拳頭,眸中水霧升騰,無論怎樣不能氣餒,多艱難也要活下去,想辦法回家,既然能來這裏一定也能回去,一定能。

周恒定下心神回味了一下銘宇的這番話,隨即抬頭看向他。

“你說我祖父采藥為生是吧,那你扶我回租住的房子,既然沒糧,我們看看藥材是否有存貨,賣了一樣換錢還給村民。”

銘宇用怪異的目光看向周恒,未等他說話,那魁梧男子冷哼了一聲,周恒下意識朝後挪了挪身子,就那體格一巴掌下來,小命要交代啊。

“還想著藥材,如若有藥材能變賣,我等何須湊口糧?你燒了我家穀倉,隔壁你租住的院落也被殃及,此時已經全部燒毀,張大哥還在後悔當初租給你們房子。”

周恒一怔,對啊忘記這茬了,偌大的一個穀倉著了,周邊的房屋定是會被殃及,等等這就是說,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正想著,周恒的肚子發出一聲巨大的鳴叫,隨後那二人似乎受了傳染,呼應般跟著一起發出咕嚕聲。

周恒揉揉肚子,說別的都白扯,現在首要任務是找吃的,不然活下去都費力,何談找到回家的方法?

他眼睛一骨碌,看向魁梧男子,臉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輕聲問道:

“不知二位貴姓,周某要如何稱呼?”

魁梧男子哼了一聲沒說話,那個叫銘宇的少年看看周恒落魄的樣子,歎息一聲說道:

“我們兄弟姓薛。”

周恒點點頭,“薛大哥,現在你就是殺了我也還不上那四十二石麥子,莫不如我們先找些吃食,吃飽了再想辦法,你看如何?”

薛大哥再度哼了一聲,鬆開抓著銘宇的手,目光不善地盯著周恒,說道:

“說得輕巧,你剛剛如此一折騰,湖中的魚也跑了,魚竿也斷了線,要如何找吃食你倒是說說看?”

周恒轉身看向湖麵,此時雨已經停歇,湖邊的荷花有很多已經敗落,荷葉卻甚為繁茂,如此繁茂的荷葉絕不是初夏會有的景象,舔舔嘴唇,突然想到一種食材。

“別急,我能找到吃食!”

薛老大見周恒信誓旦旦的樣子,一時間有些意動,瞥了一眼周恒。

“啥吃食?”

“藕,你們沒吃過藕嗎?”

薛老大和銘宇互望了一眼,紛紛搖頭。

看來這裏的人並不知道蓮藕可以食用,周恒朝著那片荷葉揚揚下巴,說道:

“看到那些荷葉了嗎?就是荷葉下麵的根莖,白嫩嫩的吃起來非常香甜還充饑。”

“我隻見過姑娘采蓮蓬,沒聽說誰家吃藕,那物當真充饑?”

見薛老大滿眼的疑惑,周恒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不過腿還是有些打晃。

“薛大哥拽我一把,能不能吃,我們挖出來就知道了。”

薛老大抓住周恒的手臂,輕輕一提,周恒整個人站了起來。

周恒看看身側的薛老大,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高並不矮,雖比那銘宇還高著半頭,可才到薛老大耳邊的位置,可見原主吃的不錯,至少沒耽誤長身體。

周恒甩甩頭收起這些心思,將袍子一角抓起來,窩在腰間,邁步朝著湖邊的荷葉深處走去。

見周恒已經趟水下湖,薛老大回身囑咐道:

“銘宇在岸上,我跟著去看看,如若這小子有何異動你好去叫人。”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銘宇心裏沒了底。

“哥,要不別去了!”

薛老大一瞪眼,“不去吃啥?難不成把這小子煮了?你好生等著。”

說完薛老大也跳下湖中,跟著周恒的步伐,朝那些荷葉深處走去。

周恒抓住荷葉,順著莖朝下摸去,下方有許多淤泥,稍一攪動湖水便渾濁起來,不過還好水並沒有很深。

摸到一根粗壯的藕,周恒沒有急著拔,順著蓮藕生長的方向,將淤泥摳鬆,如此清理了幾節蓮藕後,周恒雙臂用力向上一拔。

三節黑漆漆滿是泥汙的蓮藕被拔了出來,不過用力過猛,差點兒摔在水中好在身後的薛老大伸手扶住了他。

“這就是你說的藕?黑漆漆的滿是泥巴能吃嗎?”

“出淤泥而不染,蓮藕是雪白的,非常可口。”

周恒看著薛老大笑了起來,抓著三節蓮藕用湖水清洗了一番,從水中再度拿出來已經能看到微黃的表皮,完全沒了滿是泥巴的樣子。

看著沒了泥巴的蓮藕,薛老大似乎少了一些疑惑,“生食還是需要烹煮?”

周恒用力掰斷一截蓮藕,撤出一些絲來,果然蓮藕裏麵是雪白的。

“生食是脆的,好似沒有什麽味道的瓜果,煮熟後非常軟糯也充饑!薛大哥要不要嚐嚐?”

