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門快速打開,張景瑞晃悠著走進去,看向幾個小廝。

“我爹在家嗎?”

小廝趕緊搖頭,臉上帶著疑惑,今天是看榜的日子,少爺不是去看榜了?

怎麽這麽快回來,還一臉這個表情,得了這是又沒中,瞬間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老爺還沒回來。”

張景瑞擺擺手,“行了,別廢話你去請我爹回來,要快耽擱一刻鍾回來打斷腿!再找一個人去貢院門前,尋到張華平,這小子跟我走散了,不知道在哪兒呢!”

一聽吩咐,趕緊幾個人動了起來,張景瑞直接朝後麵走,也沒說什麽事兒。

反正一個個小廝都大氣不敢出,畢竟今天是如此特殊的日子,兩個被吩咐的小廝,撒丫子就跑。

張景瑞回房後,換上一身嶄新的衣衫,手臂上吊著的布巾也換成同樣顏色,照照鏡子覺得沒什麽疏漏,門口傳來一聲呼喊。

“公子,公子!老爺回府了,叫您去前院回話!”

張景瑞哼著小曲,晃悠著膀子,大步流星朝著前廳走去,邁過門檻,張中堂抬頭看向他,微微一歎朝張景瑞擺擺手。

“來,到為父近前來,你手上有傷,能帶傷參加殿試,已經讓為父感到驕傲,努力了就好,畢竟你年紀尚輕,三年後再搏一把也是可以的。”

張景瑞瞬間明白,父親是覺得自己沒考中,一時間有些啞火,不知道該說啥。

不過外麵似乎喧鬧起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不是,父親……”

就在這時,剛剛去傳信的小廝跑了進來,慌亂地衝到張炬勉麵前。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

張炬勉眉頭緊蹙,臉上帶著怒意,什麽時候家中的下人都這樣無禮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慢慢說!”

小廝嚇了一跳,趕緊說道:

“老爺官府的人過來了,敲鑼打鼓在門前,說是喜報!”

張炬勉愣住了,瞪大眼騰一下站起身,趕緊看向張景瑞。

“你一早去貢院了,可是看到榜單?”

張景瑞點點頭,臉上沒了最初的興奮,自家爹爹怎麽一點兒沒有師尊的架勢,聽說喜報這興奮度有點兒過啊!

“看了,師尊忠遠伯跟我一起去的,還有薛銘宇,我是一甲探花,薛銘宇比我要厲害,他是狀元郎!”

張炬勉激動地衝到張景瑞麵前,一把抓住兒子,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摸索了半天,就憋出來一個字。

“好,好,好!”

小廝急了,門前的鑼鼓還敲著。

“老爺,門口的人還在,要怎麽回話啊?”

張炬勉趕緊擺手,扯著張景瑞的手直接出來。

果然,大門前的鑼鼓聲還在響著,張炬勉笑得嘴都合不攏,趕緊快步上前。

“諸位辛苦了!”

那個頭頭模樣的人,一抬手鑼鼓聲暫時停歇,他趕緊拱手施禮,將喜報雙手送到張炬勉麵前。

“恭喜張中堂,貴公子張景瑞高中一甲探花郎,恭喜恭喜!”

張炬勉接過來喜報,趕緊朝著管家模樣的人擺手。

“快打賞,同喜同喜!”

那些人得了銀子,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趕緊朝著張炬勉施禮。

“小的們就不多做打擾,還要去忠遠伯府上報喜,先行一步!”

說著呼啦啦人都走了出去,鑼鼓的聲音再度響起,確實朝著周恒府邸的方向走去,張炬勉拿著喜報左右端詳了一遍,交給管家。

“趕緊將喜報掛在祠堂,給張家列祖列宗都看看去,這樣的喜事要好好慶賀一下。”

張景瑞沒著急,左右看看找到自己的書童,朝他擺擺手。

“你小子還想著回來?”

書童臉都垮了,“公子丟了,奴婢要好好找找啊!”

張景瑞抓著書童湊近自己,一臉神秘地問道:

“你看到,朱孝昶是否在榜單了嗎?”

小書童是跟著張景瑞一起長大的,他的心思自然非常清楚,這科舉的榜單,最關心的就是公子和薛銘宇,其次就數這個朱孝昶了,趕緊點點頭。

“小的仔仔細細從前到後看了三遍,沒找到朱孝昶的名字!”

張景瑞一怔,瞪大眼睛,抓著書童的手臂湊近一些。

“你確定?”

