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下車的時候望了一眼,驚訝地發現身處的地方似乎是一座小島,身後是座殘破的高樓,前方越過水麵,隱約能夠看到高牆。

“我知道這是哪。”胡桂揚大聲道,看向其他人,“李仙長還真是忘不掉這個地方,當年他就是在這裏施法——瓊華島梳妝樓。”

“廣寒殿。”林層染糾正道。

胡桂揚仰頭觀樓,“也叫廣寒殿,百姓叫它梳妝樓,據說前朝的一位皇後在這裏住過,怕是被軟禁吧,你們瞧這裏,孤樓一座,什麽皇後願意住這種偏僻的地方?”

“現在是孤樓一座,當初沒準是廣廈千萬間,年久失修才消失的。”林層染伸手,“胡校尉請上樓。”

“我可以進去?”

“當然,這就是為胡校尉準備的。”

胡桂揚點點頭,整整衣裳,邁步進樓,適應一下裏麵的陰暗,找到樓梯的位置,拾級而上,沒走多遠又退回來,向眾人笑道:“算了,樓下就挺好。”

樓板丟失數層,剩下的也不穩當,胡桂揚不願冒險。

樓下擺著十多張簡易床榻,還有一些沒打開的木箱,胡桂揚在中間走來走去,專在角落裏摸索,見其他人看向自己,笑著解釋:“沒準這裏還皇後遺失的寶物,找出來能值不少錢。”

沒人理他,丘連實開始給眾人安排任務,他帶領七名前官府異人專職看守胡桂揚,並設置埋伏,等候何三塵的到來,另外三人則要出去散布消息。

林層染熟知計劃,因此沒說什麽,江東俠與李歐卻有滿腹疑惑。

江東俠的傷還沒好,說話時經常皺眉,“消息一旦傳出去,東西兩廠不會找上門嗎?”

“會,但是李仙長至少能擋住他們七天。”

“七天管什麽用?何家姐弟連影兒還沒有呢。”李歐驚訝地說。

丘連實露出微笑,“請兩位原諒我之前口風把得緊,其實何三塵已經進京。”

江東俠、李歐還沒開口,遠處的胡桂揚道:“樓已經很破了,我拆掉幾塊木板沒問題吧?”

“隻要樓不塌掉就行。”丘連實回道。

“我不是異人,沒那個本事。”胡桂揚繼續在犄角旮旯裏探索。

李歐總算能夠開口,“何三塵已經進京?消息準嗎?”

“準,李仙長從各方得到許多消息,都表明何三塵至少五天前已經進京,不知躲在什麽地方。”

李歐再無話說,江東俠道:“李仙長真能擋住東西兩廠?”

“嗬嗬,從今晚開始,島上要來一百名僧人、一百名道士和一百名喇嘛,共同為陛下和萬貴妃祈福祈壽,持續七日七夜,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出。這道旨意能夠擋住東西兩廠,卻阻止不了何三塵。”

“不準進出,我們怎麽辦?”江東俠必須問個清楚。

“三位散布消息,七日之後,林兄會帶你們進宮,一同分享神力。”

林層染上前道:“兩位若是連我也不相信,這事兒也就辦不成了。”

江東俠笑道:“有林兄陪伴,足矣,我怎麽會不相信?”

李歐到處看看,“何三塵若是真來,你們怎麽抓她,現在可以說了吧?”

“可以。”丘連實向孟休等人道:“打開箱子。”

一共五隻箱子,全被打開,裏麵盡是一模一樣的紙傘。

“機匣?”李歐問道。

丘連實拍拍手裏的傘,“沒錯,活捉何三塵就靠它們了。”

李歐還在觀看,江東俠又皺起眉頭,“丘兄好像對天機術很熟啊。”

丘連實將自己手中的傘交給孟休,從箱子裏隨手拿出一柄,笑道:“我對天機術一知半解,這些傘隻有一種用途。”

傘柄末端射出一根細線,準確纏住遠處的一條手腕。

胡桂揚正在觀察一處木板縫隙,右腕被纏,不由自主地抬起,他也不反抗,苦笑道:“非得拿我試招嗎?”

“換成別人,江兄未必相信。”丘連實收回細線,又向江東俠道:“這批傘形機匣隻有這一種用途,抓人正好,卻無力傷人,東廠與聞家人新造的機匣,我事前一無所知,李仙長也不了解。”

江東俠拱手道:“江某多疑了。”

“多疑是好事。”丘連實看著箱中的諸多紙傘,“我們這裏有八個人,傘有數十把,隻需要兩人能夠纏住何三塵,大功即成。”

“還有何五鳳、聞空寅和一個小姑娘,這三人也不可小覷。”李歐提醒道。

“登島的僧道喇嘛當中,李仙長安排了一些高手,他們負責對付何三塵帶來的幫手,不管有多少,全要一網打盡,或殺或俘。”

胡桂揚走來,“等等,俘虜就行,幹嘛要殺?”

“因為我們需要的人隻是何三塵。”林層染代為回答。

胡桂揚笑道:“你們總說何三塵狡猾,就沒想過她會將功法打散,分別教給不同的人?如果換成我的話,肯定會這麽做。”

“那麽怎樣?反正何三塵掌握全部功法。”

“她若是不肯親自前來呢?或是來了卻逃過圍捕呢?或是被俘但拒絕交出功法呢?你們就不想有個備用計劃?”

丘連實微笑道:“胡校尉不再裝作漠不關心了?”