周恒遞給薛老大一截,自己抱著一小塊兒啃了起來,野生的無公害蓮藕,味道出奇的好,此時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一塊兒蓮藕下肚,頓時覺得有些力氣了。

見周恒吃了無事,薛老大也咬了一口,雖然不甘甜卻很可口,他舉著剩下的一大截丟給岸上的銘宇。

“二弟也嚐嚐,味道還不錯。”

周恒洗洗手上的泥巴,看向薛老大。

“我們開始挖吧,一會兒埋鍋煮了口感會更好。”

這薛老大也是個幹脆的主兒,走到周恒近前,學著他的樣子,開始去挖蓮藕,扯斷了幾根後,似乎也找到一些感覺,隨後不多時他們就挖了有百十來根藕,銘宇則蹲在湖邊清洗,看著一堆藕有些犯了難。

“哥,這樣多要如何處置?”

周恒仔細想了想,看向薛老大,說道:

“既然已經清洗完畢,那就運回村子吧。”

薛老大一聽第一個快步上了岸,脫下身上的外袍鋪在地上,將那些藕統統裝在袍子裏,橫豎兩道結,伸手一抓,將這一大堆藕都背了起來。

這才回身看向周恒,說道:

“容我回村交代一番,晚上我跟你去山腳的那處破廟住一宿,銘宇先送他去破廟,等明日再跟張大哥去解釋,如若你就這麽跟著回村,我怕你直接被打死。”

周恒一哆嗦,別說這個安排也算靠譜。

那個房東張大哥是最悲催的,一個院落就這麽被燒毀,放火的人還跑了,臨了臨了還賠上自家的口糧,就這淵源見到周恒第一個能撲上來活吞了他。

望了一眼跑遠的薛老大,周恒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說道:

“你兄長雖然嗓門大,不過心眼兒真好,咱們也走吧。”

銘宇點點頭,指著不遠的一條路說道:“小郎君隨我來吧,那處破廟就在不遠處的官道旁。”

周恒沒有客套,雖然啃了一節生藕,可腳步還是有些虛浮,抓著銘宇的手腕說道:

“好,唉!也不知道你兄長能不能給你我帶點兒煮熟的藕回來,這五髒廟還空著。”

銘宇看看周恒,心裏的怨恨少了很多,也對他多了一絲同情,剛剛沒了爺爺,還偶爾犯癡傻,此時雖然清醒,卻徹底失了記憶。

伸手扶著腳步虛浮的周恒,二人快步走向破廟。

這裏並沒有想象的破敗,隻是沒了和尚,廟門有些損毀,正殿和耳房都完好沒有破敗的地方,顯然被修葺過。

等了好久,天色已經暗下去,那薛老大才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袱回來,將一把油紙傘遞給銘宇。

“蓑衣明日去湖邊尋,你先回去歇息,我在這裏看著他,免得他跑了,剛剛張大哥聽聞差點兒拎刀跟著過來,二弟會說,還是你去和他談談,畢竟田賦已經運走,此刻殺了這小子也於事無補,還是想想讓他如何還錢吧。”

銘宇均點點頭,“遵兄長安排,銘宇去了!”

周恒學著銘宇的樣子拱手作別,用餘光看了一眼薛老大,此人看似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個安排還是很仔細的,怕他跑了竟然過來守著。

薛老大似乎感知到周恒的目光,側頭看向周恒,目光在周恒身上掃了幾眼,聲音如雷地說道:

“今夜我在耳房睡,你就在正殿吧,甭想著跑!包袱裏麵有被子,那正殿裏麵有麥草和幾節藕,吃了早些睡吧,明日再想賺錢還債的事兒。對了,你可有一技之長,想好如何賺錢還債了嗎?”

周恒臉頰抖抖,這是挑釁啊,對一個急診醫生問他你有啥技能,這是侮辱。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怨念,朝薛老大笑了笑。

“旁的不記得,可我還記得醫術,你這一說我想起,我們周家世代行醫,不說活死人肉白骨,救人一命還是不在話下的。”

薛老大看看周恒,那表情顯然是不相信,沒說話走了,周恒一臉的茫然,這啥意思?

訕訕地回到大殿,摸索到那個包袱,將被子鋪在麥草上,周恒一屁股坐在上麵,啃了一根煮熟的蓮藕腹中也舒服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聽著薛老大的鼾聲似乎睡得很沉,周恒一點兒睡意沒有,他想跑,但真的不敢跑。

將自己被炸的過程,回憶了一遍又一遍,長歎一聲,這都叫什麽事兒,自己怎麽就被炸過來了的?

再者,砸了自己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難道真的是急救箱?

越想越是沒有頭緒,反倒腦殼發脹,周恒抬手敲向額頭。

正巧碰在那處破潰的大包上,與此同時,‘砰’一個重物直接砸在他胸口,周恒忽的一下坐起來。

周恒剛要罵娘,手上摸著那物的觸感頓時心跳露了幾拍,忍不住手指都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