書童點點頭,還沒接著說,張炬勉已經在那裏催促。

“景瑞你還在做什麽,快跟著為父準備禮物,然後去忠遠伯府一趟,謝師是必須的。”

張景瑞一聽趕緊湊到老爹麵前,一臉笑容地說道:

“父親這是同意我認周伯爺為師尊了?”

張炬勉白了一眼,不過臉上的笑容還是隱藏不住。

“混賬話,什麽時候不同意過,對了你是今日改口的?”

張景瑞點點頭,將貢院門前的情形描述了一番,當然沒有放過朱孝昶的驚訝神色,說得是繪聲繪色。

張炬勉一頓,微微蹙眉看向張景瑞。

“朱孝昶?對了,你可看到他這次是否高中,是二甲還是三甲?”

張景瑞揚起下巴,朝著小書童擺手。

“剛剛我回來的急,師尊讓回家等喜報,將書童留下,他仔細從前到後看過三遍,說是朱孝昶這次壓根沒有上榜。”

張炬勉一怔,這個結果著實讓他意外,不過想想就淡然地點點頭,朝著張景瑞擺手,一邊向廳堂走,一邊說道。

“這次主考官是禮部侍郎陳文耀,為父為了避嫌,這些時日都沒有跟他說過話,不過聽說策論那日一早,陳文耀被陛下召見,因此策論的題目直接被陛下換了。”

張景瑞哦了一聲,砸吧砸吧嘴。

“我說的呢,原本準備的策論都沒有用上,反倒是在北山和通州的所見所聞,倒是派上用場了。”

張炬勉一直沒敢問張景瑞,畢竟這樣事實的策論讓他們來作答,都不一定能得到聖心,何況是自己這個兒子,平時什麽德行自然是清楚的。

“行了,朱孝昶落榜的事兒,無需多提,跟我去周伯爺府上謝師。”

張景瑞笑著,跟上張炬勉的步伐,準備了東西,二人直接來到伯爵府。

一下來,發現伯爵府門前還是很熱鬧,有很多小孩子圍著伯爵府門前叫嚷著。

有人在發糖果,這東西可是稀罕物,大人不斷說著恭賀的話,小孩子也都高興地嬉笑著。

周恒就站在門前,看到張炬勉他們下車,趕緊笑臉相迎。

“張中堂怎麽過來了,裏麵請!”

二人跟著周恒進入正廳,後麵抱著禮物的小廝,將東西放下,趕緊退出去,茶水奉上,薛銘宇聞訊也來到廳堂,見過禮跟張景瑞坐到一起,看著二人關係不錯,談的也熱絡,張炬勉更是分外感慨。

能跟狀元郎走近點是好事,尤其有這麽一個師尊,也不丟麵子。

“今日前來,是感謝周伯爺對犬子的教導,我們父子二人親自將謝師禮帶來。”

周恒擺擺手,臉上帶著笑。

“張中堂客氣了,這些不算什麽事兒,您太過在意,景瑞是個有自己觀察力和判斷能力的人,隻是需要逆境沉穩心性。”

張炬勉點點頭,別說周恒的一番話,確實說到點子上了,張景瑞就是什麽都太順利了,不過三年前的殿試,確實讓他受挫嚴重。

“雖然老夫也號稱讀書人,但看過周伯爺的教學方法才知道,什麽才是育才。”

周恒笑了,自己對張景瑞的教導,更像是應試教育裏麵的提煉,隻是針對科舉進行的訓練,跟真正的育才還是有所區別,不過老人似乎更看中是否參加科舉,並且名次如何,這是光耀門楣的事兒。

“其實也沒有做什麽,不過是讓他知道怎麽迎合考試,可真正的為官之道,這個是需要他自己感悟和摸索,畢竟我也不是官。”

張炬勉擺擺手,歎息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

“劉仁禮當年的資質,隻能說是平平,去清平縣任職多年,政績也沒有什麽起色,隻能說是無錯。

可據我所知,你幫著他應對鼠疫,救治災民,進行隔離防控,將疫情控製到幾乎完美的境地,隻有幾十人死亡,之後到了通州,更是興修水利,開展種植,現在還要興學,這一步步的舉措真的讓老夫佩服。

老夫也知曉,這並不完全是他的想法,不過劉仁禮的優點就在這裏,他認準的事兒,一定會堅持做下去,執拗也更有韌勁,所以我知道,真正幫著他走到這一步的人是你。”

周恒笑了,沒有反駁,這時候說啥都沒用,更像是炫耀,周恒抬頭看向張炬勉,拍拍腿說道。

“既然張中堂說到興學,那我們就來談談這個興學的內容……”

天色暗了下去,張景瑞啃完最後一塊瓜拍拍肚子,看向薛銘宇。

“我爹還沒談完?”