“我是為你們著想,希望將事情快些結束,不留後患。”

“嗬嗬,不勞胡校尉費心,是殺是俘,我們自有定奪。”

“後悔的時候別找我。”胡桂揚走開,繼續尋找“寶物”。

“何三塵盡得僬僥人墓中的秘密,幾年前功力就已不弱,如今隻會更強,隻憑天機術想要抓她,怕是有些困難。”李歐還是不太放心。

丘連實道:“李仙長能夠動用的力量就是這些,總不能找兩廠幫忙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隻能如此。”

李歐想了一會,“也對,萬事俱備也就不需要咱們出力了。”

丘連實將江東俠、李歐帶到島上,隻是為了讓兩人看一眼,心裏踏實,計劃既已和盤托出,再沒必要留下,林層染帶兩人離開,依然乘坐騾車,島外自有李孜省的人接應,送出宮去。

丘連實等人更不能閑著,將箱子裏的紙傘拿出來,一一試用,然後藏在樓內樓外不同的地方,一旦手中的傘損壞,隨時隨地還能再拿出一柄來。

胡桂揚一無所獲,坐在一張**,看他們試傘、藏傘,忍不住問道:“丘連實,你真要用這些東西抓捕何三塵?”

“當然,你已經看到了。”

“我還以為你用這些東西騙取江東俠、李歐的信任,讓他們甘心為你散布消息呢。”

“隻是散布消息而已,用得著‘騙取’信任?我是真心要與大家共享神力。”

“再說下去,連我也要相信你了。但你需要李歐,需要讓他親眼看一切布置,因為何三塵可能比較相信他的話。”

“哈哈,江東俠還說自己多疑,與胡校尉一比,他的疑心實在是太少了。”丘連實已將紙傘分發完畢,走到胡桂揚對麵的床前坐下,“無論怎樣,何三塵會來找你,也會落網,你的相信與懷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

“重要的是神玉,與其拿我做人質,不如用神玉做誘餌。”

“誰說我們沒有神玉的?”

胡桂揚微微一愣,隨後笑道:“你應該告訴李歐,讓他相信你有神玉。”

丘連實輕輕搖頭,“用不著,話若是說透,反而沒人相信,李歐懷疑我有神玉,這就夠了。”

“不愧是跟隨穀中仙一段時間的親傳弟子,我嗅出何百萬的氣味。”

“哈哈,何百萬也有師承。時間緊迫,我就不閑聊了,請胡校尉好好休息,什麽都不用做。”

“我得吃飯。”

“請稍等,雖在宮裏,但是偏居孤島之上,沒什麽好酒好菜,請胡校尉體諒。”丘連實起身拱手道。

“能吃飽就行。”

飯菜很快送來,果然簡單,幾個饅頭、兩樣鹹菜、一隻冷卻的燒雞,沒有酒,隻有清水。

胡桂揚全都吃光,躺在**不動,等候天黑。

丘連實等人布置完成,也都回到樓裏,在**或坐或躺,都不怎麽說話。

胡桂揚左邊是丘連實,右邊是孟休,兩人都坐著,一個在默默地想著心事,一個像是在練功。

胡桂揚側躺,向丘連實道:“這裏可能是前朝的冷宮,用來安置失寵的皇後。”

“有這個可能。”丘連實微笑道,對這個話題明顯不感興趣。

“我猜皇後肯定是因為貌美而遭人嫉妒。可憐、可惜、可歎,青春年華全都耗在這座孤樓裏。”

“嗯。”

“也有可能是遊玩之地,皇後偶爾來住一晚,觀賞美景,這樣的話,她反而受寵。”

“也有道理。”

“丘兄不關心這種事?”

“我不認得這位皇後,關心做甚?”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研究一下前朝皇後為何受寵、失寵,對你大有好處。”

“嗬嗬,我不覺得,丘某雖然無德無才,但是有點小小傲氣,不求寵於任何人。”

“嗯,所以你想獨吞神力,計劃已經有了吧?”

丘連實輕輕搖頭,“已經這個時候了,你還覺得挑撥離間有用?”

“難說,除了咱倆,這裏還有七個人,誰知道他們心裏是怎麽想的?沒準有人和你一樣,也想獨吞神力,或者看穿你的為人,一直在防備著你呢。”

“哈哈。”丘連實大笑,其他人也笑。

胡桂揚坐起來,等笑聲停歇,開口道:“看來我是猜錯了。”

“大錯特錯。”

“你們彼此間非常信任。”

“當然。”

“這可稀奇了,神玉怎麽會允許凡人,而且是好幾位凡人,對它不是一心一意呢?”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胡校尉那樣多疑。”丘連實給出一個解釋。

胡桂揚想了一會,指著丘連實手中的傘,“既然是機匣,既然有奇效,傘裏裝有點血機玉?”

“當然,金丹總共沒剩幾枚,東廠一批,我這裏一批,東宮得到幾枚,差不多都用光了。”

“能裝點血機玉,就能裝神玉——所以神玉就藏在某把傘中?”

丘連實笑道:“胡校尉不僅多疑,還喜歡猜測。”

“偶爾也有猜對的時候,丘兄不動聲色,可是你瞧下其他人,他們可都變顏變色,證明我猜得沒錯。”

丘連實沒有扭頭,“告訴你也無妨,神玉的確就在某把傘中,沒人知道是哪一把。”

“就靠這個你們互相信任?聽上去……你們自己覺得可靠就行。嗯,我想睡了,你們動手的時候小點聲,我有預感,不用等消息散開,今晚必出事。”