薛銘宇瞥了一眼正廳,微微搖頭。

“似乎跟公子談的很盡興,我們過去打擾也不好。”

張景瑞一把拍過來,手上還是濕漉漉的。

“又是公子,你這改不了口啊!”

薛銘宇尷尬地笑了,抓抓頭說道:

“有些不習慣,不過師尊說的新學你可清楚?”

張景瑞搖搖頭又點點頭,湊近一些。

“我在通州府的時候,聽說了一些,就是要興建什麽皇家學院,然後開設很多以前沒有的學科,比如說算學、統計學、醫學,還有很多技工課程,都是針對各行各業的專業學科。”

薛銘宇點點頭,似乎明白一點。

“通州要修路,還要引著各地的商人過去興建作坊,這些人還是急缺的,師尊的意思是,不希望所有讀書人都隻為了科舉,畢竟參加科舉的人眾多,可真正做官的卻很少。

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在科舉的路上,甚至是帶著遺憾,讓兒子和孫子完成心願,並沒有人去想,讀書其實還有別的用處,師尊的設想永遠是這樣樸實無華,卻讓人欽佩。”

張景瑞站在薛銘宇身側,趕緊擦擦手。

“看來我跟隨師尊學習的時間太短了,沒有你認識的深刻,走吧去看看我爹,照這樣談下去恐怕要耽擱師尊明日的行程了。”

薛銘宇點點頭,跟著站起身。

“我想好了,既然去通州幫著劉大人處置秋收和修路的諸多事宜,我也想跟著去,至少一些統計方麵的事情還是可以幫上忙的。”

張景瑞一臉笑容,趕緊抓住銘宇。

“我也這麽想的,趕緊跟我父親說說。”

二人笑嗬嗬地進入廳堂,周恒和張炬勉相談甚歡,二人正在仰頭大笑,見到他們兩個進來,周恒趕緊擺擺手,雖然周恒比張景瑞還小,但這師尊不是白叫的,那已經是輩分不同。

張炬勉此時也看向外麵,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臉上帶著歉意。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老夫今日叨擾周伯爺了,今日就先行告退了!”

說著站起身,張景瑞走到近前,和薛銘宇一起朝著周恒施禮。

“師尊,我們聽說明日你要去通州,我們二人商量了一下,想跟著過去幫忙,別的或許做不了,統計或者是算學的課程,我們還是能勝任的。”

周恒笑了,其實原本也想帶著銘宇,隻是今天沒想到,這家夥給了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生生教出來一個狀元,這絕對是給自己長臉。

周恒看向張炬勉,見張炬勉一臉欣慰,顯然對於兒子這個決定也是十分認可。

“隻是景瑞的手還沒有養好……”

張炬勉擺擺手,“無妨,跟著你反倒最安全,京城最近風雨前的寧靜,你們去通州更好,我也能安心做事,再者三個月後才需要去翰林院,這段時間跟著伯爺去通州再好不過。”

周恒看向張炬勉,這段話透露出幾個信息,一個是大家都知道最近在調查什麽,而且是進入最關鍵的時期,有可能有大動作。

第二個就是,通州的事兒,老皇帝跟他們這幾個重臣說過,一定是特別重視,而且通州不會受到波及。

周恒看向張炬勉,趕緊施禮。

“張中堂放心,我定會照顧好景瑞,那明日一早,就讓他跟隨我們去通州吧,畢竟這次回春堂的通州分號也要籌建,所以去的人很多,安全上請不要擔心,世子也會一同前往。”

張炬勉沒有多停留,隻是說明日天亮,就讓張景瑞過來,父子二人匆匆離去。

見人走遠了,周恒才看向薛銘宇和依舊一臉興奮的薛老大。

“聽說朱孝昶落榜了,你們去打聽過嗎?”

薛老大最熱情,趕緊湊到近前,顯然自己弟弟能把朱孝昶比下去,讓他臉上分外有光,畢竟那人曾經是太學的翹楚,這樣大的落差著實讓人意外。

“打聽了,朱孝昶確實落榜了,聽說我們離開後,還有人找他麻煩來著,之後他帶著一身泥巴回的尚書府。”

周恒眯起眼,竟然這樣能忍,著實不容易,不過落榜應該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

一個自幼博得神童之名的人,如今名落孫山,這樣的落差恐怕很難受,周恒點點頭。

“行了,早些休息,明日我們前往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